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暗潮汹涌(2)
天色微亮,西岭寺后山的石阶上,一大一小两个人儿正坐在上面。
就在刚刚弘毅领着德邻把后山石阶上的落叶清扫一遍。
忙完之后,两人正在休息。
德邻若带新奇又若带苦恼地一会看看身上宽大的衲衣,一会摸摸光光的头皮。含着眼泪对身边弘毅努嘴:“我不想当和尚,不想留在这里,我想和姨姨在一起。”
弘毅没说话。
德邻几乎要哭出来:“我也不喜欢昙华这个名字。”
弘毅伸手摸着他的头,“原来我也不怎么喜欢自己的名字,后来慢慢就喜欢了。昙华这个名字很好。佛前有花,名优昙华,一千年生芽,一千年生苞,一千年开花——”
“什么,昙华是花啊!不,我不要花的名字。”德邻跳起来,指着遥遥站在远处的仙珠,“姨姨才是花。我是男孩子。爹爹说男孩子要敢想敢为,敢作敢当,做个大英雄!”
弘毅站起来,俯视着昙华。嘴角浮出一抹苦笑,“现在开始,你的父亲是朕。朕觉得,你不要做英雄,你要做和尚。你也不叫德邻,而是叫昙华。”
“不!你不是我父亲!我不做和尚!我也不叫昙华。”
德邻跑上石阶,冲投到仙珠怀里。仙珠紧紧抱着他,肩膀一颤一颤。
叶魁冷眼旁观,悄悄走到弘毅身后,“皇上,三岁看老,此子心性刚烈,又目睹双亲惨死。如果不除,恐怕后患无穷。臣保证能做得干干净净。”
弘毅眯着眼睛,看到仙珠正蹲着身体,拉着昙华的手,与他低声附耳。
一昼一夜奔波,一场又一场德离别,憔悴与悲伤刻在脸上,但她的脸上笑得那么安详,那么温暖。
“皇上,不能妇人之仁啊。”
弘毅将手一挥,长息道,“不用再说。德邻世子已死,西岭寺的昙华是朕的义子。他至纯至性,是朕之心爱。你不仅不能伤害他,还要派人保护他的安全。”
离开西岭寺时,昙华哭了一大场,仙珠也红了眼眶,把他搂在怀里抚慰了又抚慰,说了许多好话。
犹是如此,走的时候,昙华还是哭着在马车后追出好远。仙珠坐到车上,也是频频落泪。
从宫里出来,到再回宫。
恍然一场大梦。
马车到达皇宫,换了轿辇到再到禁庭。
弘毅与仙株来不及多说什么,一个匆匆赶去紫宸殿处理聚魂塔爆炸后的事宜,一个得去承晖宫。
驰睿和屏儿的死,已经是不可更改的事实。可死去的人已经死去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
这句话听起来无情,做起来更是无情。
仙珠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踏入承晖宫。早有宫奴向她禀告,太后听到睿伯爵去世,德邻被收做和尚的消息后当场昏了过去。
请了御医,吃了醒脑丸,灌了参汤转才醒过来。醒来后不动不说,活死人一样。
仙珠进入太后寝殿时,沈烟灵也在。忧心忡忡看着她,低语道:“驰睿的事姑姑知道了。她看到你,恐怕会情绪激动。要是有什么不敬的地方,你要担着一点。”
“姐姐放心,我省的得。”
仙珠深吸口气,走到床边。她心里嘀咕:这才多久啊,姑姑就老得如同换了一个人。
“姑姑。”
沈方思听到声音,幽幽转醒,睁开眼睛,“仙珠……”
仙珠点点头,“是我。”
没有救回驰睿和屏儿,她心里愧悔得很,面对沈方思充满了歉意。抱定主意,随打随骂,她绝没有半点意见。
“仙……仙珠……”沈方思突然从寝床上一咕噜翻身下来抱住她的腿,哭着说道:“姑姑谢谢你,谢谢你!”
仙珠被吓了一跳,“姑姑,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沈方思执拗地跪着,“姑姑给你磕头!姑姑知道要是没有你,德邻保不住。你保住了德邻,保住了驰睿最后的血脉,就是保住了姑姑啊!”
仙珠唰地流下眼泪,连忙说自己受不起,要大家把沈方思拉起来。
众人拉的拉,劝的劝,好不容易把沈方思搀到床上。沈烟灵也跟着劝沈方思保重身体。
仙珠内疚地道:“姑姑,对不住,我没有救到驰睿和屏儿。”
“这不关你的事。”沈方思空洞的眼睛泪如泉涌,“姑姑也曾做过皇后,知道夹在娘家和夫家之间有多难。驰睿,他,他——”“罪有应得”几个字,沈方思实在说不出来。驰睿做错了什么,不过就是去争了争自己的东西。
没了儿子,焉能不痛?
可人死不能复生,她哭死了也不过是白搭一条性命,总要为活着的下一代打算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现在最咬紧地是保护德邻。
沈烟灵道:“我觉得这件事应该到此为止,不能再说了,就是将来提也不要提。这不单单是为了姑姑和皇后,更是为了在西岭寺的昙华。”
一语惊醒梦中人,沈方思率先反应过来,拉着仙珠的手,“我不说,不说。仙珠,你也不要说。驰睿的功过,由他们去编。姑姑就当没有这个儿子,往后姑姑能倚靠的就唯有你了。德邻也要靠你啊。呜呜呜——”
沈方思哭得仙珠心酸不已,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是人间最伤。更可悲的是却因为身为太后,连纵情哭一哭儿子的权利都没有。
从承晖宫出来,沈烟灵和仙珠均是心事沉沉。仙珠请烟灵来凤鸣宫,然后把出宫后发生的事前前后后都说给她听。
沈烟灵边听边拭泪,一边叹屏儿可怜,一边骂驰睿不争气,还有昙华。将来若是长大,知晓一切,该如何自处?
“罢了,罢了。想那么多也没用。如今他在西岭寺做和尚也不失为一种好结果。虽然从此往后要在皇上的监视下生活,但至少把命保住。我觉得姑姑今日的话里有句极对,夹在娘家和夫家处处难为。姑姑荣升太后,终于从皇后的禁锢中解脱出来。以后可就是你要夹在沈家和皇上中间。父亲谋略深沉,纵是有什么想法也不会和你说。祁阳则好大喜功,又是个不听人言的。为了争功邀宠,亲妹妹也舍得用刑。聚魂塔爆炸,没有疏散百姓,只顾自己逃命,这错不小。现在还不知皇上要怎么处置他呢。按重了说,革职都是轻的。父亲有没有托话给你让你去求求皇上?”
仙珠摇头,“那倒没有。后宫不得干政。父亲必也是知道的。”想起在沈祁阳的恶形恶状,她不禁有些胆寒。当时若不是她拿出皇后的架势,硬把昙华带出来,恐怕现在昙华早已是小命休矣。
以前总以为姑姑贵为皇后,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等她做了才知道,高处不胜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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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珠一走,承晖宫的宫门就紧紧关上了。淳佳放下床帘,为沈方思盖好被子。
等人都走远了,沈方思猛地睁开眼睛。她慢慢伸手,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布偶,取下头上的簪子,狠狠地扎下去,直接扎着心口的位置。
不一会儿,小人心口万针穿心,直接烂成一个窟窿。
沈方思拿着布偶哈哈笑着,突然,大喊“淳佳”。凄厉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太后——啊——”看到沈方思手里的烂布偶,淳佳大吃一惊。厌胜是最忌讳的事,稍不慎就要杀头掉脑袋的。
沈方思像魔鬼一样抓住淳佳的胳膊,两只眼睛散发出阴冷的寒光,“去告诉他们,告诉他们——”
淳佳害怕地问:“太后,""他们""是……哪个""他们""啊?你要我去告诉他们什么?”
“你知道的——是大将军!他不救驰睿,任由那杂种挖了我的心肝,我就要他们的眼珠!我要他们统统都给我的睿儿陪葬——”
淳佳哪敢真的去传话,便哄道:“奴这就去找大将军。但娘娘要先放开奴,奴才去得了。”
沈方思放开了手,重新拿起布偶和手里的簪子,又是一针一针地扎下去,边扎边道:“这一针给弘毅,这一针给仙珠,这一针给他们的孩子。都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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