第21章 第21章
恢复意识时，张梓暮发现自己整个儿被黎铭明护在身下。
车外又传来了几发枪响和一记沉重的倒地声。张梓暮微微睁开眼睛：谁倒下了？卢卡斯还是……
一双皮靴踩过积水坑，在破碎的车窗前停了下来。郑杰对着黎铭明的后背举起枪，说道：“闪开！我只要那女孩的命。”
黎铭明向后看了一眼黑洞洞的枪口，缓缓起身。
“把手举起来！”郑杰吼道。
黎铭明迟疑了一下，无声地用口型说了一个字，然后把手抬起来。
张梓暮辨认出他说的是“跑”！
黎铭明背对郑杰，说：“你不要动手，我有更多的渠道帮你找到猫。”
“少废话！起开，要不然我连你一起毙！”黎铭明一直挡在枪口和张梓暮中间，郑杰早就不耐烦了。
雨已经停了，几阵凉风吹过。郑杰看着自己胳膊上随风摇摆的毛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是新生的猫毛。
这让郑杰有些绝望：“要是有那么容易找，我也不至于拖到时效的最后一刻，也用不着冒越狱的风险。”
“我有固定的渠道。”黎铭明说，“你知道陈宏吧？就是那个自杀的导演，他有个儿子，叫陈一，十一年前死了。”
“快滚开！”
“我就是陈一。”黎铭明没有理会郑杰的歇斯底里。他转过身，额头正对着枪口，不疾不徐地说：“只是改名换姓，避居这里，苟延残喘到了现在，我可以帮你。”
郑杰犹豫了。
就在他迟疑的档口，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他侧面扑过来。
咚！郑杰被卢卡斯扑倒在地，脑门重重砸在了混凝土路面上。没等眼前的金星散完，他就感觉手腕处剧痛传来，随后四指被人灵巧地向反方向一别。
郑杰指关节嘎吱作响，下一刻□□就脱了手。卢卡斯伸出右腿，在郑杰再次摸到枪的前一秒把枪踢了出去。
这一举动成功激怒了郑杰。郑杰大吼一声，把卢卡斯掀翻在地，对着他的脸狠狠砸了几拳。
卢卡斯腹部中弹，本就失血过多，这会儿在郑杰的连环重击下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郑杰揪着卢卡斯的领子，将他的后脑狠狠砸向地面，又觉得这样不够解气，从后腰摸出一把匕首，对着卢卡斯的脖颈扎了下去。
咣啷一声，匕首落地。郑杰眼前闪过金属的寒光，挨了一记重击后，他摔在了地上。
张梓暮瘸着一条腿，对准郑杰，再次将用泛着金属光泽的拐杖戳了过去。
侧脸又挨了一棍后，郑杰的牙齿咬到了舌头，嘴里泛出一股腥甜。他一把攥住拐杖，反力将它戳了回去，收回后又顺势扫向赶上来的黎铭明。
黎铭明还没完全恢复，虽然之前受过一定的格斗训练，但和筋强骨壮的郑杰过了几个回合后，他还是被对方钳制住，抵在了车门上。
“不知死活的臭小子！”郑杰死死掐住黎铭明的脖子，几乎要将他提起来。
黎铭明的颈骨被郑杰掐得嘎吱作响。他眼前发黑，本能地去抓郑杰，脸上泛起了窒息前的紫红色。
“砰！”
一声枪响划破夜空。
脖子上的手骤然松开，黎铭明跪在地上，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几米开外，张梓暮双手举枪瞄准郑杰：“不许动！”
郑杰也跪坐在了地上，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腿上的弹孔。
“也不许变形。”张梓暮说，“你敢变形，我就开枪毙了你，不信我们可以赌一把。”
郑杰扬出一个凄惨的咧嘴笑，露出一口带血的白牙。
“好，我不跑！”他举起双手，戏谑地挑起一侧眉毛，“我也不赌。”
郑杰是个光头，红色的血痕沾在他的头顶，像裸露的血管，当他以一种挑衅的目光看着面前的人的时候，很像一头发狂的野兽：“你现在开枪打死我，还能换一命呢，我没有理由怀疑你不开枪。”
“怎么？难不成你还想把我交给警察啊？”见张梓暮一直没有扣下扳机，郑杰觉得这小姑娘还挺天真烂漫。
郑杰按着出血的伤口，换了个姿势坐在地上。
张梓暮依旧一言不发地举着枪，在她眼角的余光中，两三辆汽车亮着警灯从远处驶来。
“只要坚持到警察过来……”张梓暮想。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因为警车鸣笛了。
由远及近的警笛声仿佛触发了郑杰脑子里某个疯狂的开关。一瞬间，只见他忽然动了起来，扑向两米外的某处。
张梓暮一咬牙，开了第二枪。
子弹打中了男人腹部，郑杰在地上挣扎几下，对她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然后举起刚拿到的匕首。
难道他要自杀？！黎铭明冲上去，要夺他的匕首。
但他终究是判断错了，郑杰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一旁昏迷的卢卡斯。
“把枪放下！”郑杰扑到卢卡斯身边，把匕首架在黑人男子的脖子上，“他还活着！不想让他死的话就把枪放下！”
警笛声越来越近，郑杰的情绪也愈加癫狂。卢卡斯的脖子已经被他划出了血。
张梓暮放下了枪。
“扔到一边！”郑杰颤抖着说，嘴角泛出了白沫。
随着白沫的涌出，郑杰的手也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连匕首都拿不住了，只能任由它咣当一声掉落。
郑杰痛苦倒在地上，身形扭曲，四肢不断抽搐着。此时他很想变形离开这里躲起来，却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身体。
警车和救护车赶到，车上下来几位训练有素的警员和医护人员。
郑杰看到这番场景，发出了几声模糊不清的咕哝。
越来越多的白沫从郑杰的嘴角涌出，他忽然想起一个小时前和自己碰面的男人。
“他们顺着布里大道往医院去了。”男人用戴着皮手套的手点着一根烟，叼在嘴里，又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颗白色的药丸递过来，“针对你们这号人的。”
郑杰半信半疑接过药丸。
“兴奋剂，算是对你的贿赂，条件只有一个。”男人咬着烟嘴，嗡声道，“不要伤害那个男孩，否则……”
“否则我绝不放过你。”路边的草丛里，郑杰看着张梓暮一行人的越来越近的车辆，手里握着那颗药丸，脑海中响起男人的话。
犹豫了一下后，郑杰吞下药丸，撸起袖子，露出结实但毛茸茸的小臂，杀气腾腾地奔向爆胎的汽车。
“赵庆云！我还是轻信你了。”郑杰愤恨地想，随后被人放上了担架。
卢卡斯被送上车急救，黎铭明顶着满脸伤痕跟在一旁。郑杰看到这一幕，忽然抓住护士的手腕，喉咙里发出几声呜咽，目光死死地盯着黎铭明。
护士劝解道：“别着急，请先配合我们的治疗。”
郑杰不肯，胡乱地摇晃着脑袋，情绪激动。一旁一个年纪较长的医生摇了摇头，招手让黎铭明过来。
黎铭明走过来，对着郑杰俯下身子。
“你和赵庆云，一起下地狱吧。”郑杰嘴巴不断开合，他想尽力把话说得清楚一些，却依旧有些吐字不清。
说完这句后，郑杰便不再开口了。
黎铭明把头抬了起来，退到一旁。其实他只听清了最后几个字。正当他担心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线索时，抬眼便看见一旁一位年轻警官把一副看上去很专业的录像器材收起来。
警官感觉到注视，对黎铭明点了点头，打消了他的顾虑。
雨后的夜空，繁星闪烁。
郑杰看着漫天的星光，医护人员忙碌的身影时不时在他眼前闪现。
“不用救了。”他想，“救过来我也活不过明天了。”
“你早该知道自己活不过明天的，何必去祸害那两个孩子呢？”一个穿白裙的美丽的女人出现在郑杰上方。
“小冰？你怎么来了？刚刚吓到你了吧。”郑杰对女子说，“见到你我真高兴。虽然，他们都说我是精神分裂症。”
“你刚刚只顾着打打杀杀了，我想来也来不了啊。”小冰说。
“对不起，我没能成功。”郑杰抱歉地垂下眼睫，避开小冰的视线，“就像当年我没从那伙恶棍手中救下你一样。”
“没关系。”小冰用手指轻柔地抚摸郑杰的脸颊，“你都把命给赔出去了，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可惜，你没能和我一起变成猫。”郑杰说，“我一直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当时根本就没死，只是想仙人跳坑你一把，你后来不是看到新闻了吗？”小冰撩了一把自己的长发，怜悯地看着奄奄一息的郑杰，“想不到你生前是个死脑筋，死后还是个死脑筋，真是天真烂漫啊。”
救护车顶的大灯十分刺眼，郑杰不由得闭上了眼睛：“但你知道吗？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多一些时间找到你啊。”
“不需要了。”小冰说着，伸手掐向郑杰的脖子，“你变了，变得跟我一样了。”
郑杰忽然剧烈挣扎起来，眼球凸出，胸膛凹陷，身体向上弯成一个拱形。
医生们加紧了抢救措施，然而郑杰的呼吸越来越快，越来越浅，似乎在告诉忙碌的众人什么叫做无力回天。
郑杰吐出最后一口气，脸上的呼吸机的面罩上出现了一团白色的水汽，随后水汽渐渐消失，与水汽一同消散的，还有他胳膊上的毛发。
心电监护仪上的心率平缓成一条直线，郑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