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听到黎铭明喊她的名字,张梓暮急匆匆跑下楼。
“你穿上这裙子很漂亮。”史密斯太太一身正装站在门口,抱着安迪。
“谢谢。”张梓暮穿着一条收腰长裙,看上去有些腼腆——鬼知道几百年没穿过裙子的她刚刚在镜子前自我欣赏了多久。
“我原本把它当做短裙穿的,没想到把它当长裙穿也这么惊艳。”史密斯太太说。
张梓暮低头看了一眼脚踝处的裙摆,又看向史密斯太太。
史密斯太太个子不是一般地出挑,放在男性中毫不逊色,但她长相偏柔,骨架纤巧,是个典型的美人,与“壮实”两字毫不沾边。
“这不能怪我矮吧。”她想,妈生的大眼眨巴得飞快。
大美人史密斯把安迪留下来后就走了。
“你来照看。”黎铭明把怀里的幼儿往张梓暮面前一送。
没等张梓暮伸手接过,安迪就小眉一皱,变脸似的哭起来。这一哭,黎铭明都哄不住了。
安迪哭声愈发凄厉,仿佛要把耳膜刮破。
“看来我还是离得越远越好。”张梓暮逃似地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黎铭明的哄声和安迪的哭声一齐隔着房门闷闷地传来,吵得人心里猫抓似的痛痒难耐。
张梓暮心想:我有那么凶神恶煞吗,给吓成这样?
安迪渐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解铃还须系铃人。”张梓暮念叨着打开房门,准备正面迎战这个声波炸弹。
哭声戛然而止,张梓暮扒着栏杆往下看,见金发蓝眼的小婴儿依旧一脸委屈,却忘记了哭泣,流着口水,眼噙泪水,盯着面前的狸花猫。
黎铭明回过头,对楼上看热闹不嫌事儿多的吃瓜群众使了个眼色:还得使这招儿。
张梓暮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狸花猫的耳朵被两只白胖小手攥住,向反方向拉扯。
狸花猫一声惨叫,小手的力度却丝毫不减。
三花猫从二楼落下,随即变形冲上前,揪着安迪的背带裤向后一拉,黎铭明成功脱身。
安迪挤鼻皱眉,迈着小腿不甘地追了上去。
狸花猫左躲右躲。玩了几轮捉迷藏后,安迪终于耗干了无处释放的精力,乖乖待在椅子里。
黎铭明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看张梓暮拿着勺子给安迪一口一口喂饭。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说:“安迪今天学会走路了。”
张梓暮:“你刚回来,怎么知道他原来不会走路。”
“今早史密斯太太告诉我的。”
“这不挺好。”
“确实挺好,但也要更加留心了,我们得寸步不离,否则一不小心就溜到坑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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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铭明没想到先摔的不是安迪,而是张梓暮。
那时他从史密斯家取了两件安迪的换洗衣物,正在路上悠闲地走着,一辆银色丰田从他身边擦着驰过。
小镇上都是固定的居民,黎铭明周围的邻居更是多年未变,但这辆银色轿车黎铭明从未见过。
他视线不由自主地追着面前的车子。忽然银色轿车陡然一转,超速冲向一侧的草坪。
黎铭明手里东西一扔,拔腿冲向车子消失的地方——张梓暮和安迪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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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坪上,安迪跌跌撞撞地追着一只黄色蝴蝶跑。张梓暮盘腿坐在安迪身后一两米处,像一只趴在草地上的超大号黄蝴蝶,静静地看着蹒跚学步的婴儿。
“安迪,快回来!”
小婴儿全然没理她,径直走着,再有几米,就要穿过防护林,走到大路上去了。
“这边会有车子,速度很快。”张梓暮追上来,蹲下身和安迪面对面,“走到马路上很……”
“危险”二字还没出口,张梓暮忽然抱起安迪扑倒在一旁。
银色轿车冲过她们刚刚待的位置,扑了个空,气急败坏地打了个急转弯。
安迪在张梓暮怀里挣扎起来,发出嘤嘤的哭泣声,在她怀里埋得更深了,像是把头扎在沙子里的小鸵鸟。
银色轿车甩出了一个漂亮的漂移,掉头冲了回来。
张梓暮挣扎着起身,脚踝处却咔嚓一响,又瘫了下去。轿车车头将阳光反射得雪亮,仿佛重重落下的银色铁锤,在她的瞳孔里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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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铭明甫一翻过草坪四周的绿化带就看见银色轿车风驰电掣般掠过,像一头银色巨兽,咆哮着扑向草地上的少女和婴儿。
轰隆一声巨响,黎铭明瞳孔倏地缩小,下一刻就看见安迪小小的身躯低空划过,几乎擦着草地从车头一侧飞了出来。
小婴儿悠悠球似地滚向栅栏一侧的杂物堆。在他脑袋即将碰到尖锐木材板的前一秒,黎铭明伸手挡在了中间。
木板上的钉子瞬间没入皮肉,深入骨骼缝隙,几乎要将少年的手掌刺穿。
黎铭明捞起哇哇大哭的安迪,转身就看见车子从张梓暮身上碾过。
“张梓暮!!!”
黎铭明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异变,一时间眼眶中有泪水涌上。
直到三花猫从车身底下闪现,他才松了一口气。
但三花猫似乎没法跑了。
黎铭明一只手抱着安迪,另一只手撑着栅栏翻到一户人家的院子里,把安迪放下后,又火速翻了出去。
银色轿车依旧在疯狂地四处冲撞,张梓暮一瘸一拐地往近处几棵高大的树边躲。
身后引擎声越来越近,张梓暮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变一次猫来躲灾。但这样万一被车轮碾到,她彻底死翘翘了。
也不知道她心理素质是过于强大还是弱小,在这生死一线的时刻,张梓暮竟然有些犹豫,大脑一片空白地看着逼近的银色轿车。
银色轿车速度快到几乎要撕裂空气,瞬移一般逼至她眼前。
黎铭明觉得张梓暮疯了,哪有人直直站在那儿等着挨撞的。
他下意识地冲过去一把推开张梓暮,自己却错过了避开的时机。
在轿车极大的冲量作用下,单薄的肉身显得十分不堪一击,黎铭明瞬间被甩出好几米,撞在他拦住安迪的那堆木材上。
张梓暮连滚带爬过去拉他,但黎铭明已经失去了意识,大量鲜血顺着他的额角滑下来。
轿车司机虽然疯狂,车技却残忍而精准。轰鸣的车子来了个迅疾的摆尾,径直冲向木材堆前的两人。
张梓暮搂着黎铭明,绝望地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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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碰撞声响起,一辆香槟色奔驰突然出现,与银色丰田撞在一起,几乎要把后者掀上天。
随后,奔驰车忽然加速,化身重载叉车,将银色丰田推向旁边几棵合抱粗的梧桐树。
丰田车身卡在奔驰车头和树木中间,很快变了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见车门凹了进来,丰田车司机气急败坏地向一侧望去,却见奔驰驾驶座上坐着一个金发女子。女子像一头复仇的母狮,紧紧咬着后槽牙,满脸愤怒,死死盯着肇事司机,一双碧眼中仿佛要喷出蓝色的火焰。
奔驰死死地挤着银色丰田,那几棵梧桐在重载下竟有了折断的势头。
哗啦一声,银色丰田的天窗被敲破,司机从里面狼狈地爬出,随后跳车,不要命似地跑。
香槟奔驰突然停止发力,倒退着冲向逃跑的男子。
男子一个踉跄,直接倒在地上。
奔驰以厘米级的精准在最后一刻刹住,史密斯太太从车里下来,拎小鸡仔似的拎起丰田司机。
丰田司机是个亚裔,哆嗦着用汉语说着求饶的话。然而没说两个字,他便被史密斯太太的手刀削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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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梓暮手在发抖,她把黎铭明平放在地上,试探他的鼻息。
“怎么回事?”史密斯太太匆忙跑过来,“安迪呢?”
“安迪在这儿。”一位黑人男子抱着婴儿出现在她们身后,“我看到他趴在栅栏边哭,就把他抱来了。”
“谢天谢地。”史密斯太太接过孩子,松了一口气。
但张梓暮心却抽紧了——黎铭明脸色泛青,已经感觉不到他的呼吸了。
黑人男子走过来,翻看黎铭明的眼睑。
“备车,他需要马上去医院。”他吩咐道,随后熟练地开始心肺复苏。
一小时后,医院急诊室外的长椅上,张梓暮紧张地盯着急诊室大门,五指绞成了麻花。
身旁黑人男子宽慰似地拍拍她的肩膀:“铭明是个好孩子,上帝会保佑他的。”
张梓暮没有理他,依旧紧张地盯着雪白的门。
急诊室门上的指示灯换了颜色,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
张梓暮拿起拐杖,一蹦三跳地迎了上去。
“病人情况已经稳定。”医生摘下口罩,“但因为病人之前脑部受过创伤,接下来的恢复会很艰难,不排除意外状况出现。”
“那我现在可以去看他吗?”张梓暮问。
医生点头。
张梓暮急匆匆地奔向病房,差点和打滑的拐杖一起栽倒,被黑人男子一把拉住肩膀。
“谢谢。”
“叫我卢卡斯吧。”黑人男子替她捡起双拐,又向她伸出一只胳膊,“扶着我会牢靠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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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黎铭明安静地躺着,卢卡斯和张梓暮一左一右坐在病床边。
“如果没有之前那次车祸,他的伤应该不会如此严重。”卢卡斯说。
张梓暮打量着这个看不出年龄的男人。
“九年前那场车祸,是我把铭明送到医院的,他后续的看护和调理也是我负责的。”卢卡斯看着眼前的小女孩,目光中满是职业医生的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