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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爱成灰(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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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压下不快,道:“你既然觉得朕说得对,就听朕的话,过去的事都不要提了。”

    “不,不能不提。皇上说沈氏权倾朝野、败坏纲纪。天下人都唱""沈党不除,天下何安?""皇上除去沈氏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天下的万民。”

    他脸上笑意尽失,忍怒道:“皇后,你是真的觉得朕说得对,还是在讥讽朕?”

    “我是真心认为皇上说得对。”她垂着眼睫,“除掉了沈家,天下人和皇上都在唱好。身为皇后,当然应该支持和理解。但我是先身为父母的女儿,然后才做的皇后。我的身体发肤来自父母,深受父母恩泽。幼年承欢父母膝下,被兄长,姐姐呵护,享受了数不清的荣华富贵。我从没有想过我的珠钗华服、绣楼良驹是从何而来?那些东西是不是民脂民膏?身为沈家女儿,就应该和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父亲兄长的错就是我的错。他们作恶未必是为了我,但我也因为他们的恶,才享受了不该享受的东西。这些罪孽是我的姓氏带给我的,刻在我的骨血中。像我这样一个罪人,罪大恶极,十恶不赦——”

    他心惊胆颤,阻道:“你怎么会罪大恶极?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不要理会这些事情了,好不好?”

    她微微笑起来,心里的眼泪流空了,眼睛也干涸。

    他居然说不要理会这些事情!

    是啊,再不要理会了。

    该除的人除了,该死的人死了。

    还要理会什么?

    他伸出手想要去拉她藏在袖子下的柔荑,急切地想要握住真实的她,却被她不留情面地躲开。

    “我姓沈,是沈家女儿,不配为后。继续留下来,只会玷污皇上的圣名。请皇上收回皇后的宝书和印绶,把我逐出宫去吧。”

    说完,她拉开面前的黄缎,托盘里的赫然放着她的皇后的宝书和印绶。

    她站起来,向他跪了下去,“请皇上废了我这个无德无能的皇后!因为我憎恨皇上,深恨皇上,永远也不可能支持和理解皇上!”

    弘毅的嘴哆嗦两下,心脏的位置像被人抡起石锤重击。原来,今日她肯见他的原因,是要下堂求去。

    她不做他的皇后了,她要离开他!

    他把桌上的托盘掀翻砸到地上,勃然大怒,“从来只有皇上废后,没有皇后自行求去的!你不要以为朕爱你,喜欢你,你就可以以此要挟朕!朕是天子,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人,没有人能要挟我,没有人!”

    她冷冷睨藐于他,眸子里的恨意像雪刀深邃,“爱、喜欢?你的爱是什么?喜欢又是什么!是折断飞鸟的翅膀,是斩断良驹的四肢吗?何必自欺欺人!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把我瞒得铁桶一样?就是因为你知道,你就是一心一意就是要杀我的家人!”

    “闭嘴!”

    “为什么要闭嘴!你怕我说什么?”她诤诤傲骨,仰头而视,“我说过,我在宫里最信赖的人就是你,你是我在宫中唯一的依靠!我是因为你才入宫做的皇后!为了你,我可以放弃我的一切,牺牲我的一切。我可以不要我的母族,不要父母,不要姐妹,不要兄弟!多少人劝我,我都不听,我相信我一心一意的待你。你也会一心一意地待我!你呢、你呢——这样骗我、这样伤我!我还能信你吗,还能爱你吗?不!现在的我恨死了你,恨不得杀了你!”

    她转身把梳妆台上的珠宝全扫到地上。“这些专属于皇后的东西,你去给想要的人吧!我不稀罕!”

    弘毅气得暴跳如雷,如和她赌气一样,反手把更多的东西砸到地上。

    一阵阵的争吵和拍桌子摔东西的声音噼里啪啦,外面守候的人是胆颤心惊,想进去又不能进去。

    两人把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你不稀罕当皇后,那你还要不要咏阳?”

    他深知她有多疼咏阳,咏阳哭一下,她都要慌张。居然拿女儿威胁她!

    “你——简直无耻!”

    “我是无耻,你、你就是无情!为了做一个孝顺女儿,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要!是啊,你早就不要咏阳。生她的时候说要把她送给潞王,现在又要出宫!你就没有想过她!来人!把公主带来!”

    外头伺候的宫奴们面面相觑,又不敢不去。素青战战兢兢把咏阳抱来。

    咏阳手里还拿着九连环,一脸天真无辜,瞅瞅弘毅,又看仙珠,喊道:“皇阿娘,抱——”

    弘毅率先一步,凶神恶煞把她一把抢过去。

    仙珠也急了,冲上去和他争,“把咏阳还给我!”

    “你不是不要她了吗?”

    “谁说我不要她了,我是不要你!”

    听到这话,他更是气得要死,把女儿夹在怀里,抱得紧紧的。

    咏阳手里的九连环掉了,哭着拼命喊:“皇阿娘、皇阿娘。”

    仙珠心如刀割,眼泪如雨落下。哭道:“你想干什么、你究竟想干什么……”

    “你问我想做什么?难道不是你——”

    他紧紧把咏阳抱在怀里,仿佛女儿就是他的救命稻草,“沈仙珠,别以为你真是什么命中注定的皇后!皇后是朕之皇后,朕可以立你,也可以立别人!但你不做皇后,就也不是咏阳的皇阿娘!传朕的口谕,沈氏无德,囚凤鸣宫,不死不出!”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齿撕碎了吐出来的。

    就算你沈仙珠不做皇后,一辈子别想出宫,别想离开他!

    仙珠嘴唇不停地颤动,眼泪滚瓜落豆,指着大门道:“你给我滚!滚——我永远都不想看见你,永远不想!”

    —————————————

    弘毅抱着咏阳从凤鸣宫出来,心情坏得要命。咏阳又哭又闹,一个劲挣扎,喊着要回凤鸣宫,要皇阿娘。

    咏阳自出生就没有离开过仙珠一天,母女骤然分离,考验的不仅仅是仙珠一个人,对咏阳也是折磨。

    五六岁的孩子,打小又被宠坏,根本讲不通道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猛地一下吐了出来,吐得弘毅满身污秽。

    严怀恩急得跳脚,“哎呦、哎呦”地嚷着。忙不迭地擦着弘毅身上的污秽。

    咏阳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呜打滚,哭着喊着:“皇阿娘,我要皇阿娘……”

    弘毅心里又是烦躁,又是心痛,叹道:“把公主送回去。”

    严怀恩也不问究竟把咏阳送哪,抱着就往凤鸣宫跑。

    此时的仙珠在凤鸣宫里也是哭得不行,看到严怀恩把咏阳又抱了回来,惊喜之下又是一场大哭,紧紧把女儿搂在怀里。

    事情到了这份上,严怀恩再人微言轻,也不得不劝慰几句:“娘娘,别和皇上斗气了。胳膊哪能拧得过大腿啊。到时候吃亏的还是您。”

    霁月把严怀恩送出来,抽抽噎噎,“皇上也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对娘娘?还有榴红、秋兰这对贱蹄子。娘娘平日待她们不薄,她们也这样瞒着、骗着。我早就发现她们不对劲,就是没想到她们胆子这么大,心这么黑。”

    严怀恩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以为人人都如你?这个时候还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多多宽慰娘娘吧。娘娘那性子,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霁月点点头,返身回到凤鸣宫。

    皇帝金口一开,说要囚到死,凤鸣宫立刻只进不出,仙珠就如同废后。

    不过大家心里明镜似的,皇上把公主带走,很快又送了回来。

    这说明什么,说明皇上还在犹豫,还在给皇后机会。皇后若肯软一软面,低个头赔个不是。这事还真不一定。

    咏阳失而复得,仙珠抱着女儿哭了几场,眼睛越发看不清东西。

    御医院派了院判和院使来凤鸣宫,仙珠坚辞不肯让他们为自己看病。

    “我都不是皇后了,怎能敢劳动院判和院使来替我看病?于理不合,于制也不合。”

    刘福常跪在地上求道:“皇后怎能不是皇后?不管怎么说,娘娘还是公主的皇阿娘,就是臣等的主子。请让老臣为你诊脉吧。”

    刘福常磨破嘴皮子也说不动,霁月看到乖球儿,心生一计道:“若是不让刘院使看病。那么奴去请单医士来为娘娘看眼疾可好?”

    单致飞是医士,不是御医。本来就是给宫里低级的宫妃和宫奴看病的人。

    仙珠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单致飞得到旨意,背着药箱诚惶诚恐地来到凤鸣宫。再入这仙境般的宫殿,他的心情与前,早不可同日而语。

    心里满是后悔和自责,深怪自己多嘴多舌。害得皇后失去皇儿,又遭囚禁。

    他忐忑不安地为仙珠诊脉,开方。刘福常拿着他的药单从头到尾看验两遍,又问他皇后的脉象是缓是急、是浮是沉、舌苔的颜色如何、眼底的色泽如何,单致飞一一答来。所言所语和所开汤方两相应和,十分匹配。刘福常这才令御药房的人按方煎药。

    病看完了,单致飞按理就要退下。他跪在仙珠脚边磕了三下,临走前忍不住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娘娘千万保重身体,听臣一句劝,娘娘这双眼睛真不能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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