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哗的一声,黎铭明拉开大门。
三个月没有住人的房子已然有了灰尘的潮湿味道。
“你那个亚裔阿姨呢?”张梓暮轻咳着,跟着他进了屋子。
黎铭明打开就近的窗户,被阳光刺得眯了一下眼睛:“早回去了,我这几个月不在,留她一个人在这也是闲着。”
“那她还回来吗?”
“不确定,我当时告诉她这房子以后也会经常没人住,她应该已经找好下一户人家了。”
“不过,”黎铭明斜过头看向她,“以后就有人住了。”
张梓暮看着空落落的房子:“我一个人啊?”
“要不然呢?”
黎铭明转身去了库房,一边走一边说:“我十月份开学,去300公里外的f市,你住在这里,应该没有什么安全问题,毕竟你是可以变形的高达。”
张梓暮心想:只要不是为了延长寿命特意找上门,一切都没问题。
“这个会用吗?”黎铭明把布满灰尘的割草机搬出来,问她。
张梓暮摇头。
“那我以后教你怎么用。”黎铭明指着身后的窗户,“室外交给我,客厅交给你,二楼最里面那间房间是你的,你可以提前打扫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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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的打扫工作细碎而枯燥,在与客厅相连的过道中,张梓暮站在凳子上,拿着抹布小心擦拭着墙上的画。
旧毛巾改造的抹布划过玻璃镜框,明亮的色彩映在她棕色的瞳孔里。
这些画笔力不一,水平也参差不齐,但风格一致,看得出来是同一个人画的。
擦到最后一幅画时,张梓暮忽然停下来,站远两步,细细打量眼前的画作。
这幅画和前面几幅一样,构图用色都充满童趣,像骄阳下的向日葵,散发着朝气蓬勃的力量。
她觉得这画有些奇怪,但她又说不上来为何奇怪。
她走两步,站到过道尽头,看着眼前画作依次排开,像接受检阅的士兵。
这奇怪的感觉并不是一幅画带来的,而是所有的画叠加在一起给她的。张梓暮这么想着,开始寻找这些画的共性。
来回过了几遍,她叹了口气,重新拿起抹布——她不仅找不出任何共性和规律,连最初的直觉都快磨没了。
“可能真的是错觉吧,橘生淮北为枳,换个地方脑子都不清醒了。”张梓暮心里这么想着,手上的动作却飞快而有条理,风卷残云一般掠过房间。
“又是个人空间!都是个人隐私!”张梓暮站在书房门口,把拖把往地上狠狠一戳——能不能进去她还得问黎铭明,毕竟这不是自己家。
“要不是个人私事问多了不妥,我真想把这家伙的经历和生活扒个底朝天,弄清楚他到底是怎么不伤猫一分一毫就变成人形的!”
吱的一声,拖把擦过地板,带动了一把椅子,差点撞掉桌子上摆放的相框。
张梓暮把相框放回原位,视线却顿住了——照片上,一个跟黎铭明很像的男孩头戴生日帽,满脸奶油,跟另一个年轻男子脸贴脸,对着镜头咧开一个灿烂的笑脸。
张梓暮认出这个年轻男子是陈宏,那这个男孩……她疑惑着拿出手机。
陈宏在国外也有一定的名气,谷歌也能搜出不少关于他的详细信息,但陈宏把儿子保护得很好,张梓暮扒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一张关于陈一的照片。
陈一是不是就是黎铭明?张梓暮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英文,眉头紧锁。
“有一条对不上。”她想,“陈一是在国内密州市发生的车祸,当场身亡,而黎铭明提到的车祸则是在两年后的d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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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外的可见度渐渐低了下去。黎铭明费力地眯起眼,用扳手卡住螺母,来回拧紧。
他身后墨绿的草地上,一双穿白色运动鞋的脚紧并着站好。
“陈一。”
黎铭明闻声回头,见张梓暮双手并在身后,紧绷地站着,像学校仪仗队怯场的新队员。
“我不是陈一。”黎铭明起身。虽然他知道即使不说,张梓暮也会知道他和陈宏的关系,但他没想过张梓暮会直接认为他是陈一。
“陈一是我哥,比我大一岁,在一次车祸中去世了。”黎铭明抹了一把脸,按下按钮,试着启动除草剂机。
嗡的一声,机器开转。黎铭明在一片噪音中喊:“我今天一下午,全修这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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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早点找我,也许我可以帮上一点儿忙。”两人一前一后踏上台阶时,张梓暮说。
黎铭明想反驳:“你连机器都不会用,我怎么会联想到你会修呢?”可没等他话说出口,就见张梓暮回头看着他,噗嗤一声笑出来。
黎铭明看了一眼洒在门廊上的灯光,想到了什么,用干净的手背蹭了蹭自己的花猫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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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黎铭明顶着一头半干的头发走进餐厅。
“脸洗干净了?”张梓暮翻过一页杂志,头也不抬。
“唔。”黎铭明看了她一眼,“你怎么还顶着一身灰土!”
“我睡前再洗吧。”张梓暮摸了摸鼻子。
黎铭明想了一下,说:“你是不是没有换洗衣服?”
张梓暮没吭声。
黎铭明叹了口气,从柜子里翻出一盒从国内带过来的点心,扔在餐桌上,又转身从箱子里抽出两把折扇。
“你干嘛?”
“我们去拜访一下邻居,顺便借史密斯太太的衣服给你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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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史密斯家仅有几百米的路程。
“欢迎回小镇。”史密斯太太热情地迎他们进屋。这史密斯家的女主人约莫四十岁,长得十分高挑,金色的鬈发自然地披在脸颊两侧,根根发丝都像经过精确计算,优雅得恰到好处。
“唔啊……卡巴。”金发宝宝扒着沙发靠背,好奇地看着她们。
“好久不见。”黎铭明上前,对婴儿做了几个滑稽的表情,逗得对方咯咯直笑。
“这是史密斯太太的儿子,安迪。”黎铭明介绍。
张梓暮俯身,看着婴儿的蓝眼睛,自以为很真诚地打了个招呼。
史密斯太太拿了两件休闲装递给她:“这个你穿上应该合身。”
“谢谢。”张梓暮说着,此时一阵凉风吹过,她转身打了个喷嚏。
“不好意思。”她说,回头就见安迪看着她,笑得像个小铃铛,旁边的大狗拉菲正襟危蹲,像个忠心的护卫,警惕地盯着新来的两人。
“谁笑得这么开心啊?”一个十分魁梧的男人进了屋子,刚才那阵风也是他推门弄出来的。
“晚上好,史密斯先生。”黎铭明说。
“晚上好,史密斯先生。”张梓暮有样学样。
“好久不见,欢迎回来。”史密斯先生拍了拍黎铭明肩膀,看向张梓暮。
“这是张梓暮,我……表妹。”黎铭明顿了一下,“这是史密斯先生。”
“你好。”张梓暮抬头,见眼前的男人一头不羁的棕色长发束到脑后,下巴方正刚毅,很像《美女与野兽》中的野兽。
他可真高啊,张梓暮想。
史密斯太太目光不自然地看向丈夫。
“谢谢您的衣服,史密斯太太。”黎铭明说,“现在天色不早了,我们明天再来拜访。”
“稍等。”史密斯太太说着,转身进了厨房,不一会儿端着盛有香味四溢的馅饼的盘子出来了,“谢谢你的礼物,这些你们一定要收下。”
黎铭明和张梓暮道了谢,便带着盘子以及盘子里的馅饼离开了。
没走多远,张梓暮似乎听到身后房子里有争吵声。
“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她问黎铭明。
黎铭明摇头。
这时更大的响声传来,好像有东西噼里啪啦从高处坠落,随后便是婴儿的哭声。
安迪?
张梓暮和黎铭明对视一眼,同时拔腿往回跑。
史密斯家里亮着好几盏灯,婴儿哭声和狗叫声混在一起透过窗户向外渗,像不小心飞出的鸡毛。
屋里确实一地鸡毛。
史密斯太太拿着台灯不断追打丈夫,人高马大的史密斯先生左躲右躲,十分狼狈。
“我错了,亲爱的,我下次不敢了!而且那个电话跟我没关系!”史密斯先生举起抱枕挡在胸前,“你都吓着安迪了。”
提到儿子,史密斯太太心软了,她把台灯放下。
这时门铃响了,史密斯太太臭着脸开门,把门外的两人吓了一跳。
“亲爱的,你们有什么事吗?”
“我们听到响声,想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黎铭明说着,觑了一眼室内。
史密斯先生对他们使了个眼色,随即蹑手蹑脚地绕过桌子,走向婴儿床。
“不用了,亲爱的。”史密斯太太和颜悦色了一瞬间,随即又变得凶神恶煞,“我一个人收拾菲利普就够了。”
汪~拉菲清脆地叫了一声,史密斯太太回头,见菲利普·史密斯抱着安迪,顺着楼梯走到一半,被老婆的眼刀生生逼停,一脸惊恐。
“把安迪放下!”史密斯太太吼得像头母狮。
史密斯先生像一头灵巧的棕熊,身影瞬间消失在楼梯拐角。
“史密斯太太!”黎铭明喊住她。
史密斯太太怒目回头,冷静了一两秒后,说:“我差点忘了,过几天我要去市中心办点事情,你可以帮我照看一会儿安迪吗?”
“没问题,”黎铭明说,“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黎铭明回头看了一眼。
张梓暮无奈地接过眼神,咽了咽口水,说:“那个,能否对史密斯先生手下留情?”
史密斯太太轻蔑地挑起一边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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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种满梧桐的小道上,张梓暮回头看了一眼归于平静的史密斯家:“没想到史先生长得像个高达,却这么怕老婆。”
“史太太可是不可战胜版的扎古。”黎铭明笑着说,“至少十年来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