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电梯门缓缓打开,饶以扬推着自行车走出来,刚把手放到门把手上,身后有人叫住了他。
王一帆搬着一个大箱子,哼哧哧追上来:“总算赶上你了。”
“你叫我一声,我不就停下了吗?”饶以扬进门,把猫从宠物箱里拿出来。
王一帆一副喘不上气儿的表情:“太累了,我没力气喊。”
“这是什么?”饶以扬看着门口的超大箱子,问道。
王一帆一脸神秘,得意地打开箱子。
只见里面挤满了刚出生的拉布拉多。
“这是在……卖狗?”张梓暮蹲在柜子顶上数了数,一共六只。
“你这是想让我猫狗双全?”饶以扬看着自己同岁的表弟。虽承袭同一对外祖父母的基因,王一帆和饶以扬长得一点也不像,胖胖的,眼睛圆圆的,有点儿萌。
“什么跟什么啊。”王一帆护住箱子,“我的狗,不送也不卖。”
“那你大费周折弄过来干嘛?”饶以扬看看懵懵懂懂的奶团子们,又看看奶团子似的王一帆:“你不会是来找猫认干妈的吧?”
“没错。”王一帆打了个响指,“你在识人心思这方面挺有一手。”
张梓暮在一旁听着,心想:算了吧,都没看出来我的心思。
“我可没那本事。”饶以扬随口说,“要是我不了解你的脑回路,白当你十八年亲表哥了。”
两个男孩把箱子抬到客厅里阳光充足的地方后,王一帆叉腰问饶以扬:“你不是说这猫捡到了你爸的证件,还拖着一副残躯给他送过去了吗?”
“嗯。”
“所以我估计这猫不是一般的有灵性,因为她不仅知道你爸在找东西,还能理解他在找什么。”王一帆眨着他的大圆眼,“因此——我让我家六个崽崽来认干妈,熏陶熏陶,提高悟性。”
“你看小花儿愿不愿意吧。”饶以扬说着,转身进了厨房,半路又探出身问:“小狗们要不要加点餐?”
“不用了。”王一帆像唱广告词似的,“来时刚喂过天然母乳。”
张梓暮凑近看着小家伙们。刚出生没多久,狗子们腿脚不是很稳,歪七扭八挤在一起,其中一两只胆大的好奇地盯着她。
王一帆在一旁摇旗呐喊:“上啊,闻闻它们,熟悉熟悉。”
张梓暮:大哥,我还不熟悉这新的身体机能,还跟人一样,只认脸。
叽——其中一只小母狗在里面打了个滚,冲她欢快地摇着尾巴。
确实挺可爱,张梓暮上前,想用脑袋蹭蹭小奶狗。
“对,就是这样。”王一帆继续加油打气。
没等张梓暮靠近,小奶狗似乎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惊慌地向后躲。
“你看,不是小花不愿意,而是你的狗不愿意,人家只认亲妈。”饶以扬从厨房端出羊奶,放到张梓暮面前。
“别,”王一帆把羊奶推开,“你再让猫靠近我的狗一下。”
饶以扬拎起张梓暮的后颈,将一脸无语的她靠近箱子里的小狗。
一旦靠近,小狗们便慌作一团,极力往箱子角落躲。
“你家狗这么怕猫?”饶以扬试了好几次,小狗们都是这个反应。
“哥,你这猫可能不是灵而是鬼,搞不好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王一帆后退两步,“它们这么害怕很不正常,万物有灵,狗狗往往能察觉到我们感知不到的东西。它们这么害怕,那它们感知到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饶以扬额头青筋跳了两下:“打住,你不要传播迷信啊。”
“你不信?等我回去给你证实一下。”王一帆开始收拾箱子,“我找到证据就来找你。”然后没等饶以扬问他要不要帮忙,便夺门而去,麻利得跟来时判若两人。
屋里一人一猫面面相觑。
“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饶以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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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象台连发了好几条高温预警,王一帆走了之后,饶以扬就在家里宅着避暑,下午还迷迷糊糊睡着了。
远处地平线渐渐暗淡,鳞次栉比的高楼逐渐淹没在一片紫黛色中。
手机忽然传来一条新的消息,饶以扬猛地惊醒,发现是他母亲李月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句话,言简意赅:我今晚来你爸这儿,七点左右见。
饶以扬回了个“ok”的表情,然后换鞋出门。
天黑得很快,张梓暮独自蜷在沙发里,看着空荡荡的房子,心想,她累死累活奔波了一天来找人,现在人找到了,但结果仿佛……不过如此。
难道一切都是镜花水月,是她自作多情?
门又忽然被打开了,饶以扬走进来将她一把捞起:“你也闷了一天了,我们出去透透气儿。”
暑气微褪,街道上热热闹闹,张梓暮趴在饶以扬肩头,看他熟练地挑菜买菜。
晚上七点,李月踩点回到了家,母子二人便在厨房忙活起来。
平时都是饶宁在家,李月忙,忙得都住在自己律所附带的住处,现在饶宁出差,李月一有空便赶来找儿子。
为什么是找儿子?因为饶宁和李月之间有一张离婚证。
-
饭桌上,母子二人各自沉默着吃饭,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李月:“分数既然出来了,你这几天好好选一下学校专业。”
“嗯。”饶以扬点点头,“放心吧。”
李月看着儿子,忽然说:“你们班那个去世的小姑娘考得怎么样?”
张梓暮啃着小鱼干,竖起了耳朵。
饶以扬没有与母亲对视:“我不是很清楚,不过她有竞赛降分,应该对分数要求不高。”
“而且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饶以扬补了一句,依旧垂着眼睛。
李月抿了抿嘴,心里暗暗证实了一个猜测。
“换换心情吧,你毕业旅行想去哪里?”李月放下碗筷,看着有些颓落的饶以扬。
饶以扬抬起头,缓缓吐出两个字:“西藏。”
桌下张梓暮一愣:西藏?
……
“西藏!”教室里,少女将头发拢到耳后,转着笔望着窗外的绿树,即兴作诗:“我想站在海拔之巅,无限地接近天空,让澄澈的空气将我笼罩。那一刻,我将身心洗涤,看见生死的交割……”
吟到这里,张梓暮便耗尽了所有的文艺细胞,编不下去了。她头也不回地告诉同桌王鲸落:“考完我一定要自己去一趟西藏。”
王鲸落用胳膊肘捣了她一下,张梓暮手中的笔直接飞了出去。她幽怨地扭过头,却看见面前饶以扬拿着一本作业,好像已经等了她很久。
“不好意思。”张梓暮接过本子。
“客气。”饶以扬轻飘飘地撂下一句话,继续发作业去了。
“这么巧,他也想去西藏?”张梓暮看着饭桌上的少年,“真是心有灵犀啊。”
“一个人去?”李月问。照往常她是不会问这个问题的,但考虑到儿子最近的状态,她实在有些不放心。
“为什么不可以呢?”饶以扬把碗筷收起来,去厨房洗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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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饶以扬就被电话吵醒了。
“哥,你猜我发现了啥?”电话那头传来王一帆的声音。
“灵异事件新进展?”
“又对了!我回去问了我奶奶,我奶奶告诉我,她也遇到过这种事。”
饶以扬从床上坐了起来。
“事情发生在我爷爷去世后,我奶奶碰到了一只猫,每天在我奶奶的窗台那儿等她一起去买菜,有两次还给我奶奶带了她最爱的花放在窗台上。”王一帆说,“关键是,她家老旺也不敢招惹那只猫,见了就躲。”
“老旺?”
“就是昨天那群狗子的曾祖母。”
“所以,你想说那猫是你爷爷死后……”
“对对对,”王一帆截断饶以扬的话,“所以你这只猫也很可能是人死后附身,或者是变化而成的。”
“那你奶奶和那只猫后来怎样了?”
“后来那猫就消失了,不过有了这段经历,我奶奶精神好多了。对了,你家里最近有人去世吗?”
“没有。”饶以扬说。
“那你认识的人里有人去世吗?……不会是张梓暮吧?”
饶以扬觉得王一帆越来越扯了:“第一,这猫是我爸抄近路回家时在公园捡的,不是来找我的;第二,不要凭借小狗一点儿表现和老人一段话就确定一些反科学的猜想,自己吓自己;第三,……”
没等他说完,那头王一帆声音陡然提高,打断了他:“什么叫自己吓自己啊?心爱的人能够回来不好吗?”
饶以扬沉默了。片刻后,他说:“情感上再割舍不了,也不能杜撰一个死而复生的故事欺骗自己,迟早得认清现实。”
“那你认清现实了吗?”
“我有什么好认不清的?”
“你认不清,张梓暮死了快一个月了,你还是有点魂不守舍。”
“我有吗?”
王一帆斩钉截铁:“你有!”
“你就那么肯定?”饶以扬记得自己没有对人提起过这些心思。
“要是我连这个都不知道,白当你十八年亲表弟了,而且,你墙上那张明信片就是最好的证明。”
饶以扬看向照片墙角落的一张明信片,上面是一个女孩的背影,留着齐肩短发,蓝色裙摆随风扬起。
饶以扬深吸一口气:“就算她活着,也不一定会喜欢我;就算她不喜欢我,也本应该好好地活着。”
他说着,整理一下睡衣,起身离开卧室,“我只是再需要点时间,谢谢你,小帆。”随后他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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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饶以扬推门而出,在客厅睡了一夜的张梓暮跑过来跟他打招呼,却被对方一把抱起。
饶以扬把脸埋在她身上:“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