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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不死不休(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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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人说,瞽者善听,聋者善视。

    仙珠眼睛看不清楚后,听觉就异常敏锐起来,最爱听的就是咏阳的笑声。若说禁庭中还有什么是让她留恋和难以割舍的,只有咏阳。

    咏阳是她的心头肉,掌中宝。

    弘毅亦是知道,只要咏阳在他手心,仙珠就是被线吊住的纸鸢,不管怎么飞也飞不远。

    最近几日,因为哭得少,仙珠的眼睛好了许多,模模糊糊能看清个人影儿。怕刺激她,霁月和夜鹰都不提皇上,想方设法让她开心。

    傍晚夕阳西下,太阳在人间容留最后一缕光芒。

    仙珠坐在廊下,一天之间,唯有这个时间,她的眼睛才最舒适。既不是很明亮,又不是一团漆黑。

    夜鹰带着咏阳在庭院玩耍,皮革做的小球在两人之间传来传去。仙珠看着他们打闹嬉戏,耳朵里听着皮球穿过空气的噗噗声。

    弘毅站在廊下,刹住脚步,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她如此平和坐着,安静微笑。他摆了摆手,不许奴子去通禀。就想再多看一会她,再多看一会。

    咏阳玩得兴起,根本忘记仙珠眼疾,一挑脚,把脚下的皮球往她坐着的方向踢去,“皇阿娘,接球!”

    说时迟那时快,弘毅下意识飞身过去,一拳硬生生把皮球打开。皮球落在地上后,“扑通”“扑通”滚到远处。

    在场的人都吓呆了,那带通明冠的人除了皇上,还会有谁?大家宛如商量好了一样,全跪了下去,空气里如死一般安静。

    咏阳也不敢说话,扑到仙珠怀里,瑟瑟发抖。

    仙珠抚摸着咏阳的发辫,挤出话来:“你们为什么都不说话,怎么呢?夜鹰,你在哪?”

    她伸出手,想找一个支撑。纤细的手指如冬日的蝴蝶在寒风中,根本可以依徬的地方。

    弘毅伸出手握住她的掌,她脸上的笑像被冬风冻住了一样,嘴唇抖得更厉害。

    千言万语,仿佛都无声凝噎在那一握之间。

    她想要把手抽回来,无奈被握得更紧。

    片刻后,她改变主意,反握住他的大手,柔道:“夜鹰,我就知道是你。”

    他的眼角和眉头疯狂跳动。

    “你为什么不说话?”她的笑容越发甜美,声音亦发温柔。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恨不得把它捏碎。他的手越缩越紧,她的脸色越来越白。

    终于,他放开了她,冷酷地道:“传朕旨意,夺皇后宝书、印绶!”

    她忙起身,挺直腰板跪下,“妾谢皇上隆恩。”

    他掉臂而去,刚走到门外。又听到噗噗的皮球声。

    做不做皇后,她根本不在乎!

    他的心情灰得像被冰雪浇灭的火堆木炭,一丝热气都要烟消云散。心脏快被挤压得透不过气来,无力支扶在斑驳的宫墙上。

    “皇上——”

    他摇摇头,并不要人搀扶,低沉地道:“没事。让朕休息一会,一会就好——”

    ——————————

    深深的冬,已到一年最冷的时候。屋外寒风凛冽,屋子里没有寒风,心情却是一样寒冷。

    仙珠月子坐得不好,身体恢复不佳,畏寒怕冷,夜里睡在被衾之中,用汤婆子暖着也觉得冷手冷脚。只叹人心若是冷的,便是用什么东西都捂不暖。

    废后的圣旨一下,凤鸣宫人心惶惶。皇上虽没让废后迁出凤鸣宫,但也没有废后继续住着正宫的道理。

    人心思变,谁也不知废后的下梢是怎么样。又言,废后再好,那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人总要为自己谋个出路。

    霁月一边为仙珠整床,一边嘀咕,“这榴红与秋兰也太不像话了。都这个时辰也不知溜到哪里去了?”

    仙珠抱着汤婆子,“我听王婕妤说,凤鸣宫有好几个奴子说想去她的玉芙宫伺候。榴红与秋兰也是谋自己的前程去了吧?霁月,你要不要也——”

    “娘娘休说这样的话。”霁月把她扶到床上躺下,“一女不嫁二夫,忠仆不侍二主。她们要攀高枝就让她们去吧,奴不该其志。”

    “你这个傻姑娘。”

    霁月笑道:“奴就是傻。奴的本家原来是做镖师的,父亲行武出身,最重义字。他说人活一世,有人求名、有人求利、有人求心。我们粗人只求问心无愧。只要心中无愧,粗茶淡饭也是山珍海味。”

    仙珠躺下,任由她为自己把被子盖好,“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夜鹰的?”

    霁月脸泛红潮,奈不过她的逼问,这才小声道:“母亲是续弦,父亲走后,哥哥把我和母亲撵了出来。母亲又急又气,一下就病倒,病了三日,一命呜呼。我身无分文,又没有依靠。那天夜里正守着亡母哭得睡着。突然听到响动。就看到一个黑衣人,把银子放在破桌上。我一抬头对他说,我知道你是谁?你是清风侠。但你光拿银子给我有什么用?我单身一个女子,需要的是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说到这里,霁月的脸越发潮红,扭着头不肯再说。仙珠倒听得兴致盎然,非要知道后来得结果。

    “大概是我说的话吓到他了,他惊得不停后退,撞到碗橱上,被掉下来的碗砸到头。”

    仙珠放肆大笑,后来得事不用说,她也知道了。夜鹰帮霁月葬了母亲,又帮她找了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真好、真好!英雄救美,英雄救美。”

    “娘娘,快睡吧。”

    霁月吹熄烛火,仙珠抱着汤婆子渐渐睡去。

    睡到半夜,模模糊糊有人压在她的身上。

    她的双手在黑暗中拼命推他,可那人像巨山一样。

    “是……夜……夜鹰吗?”

    黑暗中,弘毅的身体摇晃一下,喉咙里发出轻轻笑声。

    她哆哆嗦嗦:“夜……夜鹰,你……不应该来这里……”

    “哈哈,哈哈哈!”他忍不住狂笑。“夜鹰、夜鹰?”

    弘毅身体一沉,坐在她的床榻上,“沈仙珠,你是想害死夜鹰么?”

    仙珠像被蜜蜂蛰到一样跳起来,激动尖叫,“你走、你走、你走!”

    他捏住她的下巴,“何必再自欺欺人!你明明知道是我,还问是不是夜鹰?下午在庭院里,你也知道是我,是不是?却故意要喊他的名字,还故意对他笑,与他说话。你是想要我嫉妒、想要我生气,对不对?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你为什么要把夜鹰拖进来?”

    她揪着他的双手,气腾腾地说道:“既然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你为什么要把韦月眉拖进来?如果我是利用夜鹰,那你是不是也利用了韦月眉?”

    他是利用了韦月眉,想要引起她的嫉妒心。结果呢,她根本不为所动。而她只唤一声夜鹰的名字,就气得他失去理智。

    她太了解他了,简直比他还要了解!

    他暴躁地道:“你怎能与我比?你是皇后!”

    “不,我不是了。你已经把我废了!”仙珠冲着门外,大叫道:“霁月、霁月!你快进来!”

    霁月在门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断哀求,“严大官,你就让我进去吧。皇后在叫奴!”

    严怀恩愁眉苦脸,“霁月姑姑,好姑姑、亲姑姑!不是奴不让你进去,皇上说了不许人进去。你要皇上体谅皇后,你也体谅体谅皇上吧。皇后心里苦,皇上心里也不好受。要不是苦得不行。怎么会喝得这么醉?怎么会这么深的夜睡不着,跑过来——唉,你要是真的为娘娘好,就别进去!”

    霁月不进来,仙珠只能靠自己在黑暗中摸索。

    “不许走!”

    他揪住她的腕子,把她拖回去,气直喷在她脸上,“我知道……你想我嫉妒,吃醋。我承认。仙珠,我快要嫉妒得不行了。我恨不得杀了夜鹰!我已经问过御医,你只是眼疾,身体无恙。我们再生一个皇子,还叫他重山——”

    仙珠感到浑身的血液瞬间冰冷,脑袋里嗡嗡作响。

    这么多日子,这么多次见面,他有一次承认过他错了吗,有一次向她忏悔道歉过吗?

    没有、没有、没有!

    每一次见面,他都是在重复重复,他是天子、他是皇上。她不能任性,要接受现实,不能无理取闹。

    他的吻从她偏过的头滑到颈脖,温温热热的触感又滑又腻。平日若是吻她那儿,她绝对是要巧笑倩兮地躲开,娇娇骂他讨厌。今日,她只觉得深入骨髓的恶心。

    因为憎恨,她从身体到心灵都无法接受他的靠近。

    她的恨似海浪一刻喷发,像疯了一样厮打他,不顾一切冲着门外哭喊,“来人、来人!”

    就没有人能来救她吗?

    就没有一个人能来救她吗?

    “不会有人来的!”他发了狠心,把她牢牢锁在怀里。

    今时今日,今晚今刻。她就是再哭再闹,再倔再犟,也绝容不得再胡闹下去。

    如果她是鸟,能翱翔的地方就是他圈起来的臂弯。如果她是鱼,就只能在他准许的鱼缸里遨游。

    要是她不听话超过那个范围,他就要把她拧过来。哪怕会拧断她的翅膀,折去她的骄傲。会让她恨他一辈子,也在所不惜。

    只要她不离开他,只要她留下来。因为他不能没有她!

    仙珠哭得撕心裂肺,身上的疼痛叠加着心理上的痛苦。终于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她已经无人可以依靠。

    她一遍一遍哭喊着:“阿娘、阿娘——你快来救我啊!我不想活了——”

    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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