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押送陈宏等人的车很快开走了，李月面色凝重地打了通电话后，也上了一辆警车离开了。
但广场上仍不断有人涌进来，大批狂热粉丝试图阻拦执法人员。
由于今天有多场活动，大厦门口的空地四周摆满了一人多高的宣传牌，好似围了一圈栅栏。
在栅栏唯一的出入口，出去的人和进来的人迎头相撞，堵了个水泄不通。
“疯了疯了，这些脑残粉！”有人大骂起来。
“冲保安嚷嚷什么？人都抓走了，不找警察去，来这儿干嘛？”
“别挤别挤，这还有抱小孩的呢！”一位中年男子的声音传来，伴随着妇女的惊叫和小孩子的哭泣。
谁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骚乱，每个人都在一锅粥似的人群中被推来推去，仿佛巨浪中的纸船。
安保人员迅速控制了几个带头的作乱分子，但现场的混乱程度还是愈演愈烈，宛如失控的野牛群，眼看要造成一场惨烈的踩踏事故了。
哗啦啦，一截围栏被撞倒了，栏边的人千层糕似的倒在了上边。
围栏一倒，相当于多了一个出口，慌乱中的人潮大有往这儿涌的趋势。
好巧不巧，张梓暮就在这千层糕的最底层。她好不容易找了个支撑点要站起来，被旁边的人按着脑袋又趴了下去。
那人把她当做了支撑点。
一处广告牌不堪重挤，向着他们压了下来，众人为了躲避，又往里退去——除了被当做支撑点、还没爬起来的张梓暮那一拨人。
广告牌兜头盖脸砸了下来，几声惨叫响起，加剧了现场的混乱。
广场写字楼高层的酒店套房里，棒球帽少年透过玻璃窗看着楼下惊慌的人群，皱起了眉头，随后径直向楼下跑去。
“铭明你去干什么！”套房里中年人本来跷着二郎腿在沙发上抽烟，见势把烟往灰缸里一扔，拔腿追了出去。
广场上依旧混乱。
“增援警力怎么还不过来？”一位执勤民警对着呼叫机怒吼。
“别踩上了，注意小孩！昊昊！”女人凄厉的尖叫响起，破着音儿喊着孩子的名字。
大家都身不由己，嘈杂中几乎没人听到她的话音。
讲呼机的警察掏出了发令枪，深吸一口气，准备放一枪，强行稳住现场。
“叮咚。”一道铃声在广场广播中响起，跟进入便利店时的声音一模一样，响度却大得让广场上众人一激灵。
随后广播中人声响起：“请大家原地不动，保持镇定！”这声音很特别，介于中年男人的低沉和少年人的清脆之间，语气四平八稳，有种岿然不动的沉着冷静。
只听那声音说：“现在警察已经截断人流进入，为避免意外发生，请大家保持原地不动，听从现场人员的指挥。”
广播指挥并不专业，却也起了些许作用，人群安静了一两秒，指挥人员的声音便显现了出来。年轻的执勤民警反应很快，立刻抓住机会用大喇叭调控现场。
广播室内。
“铭明……”中年人不可思议地看着窗前一边举着话筒一边观望情况的少年。
少年旁边是一脸羞愧的广播室替班员工，后者似乎在后悔自己没早一点儿这么做。
几个穿制服的人进了广播室，那个叫铭明的男孩儿过去把话筒递给了走在最前的一个人。
“你做得很好。”那人赞许地说，“我是这里的安全员，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专业人员出手，广播指挥和民警现场调度相互配合，场面很快得到了控制。但还是酿成了3人重伤，多人轻伤的结果，其中一位幼童还进了icu。
“谢谢你啊，小朋友。”广播室内人员都走后，广场经理殷切地拉着铭明的手。
“应该的。”铭明沙哑地说，随后清了清喉咙。
“怎么了孩子？”
“没事儿，刚刚压着嗓子有点儿缓不过来。”
“真没事儿？”
“真没事儿。”铭明恢复了少年人的嗓音。
“那就好，那就好，”经理不住地点头，“你可是帮大忙了，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不如……”
“不如让我看一下现场监控。”铭明直接打断了经理，又觉得这样不算礼貌，便补了一句，“可以吗？”
经理对这个要求有点意外：“监控？”
“对，我……好像看到了我儿时的一个朋友。”铭明垂下眼睛，思考了一下，说：“我只要大概15分钟前倒塌广告牌那里的，几秒钟就可以。”
经理看上去有些疑惑，但铭明看出了对方的心思，说：“我就确认一下，因为我们很久没有联系了，而且我也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
“好，你跟我来。”
经理领着铭明去监控室，一路从套房追来的中年人也跟了上去，却忽然停住了，因为他看见铭明忽然停步转身，一脸嫌恶地盯着他，低声说：“不要告诉我这事儿也是你们干的，赵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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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场对面一棵巨大梧桐树顶端，两颗猫眼和一点白色的猫尾巴尖儿在一片翠绿中若隐若现。
张梓暮隐蔽在茂盛的枝叶间，看着广场上人群渐渐散去，剩下来一帮人在现场做事后调查和场地清理。
这应该是本市为数不多的恶性公共安全事件之一。其它地方的情况她不知道，单是刚刚她周围，就有好几个人受伤不轻，意识都模糊了，这会儿还有人在现场清理血迹。
广告牌砸下来那一瞬间，她下意识地变成了猫，卡在广告牌的框架之间，要不然脑袋肯定得被开了瓢。
“不会被人看见吧。”她想。
“随便吧，每天躲躲藏藏，屁事儿都干不了。”她从树上跳下来，找了个僻静地方变了身，朝一处僻静的小巷走去。
斑驳的铁门紧闭着，张梓暮透过门缝向里张望。
小院里很安静，却没有任何身影。堂屋门口的水门汀上，放着一把竹椅和两个不锈钢食盆。
“你找人吗？”
张梓暮闻声回头，见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站在她身后，穿着格子衬衫，背一个大旅行包，像个回家探亲的码农。
“对。”
“回去吧，那个老太太不在了。”码农说，“我前两天来时已经不在了。”
“你是她的亲属吗？”
“不是。”码农摇摇头，“你也不是吧？”
“嗯。”
码农狐疑地看着她。
“之前认识。”张梓暮说着，想到了那顿没来得及吃的猫粮，“奶奶对我挺好的。”
“你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吗？”
“就在我来的前一天。”青年看着无人居住的院子，惋惜地说，“差一点儿就见到她了。”
“市里的养老院一直想把她接过去，但她不肯，说什么非要等猫回来。”青年忽然把头转向她，“你不会就是那只猫吧？”
张梓暮与他对视两秒，目光移向紧闭的铁门。
“她应该是在等自己养的猫吧。”
“二十年。”张梓暮沿街道慢慢走着，抬头看着阴沉的天，“如果人死后变猫是恩赐，那为什么又要有这么残忍的定律呢？”
小雨忽然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张梓暮站在一处屋檐下，抱着胳膊静静等待雨停。
不知何时，两个人从她身后的楼里走了出来。其中一个是中年人，挺着啤酒肚，而他前面的男孩则近乎削瘦，穿着有些褴褛的黑衬衫，看上去有些憔悴。
张梓暮一眼就认出他是那个在人群中旁观的棒球帽男孩。
男孩也看见了张梓暮，朝她走了过来。
张梓暮内心涌起一丝诡异的感觉，瞬间警惕。
“黎铭明。”男孩向她伸出一只手。
张梓暮没有理会对方，只轻点了一下头，沿着檐下飞快地走开了。
有了黑猫李的经历，她对陌生人已经不敢轻易相信了。她快步穿梭在街道中，很想立刻登上公交车离开这里……然而她没钱。
觉得差不多够远了，张梓暮放慢了脚步。此刻她早已离开了屋檐，蒙蒙细雨越下越大，淋在她身上。
她环顾四周，走向一处公交站牌躲雨。
还没等她迈出第一步，一把伞罩在了她的头顶。张梓暮看了一眼撑伞人，心想：怎么又是他？
黎铭明在她身旁撑着伞，衣服上还有星星点点的雨迹，黑发上也沾着细小的水珠，像露珠沾在草叶上，脸色苍白。
眼看她又要走，黎铭明开口说：“我在影城见过你，那天你和一位大叔撞到一起。”
张梓暮停住了。
“我知道大街上被搭讪很突兀，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找到同伴想认识一下。”黎铭明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也能变成猫。”
张梓暮抬头看着黎铭明的眼睛，认真地说：“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享受最后一段时光吧。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强行逆天改命……不会有好结果的。”
黎铭明愣了一下，似乎觉得这话有些奇怪。
他提了提嘴角，把雨伞塞给她，说：“不用还了，你有机会也把它给需要的人吧。”
“在这儿又碰到你其实是凑巧，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不等张梓暮再说些什么，黎铭明已经三步两步返回路边的黑色轿车，咣地一声甩上车门。车里那个大肚子中年人坐在驾驶座，透过车窗好奇地看着她。
看着越来越远的车屁股，张梓暮想：“但愿你们是去医院，这小伙儿看起来真的很虚弱。”
车子平稳地开动，大肚子司机赵叔，赵庆云，瞄了一眼后视镜。镜子中，张梓暮依旧站在那儿，撑着那把黑伞。
“又有生意了。”赵庆云想，随后看了一眼后座上的黎铭明，笑了起来，“小孩儿，还是太嫩了。”
黎铭明闭着眼睛，似乎已经沉沉睡去了。
这会儿市中心路况并不好。
赵庆云跟在车流里，不耐烦地敲着方向盘，看了一眼后座的人。
还好这小祖宗没起来，他想，随后拿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
挨出车龙，轿车轻快地跑了起来。
“铭明，前边就是你最喜欢的那家馆子，咱们要不要拐过去看一下？”赵庆云问。
后座没人回应，安静得仿佛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铭明！”赵庆云忍不住扭过头来看。
黎铭明依旧不动，呼吸轻得像羽毛划过空气，无声无痕。
赵庆云在路边紧急停车，扑向后座。
“铭明！”赵庆云拍着男孩的脸，喊他的名字，但黎铭明仿佛一具毫无生气的人偶，没有任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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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李月百忙之中抽空来到家里看望儿子，却见屋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只刚回到家的猫。
屋里一切井井有条，冰箱里甚至摆满了各种食材。李月看着儿子做的一切，心里一阵酸楚。
就在李月刚把带来的大包小包放到桌子上时，她手机响了。
“嗯，我知道了，后天之前你把所有的资料汇总好……”李月条理清晰地给秘书吩咐任务。忽然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李月皱了皱眉头，问：“你说什么？”
一旁张梓暮耳根一动，远远听到电话里说：“这男孩儿一直养在国外，叫黎铭明，十有八九是陈宏的亲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