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无路可逃(1)
就在这时,房门猛地推开。一股蛮力,将他从她身上拉开。
弘毅的背脊撞到屏风,屏风轰然倒下。
“小和尚,你不能这么对她!”
她?
她是谁?
她是他的皇后!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他说这样的话!
弘毅暴怒,充血的眸子像嗜血的猛兽,“孙昂,你说什么?”
“我不懂大道理,也没读过什么书。但你们这样子,是合则双伤,离则双美。即使是皇上也不应当强人所难!”
弘毅气得顺手把摆着的金胆玉瓶向着夜鹰扔了过去。什么叫做“合则双伤,离则双美”?
“朕和皇后的事轮不到你来插手!”
夜鹰不怕死地说道:“她已经不是皇后了!”
他气得朝又扔过去一个汝窑花瓶,劈头盖脸向着夜鹰便是两个大耳刮子。指着他骂道:“你不要痴心妄想,她永远都是朕的皇后!活着是,死了都是,永远都是!你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夜鹰抬起头来,不知是因为耳光还是羞愧,脸孔涨得通红。大声道:“你曾教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天下没有神授的皇帝!为什么你当了皇帝就变得和那些人一样?就会欺负人!”
“仙珠、仙珠——”
正在这个时候,霁月搀扶着圣母皇太后走了进来。
倪樱边走边哭,奔到仙珠的凤榻前。此时仙珠哭得泣不成声,缩成一团,嘴里还喊着,阿娘,阿娘……
人只有走投无路,没处投靠的时候才会喊着自己的娘亲。
伤不伤心,难不难过,闵氏都已经不在人世,
可想而知,她心里是怎样的张皇无助,绝境无援。
倪樱一会摸摸仙珠的脸,一会摸摸她的头,抱着她大哭,“皇上,算哀家求你,你就放过皇后吧。她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想要怎么样?你这样逼她,是不是要她去死啊!”
看到倪樱,再看到仙珠的样子,弘毅的酒全醒了。急切地走到床边,却换来仙珠疾声大哭,“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倪樱抱着仙珠,哄道:“莫怕,他不会过来。”说完,又疾言厉色,“你还不赶快滚出去!难道还等着哀家拿棍子来赶?滚——”
凤鸣宫闹出这么大的事,宫闱中早闹了起来,收到消息,韦月眉马上从幽兰宫赶了过来。
倪樱把弘毅喝退,但他不愿意走。他背撞到屏风之上,压出好大一片青紫。看得韦月眉目盈满热泪,泣道:“皇上,这是怎么回事啊?”
“没什么大事,一点小伤。”
“一点小伤也是伤。皇上是千金之躯,是万民福祉,容不得半点闪失。”
弘毅心里有多烦闷,就有多不愿意同她废话。
韦月眉转而厉声责问严怀恩,怎么伴驾的,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严怀恩心里挺委屈,不敢和韦月眉争执一个劲地磕头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弘毅被他们弄得心烦意乱,起身走到寝殿,倪樱冷瞟他一眼,“皇上还没回啊?皇后刚刚吃了药,睡着了。今晚,哀家就在这守着她。”
“那怎么行?太后肺疾刚好,请太后回春晖宫休息。朕会亲自照顾皇后。”
“皇上还知道哀家的肺疾刚刚才好,那皇上知道哀家的病是怎么好的吗?刘福常都与哀家说了,是皇后把他请回来,抚他心神,要他安心给哀家治病!皇后在费心费力,照顾哀家的这段时间,皇上又做了什么?抓她的兄长,抄家、治罪、砍头、鞭尸!皇上还好意思站在皇后面前,还说要照顾她?羞不羞愧,哀家都替你害臊!”
听着这些话,月眉心中大不高兴。仙珠明明已经是废后,皇上和太后还不自觉一口一个“皇后”。
“母后这样说,孩儿真是无地自容。”
倪樱道:“皇上若真是无地自容,就请回去思量思量,该如何补救!”
话说到这个份上,弘毅羞愧不已,只能灰溜溜地离开凤鸣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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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受伤非同小可,人人都传有刺客闯入了皇后的寝宫,刺伤了皇上。
这可不得了。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勾联留当,真真如编书一样,绘声绘色,夭折的重山皇子都被编排进去。
更有那胆大的梨园子弟,借戏抒情,在戏台上做一番暗讽明喻,赢得满堂喝彩。
大家都说,如不是发生了见不得人的事,皇上为什么要把皇后废了?
弘毅震怒,令叶铖把那些造谣生事,造口孽之罪的人统统抓起来。
悠悠众口怎么杜绝得干净,不过是按下葫芦浮起瓢。
谏官纷纷上书,声称皇上既然已经夺了沈氏的宝书和印绶,废后就不能居住于凤鸣宫,应当马上迁移到冷宫去,公主也应交给其他德高望重的妃嫔抚养。
看到这样的奏疏,弘毅心里好不恼火。
他把这些奏疏按下,不予理会。谏官不死心,联名上奏,皇室名声不容玷污,皇上遇袭的事要严查到底。废后和犯人是不是勾连留当也必须要个交代。
弘毅气得倒仰,这些官员倒不见外,把皇上的家事当成自己的事。
他越是不理,他们跳得越高,还出了几个哭谏的白胡子大臣,弄得怄躁不已。
此事当如何解?
韦崇捋着颔下的胡须,“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弘毅心下一沉,久久没有说出一句话。
韦月眉用指按着他的太阳穴,边揉边道:“皇上莫忧心,臣妾都安排好了,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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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阳是疯丫头,与夜鹰熟了起来后,没皮没臊尽缠着夜鹰陪她玩。
严怀恩来传皇上口谕的时候,她还翘起嘴巴,不满地抱怨,父皇偏心,专请夜鹰喝酒。她虽然还小,也想跟着去。
夜鹰拍拍她的头,许诺,下次一定带她去。
清风居里早摆上珍馐佳肴,美酒琼浆。
弘毅完全不见那日疯狂,儒雅淡然,姿态翩然。
夜鹰还未跪下,就被搀扶起来,“今日无旁人,就我们两个,虚礼就不要了。”说着,徐徐长叹,“想我们过去年少,把酒言欢,青春肆意。好久都没有与你一起喝酒,今日要不醉不归。那天是朕不好,朕先自罚三杯。”
夜鹰本来以为弘毅是要把他大骂一顿,没想到,却为叙旧。
他们曾经多么纯真,善恶那么分明。他永远都记得小和尚为了帮他把玉佩都当了的事。他揽着小和尚的肩,情深意重地说:“从此往后,你就是我兄弟。”的话。
弘毅引他落座,亲自给他斟酒,“饮了这杯酒,我们还是兄弟。”
夜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都是我的错,皇上莫怪。”
弘毅苦涩地笑道,“皇上?什么皇上!你还是叫我小和尚吧。这儿又没有外人。”
夜鹰默然,弘毅又给他斟上满酒。两只眼睛突然就流下眼泪来。夜鹰不知他为何而哭,情急之下,也忘了尊卑,“小和尚,你哭什么?”
“我想起师父,不禁就难过。他老人家明明知道我在找他,为什么不肯来见我。他是忌惮我什么,还是防着我什么?”
夜鹰忙道:“师父不是忌惮你,也不是防着你。他不肯来,是因为相见的缘分未到。他说,他和你之间还是有缘再见的。不过不是现在罢了。所以,他不来。也请你不要再找他。”
弘毅想了一会,道:“那便是了。我最后一次见师父的时候,他就说过有缘自会相见的话。就是我有时候特想念他老人家,不知他过得好不好?”
“你不用担心。无真师父武艺高强,一般的贼匪盗徒、豺狼虎豹近不了他的身。他又无欲无求,每日在南岳的大山深处不知过得多快活。”
“师父在衡山?”
夜鹰垂低眼帘,点了点头。
“师父生活有靠,朕就放心了。”弘毅绽放出微笑,仿若一块大头落在地上。不停劝说夜鹰喝酒。
喝着喝着,他又叹道:“夜鹰,你还没有成亲,不知道夫妻之间血脉相连的那种感觉。你应该听说过一句话,宁拆十家庙,不拆一家亲。牙齿还有咬着嘴唇的时候,夫妻怎么可能不吵架?仙珠就是和我闹一闹,你不应该说合则双苦,离则双美的话。”
夜鹰摇头:“你伤她的心伤得太厉害了,她的心里太苦。她应该出宫散散心——”
“不行!”弘毅拉长了脸,“你不要出馊主意。仙珠是皇后,不能离开禁庭。重山夭折,她自然有些难过。但只要过了这段时间,她就会好起来。”
“她——”
“什么她啊她,她是皇后!”弘毅打断他的话,“不说这些,朕问你,将来有什么打算?老大不小,也该成家立业!朕做主为你指一门婚事,挑一个好姑娘。为你老孙家开枝散叶。朕赐你大屋良田,金银珠宝。不光是你,你的儿子、孙子都将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夜鹰含着薄薄醉意,道:“我不稀罕什么荣华富贵。满汉全席吃多了,也就那么个味。”
弘毅笑了,“你说你吃过几回满汉全席?就能说不稀罕了!”
他的脸泛红光,小声道:“没吃过,还没见过么?我想要的不过是想带着喜欢的人去看天下的风景。”
弘毅喉咙嘶哑,“你喜欢谁,又想带谁去看风景?”
夜鹰不说话了,低着头饮酒。
忽然这时,响起一片缱绻丝竹之声,夜鹰脸上通红,兴奋地说:“这首曲子我在江南听过……”
话没有说完,只感觉头晕眼花。他甩了甩头,眼前的弘毅东倒西歪,左摇右摆。只见一个玉般美人从屏风后转出来,她手里捧着托盘。
弘毅拿起托盘上的白石,狠狠砸到地上,怒道:“孙昂,别怪朕无情!要怪就怪你自己!一次又一次骗朕!这白石是塞外之物,无真根本不在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