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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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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西藏回来后,饶以扬每天去驾校、打暑假工、上雅思培训班忙得不亦乐乎;张梓暮则又恢复了之前白天睡觉,晚上看书的死宅生活。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以这种方式度过接下来的每一天时,异变发生了。

    起初是某天的零点整,悬疑小说正进行到精彩的高潮部分,马上就要揭露凶手了。张梓暮屏息凝神,顺着文字仔细地搜寻,却一瞬间恍惚了起来,之前被情节浸润出的紧张刺激的感觉烟消云散,仿佛刚刚睡了一大觉。

    她以为是自己状态不好,便也没放在心上。

    直到第二第三天都出现了这种情况,她才怀疑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她不仅开始定时恍惚,还在清醒的那一刻发现自己身处在家里另一个地方。

    难道我梦游了?张梓暮忍不住猜想,此后便调整了作息,改为昼出夜伏。

    这下倒没什么异常了,然而某一天早上她醒来,发现自己蹲在餐桌上,嘴里还有一大口半嚼好的猫粮,面前是饶以扬和临时住过来的李月。

    她心中的不安感愈发浓重起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张梓暮注意到自己每每醒来,天色都会多亮几分。

    她忍不住统计了一下每次苏醒的时间:六点半、七点、七点半、八点……每次苏醒的时间以半个小时向后递推。

    那昏迷的起点呢?张梓暮有点后悔自己最近没有晚上熬夜了,因为她只知道最初几天自己是在零点准时失去意识。

    为了确定昏迷的时间,她决定今晚再熬一次。

    深夜十一点,家里所有人都睡去了。张梓暮卧在窗台上,看着墙壁上的时钟,静静等待着。

    “你在等明天吗?”一道沙哑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

    张梓暮闻声回头,看向窗外。

    一只瘦骨嶙峋的黑猫脸贴在玻璃上,浑身上下没有几两肉,比张梓暮上次在公园里看见它时还要苍老几分。

    “好久不见。”张梓暮冷冷地说,随即闭门谢客,“你走吧,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

    “不,我们昨天,应该说是今早,才见过的。”黑猫开口道。

    张梓暮——三花猫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你这是在确定你昏睡的时间,对吧?”黑猫打了个哈欠,语气中带着一种胜券在握似的漫不经心,“其实,你根本没有睡,只是傻了一阵,成了一只真正的猫,今早你还趴在玻璃上想去抓窗外的鸟呢!”

    “这没什么,我和你一样,人的灵魂窝在猫的皮囊里,毕竟我们的身体早已回不去了。”

    张梓暮:“所以?”

    黑猫异瞳里闪着鬼魅般的光:“所以,我们没有返程,只有向前走,前方的尽头是死亡。”

    “就是说如果我们再死一次,就结束了,对吧?”

    黑猫点头。

    张梓暮:“既然你知道我在等时间,这是不是说明别人也出现过这种情况,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你已经开启了四十八天死亡定律。”

    张梓暮心想这是什么狗屁名字,这么中二。随后她思考了一下48这个数字,说:“这是不是说,一天二十四小时,从零点开始,每次苏醒时间推后半个小时,直到最后一次午夜零点,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聪明。”黑猫赞许地看着她。

    “那开启的条件呢?”

    “定律触发的条件是,”黑猫放下舔了两下的爪子,盯着她说:“所有人都接受你死亡的事实,并开始迎接新的生活。你跟那个男孩关系不一般吧?”

    张梓暮沉默了,她忽然明白西藏那一次不仅是告白,还是饶以扬对她的告别,更是他给自己青春期无疾而终的暗恋画下的一个句号。

    她强行把思绪从伤感中抽离出来,问黑猫:“那你为什么当时要杀我?又为何现在来告诉我这些事?”

    “因为我不能让你活着去干扰他人的正常生活,不能让他们因我们而对过去念念不忘。对于人来说,我们应该消失,消失才是最好的!不过……”黑猫话锋一转,“你做得很好,你应该没有告诉他们你真实的身份对不对?要不然那男孩儿也不至于忘了你。”

    “好好享受最后一段时光吧。”黑猫说完,转身欲走。

    “不是忘记!”张梓暮忽然说。

    黑猫驻足,身后声音却没有停止:“过去的人和事只会深埋在记忆里,只是人不再沉溺于失去的伤感,这才是触发条件的本质,对吧?”

    夜色里,黑猫并未回头,却扬了下嘴角:“人不承受,可是你要承受了。”

    撂下这句话,黑猫便走了。

    张梓暮打开窗户追了过去,她还有太多的疑问没解决,可没跑两步便觉得大脑一阵恍惚。

    “该死……”张梓暮忍不住骂了一句,旋即失去了意识。

    房间里,时钟的三根指针同时指向了12。

    -

    次日清晨,胡同深处的一家小院里,一位老妇人敲了敲铁盆,喊着:“咪咪,吃饭啦……”

    一只黑猫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走到老妇人身边,温顺地低下头。老妇人捋了捋黑猫的毛,怜惜地说:“越来越瘦了……”黑猫安慰似的蹭蹭老妇人的手,随后把头扎进盆里大快朵颐。

    老妇人一边念叨着要给猫加餐,一边进屋去了。

    “这就是你一直清醒的原因,对吧?”

    黑猫闻声回头,见院墙上卧着一只三花猫。

    张梓暮蜷在墙头,全身都反射着朝阳的光,明明神情严肃,在黑猫眼里,她却像只喜庆的招财猫。

    黑猫一笑,瞅了一眼屋内,说道:“九点四十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张梓暮从墙头跃下:“你怎么找到我,我就怎么找到你。”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儿?”黑猫抹抹嘴,“没剩几天了,你不回家陪你的小男朋友?”

    张梓暮没理它的调侃:“你当初杀我,说是为了不让我打扰人,可你却在这儿守着老太太。咪咪先生,你也太双标了吧?”

    咪咪先生笑了起来,不咸不淡地说:“还在生当时公园的气啊?要不是我当时指使小毛和小白把你打成重伤,只怕你还不会被你的小情郎收养呢。”

    张梓暮心想:扯淡!

    “来朋友啦,咪咪。”老妇人从屋内走出,把食盆放在黑猫面前,用苍老变形的手揉揉张梓暮的脑袋,说:“还没吃吧?我去给你做点儿。”老妇人说完又进屋了。

    “这是我妈。我已经陪着她20年了。”黑猫介绍说,“20年前,在我结婚的前夜,我跟一大帮朋友喝完酒回家,路上出车祸死掉了。婚事告吹,新娘没过两年转嫁他人。”

    黑猫把头转向屋内:“我从小没了父亲,跟我母亲相依为命。我死后,我妈受不了打击,有些精神失常,我就因此活到了现在。”

    “当然,这个活是指以人的意识活着。”黑猫补充道,随即又看向她,“你是怎么死的,小姑娘?”

    “被花盆砸死的。”张梓暮如实说。

    黑猫一愣,爆发出一阵狂笑:“你们年轻人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冤种?”

    浑浊的泪珠从黑猫眼角流出,但它依旧在狂笑:“我们都是冤种,死于非命的冤种……”

    张梓暮一言不发地看着面前的老猫。

    黑猫笑完,端正姿势,恢复了低音炮嗓音:“不要叫我咪咪先生,我姓李,道上的人猫叫我黑猫李就行。”

    “不过道上也没多少人猫了。”黑猫李看着她,眼神复杂,“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张梓暮说:“很多事。”

    “说来听听。”

    “首先,你这些消息是从哪里来的?你有这些消息,是不是说明我们这类猫之间是有固定的消息渠道。还有,这个城市有多少和我们一样的猫?小毛和小白也是吗?最后,我还想知道,是不是所有人死后都会变成一只猫。”

    黑猫李听她说完,哼了一声:“你这姑娘死前应该没多大吧?我凭什么告诉你?”

    “那我要怎样你才愿意告诉我?”

    黑猫李不理她,转身上了楼梯,往二楼走。

    张梓暮跟了上去。

    -

    老平房的二楼堆满了杂物,灰尘和蛛网几乎占据了屋内的每一寸空间。

    张梓暮环顾四周,不见黑猫李的身影,便钻过满地的杂物往里走。

    就在她俯身的一刹那,两具猫的尸体映入她的眼帘,一只纯白,另一只则是典型的玳瑁。

    张梓暮认出来那是小白和小毛。

    “你还真是个好奇宝宝啊。”黑猫李蹲在一个废弃衣柜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随即把柜子往前一推,“那你应该知道有句话叫,好奇心害死猫吧!”

    张梓暮被杂物卡住,躲闪不及,眼睁睁看着柜子向自己压下来。

    轰隆一声,张梓暮闭上眼睛,却没有感觉到大力袭来——她周围的杂物形成了一个框架,替她挡住了衣柜。

    张梓暮从柜子下面探出头来:“你就用这个把我引过来?”

    “没错。”黑猫李开始腾挪她周围的物件,意图让柜子再次压下来。

    张梓暮从柜子底下钻了出来,跳到高处的杂物上,又一跃扑向黑猫,把它摁在地上,质问道:“小白和小毛是你杀的?”

    “没错!”

    “为什么?也因为他们令人牵挂?!”

    “我可没那么高尚!”黑猫李忽然不知从哪里冒出一股大力,把张梓暮掀翻在地,“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续命,才能变成人!”

    两只猫在重重杂物中扭打着,周围物件七零八落地砸到他俩身上。黑猫李虽然看着瘦骨嶙峋,一副垂垂老死的模样,出手却格外狠辣果断。

    眼看着黑猫李就要以巧制胜,张梓暮一咬牙,抱着对方车轱辘似地沿杂物堆向下滚。

    这是一场豪赌,在最后一刻,张梓暮蓦地松手,堪堪刹在了半路。

    黑猫李则顺着惯性滚了下去,落地一瞬间,一根尖棒穿过它的胸膛,它挣扎了几下,不动了。

    鲜血在地面不断溢开,黑猫李死不瞑目,眼珠浑浊地盯着她。

    张梓暮瞬间有种自己杀了人的感觉。

    事已至此,她让自己冷静了一会儿,便抖抖身上的灰尘和蛛网,从窗口离开了。

    走到离家最近的一个十字路口时,张梓暮停下来,等绿灯亮起。

    见有猫等红绿灯,周围路人纷纷拿起手机拍照,有几个人还试图靠近她,都被她龇牙咧嘴赶跑了。

    大街上一如往常,张梓暮却觉得世界好像不一样了。

    她爬上那天离开时的窗口,发现窗户还没关,似乎是有人故意留给她的。

    “这是在等我回家么?”张梓暮钻进屋内。

    下一秒她就被人拎着后颈提在了半空。

    “还知道回来啊?”饶以扬把她举到脸前,“还弄得这么脏……”

    水流从莲蓬头里哗哗流下,张梓暮在浴盆里眯着眼睛,满身泡沫,任由饶以扬在她身上抓挠。

    “下次再乱跑,就把你关在门外。”洗净吹干后,饶以扬警告她。

    “我只能再向你保证30天不乱跑。”张梓暮凉凉地想,“30天后,那位干什么我可管不着了。”

    -

    璀璨的灯海渐渐代替太阳成为城市的主要光源。

    饶以扬一人在餐厅吃晚饭,忽然听到卧室里咣当一声,接着便传出一声惨叫——人的。

    “怎么回事?”饶以扬放下筷子,直奔过来。

    室内没有任何东西掉落摔坏,唯有三花猫蹲在地板上,对他偏了偏脑袋: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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