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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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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几天,饶以扬一直忙得连轴转,不仅要张罗志愿报考,还要准备特区几所大学的笔试和面试。

    大白天家里就剩一只猫了。

    张梓暮闲着没事儿,就开始看家里的各种藏书,过得倒也优哉游哉。

    唯一糟心的是她每次都得躲着人看——现在她还不想让人发现自己并非一只“纯种猫”。

    直到某一天,饶以扬回到家,进门就见洒满阳光的飘窗上,三花猫两后腿下蹲,一只前爪撑地,另一只爪悠闲地翻过书页。

    一人一猫惊惧地看着对方。

    张梓暮:都怪作者写得太吸引人了。

    好在饶以扬的惊惧仅维持了几秒,然后就进房间继续为考试做准备了。

    但这之后,张梓暮发现家里散落的书增多了。那天她被饶以扬撞破时正在看的那本悬疑小说是某个系列的第一本,现在该系列的其它几本被人整整齐齐地摆在了飘窗上。

    张梓暮把书重重一合:装猫装到底,不看了。

    可没过两天,她就缴械投降,换成白天睡觉,晚上看书,连手电筒都不用打,做起了真正的夜猫子。

    -

    几天后,张梓暮第一次见到了她的“救命恩人”——饶宁同志。饶宁最近调动一个地级市政府任职,这次休假统共在家待了两天就走了,没等他第二次回来,李月同志也拖着行李出差去了。

    临走前,李月还不忘跟儿子进行一次促膝畅谈。

    李月不愧是做律师的,口才逻辑一流,先是三言两语把自己对儿子这段时间“失魂落魄”的担忧表达了出来,然后拉着他一起抽丝剥茧分析到半夜,基本上都是围绕早恋和生死两个话题。

    确定儿子心理状态无恙后,李月心满意足回房睡觉去了。

    看着老妈终于哼着小曲儿关门熄灯,饶以扬打了个哈欠,趿拉着拖鞋返回卧室。

    “倒像是儿子在安慰妈了。”张梓暮卧在猫窝里,把自己蜷成一个球,“也没看出来他儿子和谁早恋啊……”

    话刚说完,她身后卧室的门忽然打开,饶以扬从门里伸出一只手,把张梓暮连猫带窝一块儿拽到了房间里。

    “明天家里就剩咱俩了,今天睡我屋。”饶以扬把竹制猫窝安放在房间一角,又伸手戳戳猫头,“半夜不准爬床。”

    看着对方摇晃的指尖,张梓暮很想一口咬上去。

    深夜里。

    “不让上就不上。”张梓暮跳到床头柜上,在黑暗中静静看着少年熟睡的脸庞,她上一次这么看饶以扬,还是在高二下学期。

    那时临近期末考试,张梓暮刚从竞赛中抽身,落下不少课程,便每个中午都留在教室复习。

    一天,她如往常一样埋在数学卷子里,忽然旁边坐来了一个人。

    饶以扬掏出了一份和她一样的卷子,提笔写了起来。

    “你怎么回来了?”张梓暮停笔看着自己的同桌。

    她所在理明中学一向以学风自由著称,生源质量在省内也是数一数二,为了充分发挥大多数学霸的自主性,学校每天中午十二点结束上午课程,此后至下午两点半上课,时间都是学生自主安排。张梓暮以前都是吃过午饭在教室写会儿作业,再返回宿舍睡觉,饶以扬则一直是吃完饭就直接背着书包回宿舍学习休息。那天他忽然回来教室,张梓暮还是有些诧异的。

    “该期末了。”饶以扬头也不抬地回答。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张梓暮调侃。

    做完一套练习卷,她看着最后一题,不是很确定思路,便想找个人问一下。

    教室里空荡荡,统共三个人,其中一个还在睡觉。

    这也正常,这个时间点高二的大部分学生都在宿舍休息,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在图书馆、电子阅览室甚至是校外。

    照往常,张梓暮这会儿不是在机房就是在宿舍。

    张梓暮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同桌,结果一转头便看到饶以扬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已经写完的试卷半盖在他的脸上,随着呼吸轻轻鼓动着。

    一瞬间,张梓暮忘了自己是要问问题的。

    “可惜他没面朝我睡,试卷掀开也只能看见后脑勺。”她想。

    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似的,饶以扬忽然换了个姿势,不仅把脸朝向了她,连试卷都一并被他按在了胳膊下,昏沉的睡颜一览无余。

    张梓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感觉对面一道戏谑的目光扫来。

    刚刚还在睡觉的体育生林宇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了,隔着几排桌子,用口型对她说:你是不是喜欢他?

    张梓暮:……

    归于学校独特的教学模式——上课学生先自学10分钟,再同学讨论15分钟,最后15分钟老师精讲——教室的桌子被分成两大列,两列同学相对而坐,听课时则个个将身子转过90度面向黑板。

    这乍看有些奇葩的课桌分布据说是为了方便学生课堂讨论。

    林宇就一直坐在张梓暮和饶以扬正对面,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张梓暮脸皮薄,不敢再看了,不过那好似惊鸿一瞥的侧脸却留在了她的记忆里。

    记忆里课桌上熟睡的少年现在侧卧在床上,从张梓暮的位置看过去,这侧脸呈现的角度与当时一模一样。

    但眼前的人与记忆中的模样还是有些不同,张梓暮注意到,仅仅一年,饶以扬脸上的婴儿肥就褪去了不少,原本模糊不清的下颌线清秀利落地呈现出来。可以想象,男孩身上最后一丝单薄稚嫩会在未来几年内渐渐褪去。

    皎洁的月光洒下一地清辉,伴着窗外绚烂的城市灯光,溢进了卧室。

    “你还有很精彩的未来。”张梓暮叹了口气,略显惆怅地望向窗外,“这个未来里……我最多也只能以宠物的身份参与吧?”

    大半条街外的荒凉公园里,黑猫看着自己新脱落的毛发,对着月亮发出婴孩啼哭般的嘶吼,蓝黄异瞳里满是失算后的不甘和愤怒。

    -

    翌日一早。

    张梓暮在床头柜上一翻身落了个空,她惊慌拽住桌布,却将桌上一干物件全拖下来,摔了个满堂彩。

    卧室里连猫带人,睡意全被赶跑了。

    饶以扬起身看着地上四仰八叉的猫,哭笑不得,继续戳猫头:“昨晚在这儿偷看我睡觉呢?”

    睡意全无的他利索地收拾好一地狼藉,刷牙洗脸换衣服去了。

    不得不说,饶以扬是一把居家好手。

    接连几天,张梓暮看到家里被他收拾得井井有条,桌上一日三餐,只要是他下厨,必是色味俱佳,香得不得了。

    张梓暮吃着猫粮,眼睛不住地往桌上瞟。

    瞟了多眼,饶以扬愣是没施舍给她一口,张梓暮便改瞟人了:“你是怎么做得这么香的?”

    饶以扬倒像是看懂了她的眼神:“跟做实验一样,按照教程一步一步来。”

    张梓暮伸伸猫爪,抬头看着饭桌上的人:“……我还没来得及看教程,手就没了。”

    这一次,饶以扬没懂她的眼神。

    “我现在不给你。”他说,“我一会儿带你去医院时问一下锋哥,看你能不能吃。”

    -

    宠物医院里,傅青锋给三花猫仔细地检查身体。

    “你要带猫出去旅游?”他问饶以扬。

    “对,所以我想这次可以顺带把缺少那几针疫苗补上。”

    “没问题,这猫已经痊愈了,而且精神状态很不错。”傅青锋笑盈盈地瞅了少年一眼,“你状态也很不错,这就是宠物治愈人心的力量。”

    “我原来状态很差吗?”

    “没现在好,你准备去哪儿玩?”

    “西藏。”

    “西藏?”傅青锋一愣,“那你可得提防高原反应了,猫也一样。”

    考虑到高反,饶以扬放弃了直接坐飞机进藏的打算,一路循序渐进,慢慢往高海拔攀。

    这么一来,原本五天的朝圣之旅便生生延长到半个月,张梓暮也跟着饶以扬多蹭了十个吃喝玩乐的日子。而且饶以扬怕猫被人踩着,几乎天天抱着或者背着她。

    张梓暮待在宠物箱里,爪子搭在透明窗口上,看着街上如织的游人,眼前的场景随着饶以扬走动的步伐不断上下晃动。

    她想:“原来我多张的两条腿是为了扒窗口。”

    -

    返回前的最后一天,一人一猫并排坐在草甸上。

    澄澈的天低低地压在镜面般的湖面上,远处起伏的山峦轮廓秀丽,山尖要是再高耸一些,就可以没入云端了。

    “我想站在海拔之巅,无限制地接近天空,让澄澈的空气将我笼罩。那一刻,我将身心洗涤,看见生死的交割……”饶以扬轻轻低吟。

    张梓暮一愣,抬头看着他。

    饶以扬对她微微一笑,向后一仰躺了下去,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干净如洗的天:“虽然我觉得王一帆是在扯淡,可我还是忍不住信一点儿。你说,如果人死后不会完全消失,而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于我们身边,那么有个傻子应该能感觉到我的心意吧。”

    末了,他又缓缓吐出一句:“如果,张梓暮在我身边的话。”

    一瞬间仿佛烟花在心里炸开,甜蜜伴着苦涩在胃里翻腾,张梓暮视线渐渐模糊,直至一大颗泪滴从脸颊滑落,她才再次看清面前少年的脸庞,此刻他正闭着眼,胸膛有规律地起伏着。

    她往前挪了一步,挨近饶以扬躺了下来。

    天空中的云还在轻柔地流动,碧绿草甸上,少年与少女在微风中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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