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村庄
贺敛懒得理他,催促李程:“赶紧吃。”
蒋消找李程借了打火机,艰难地生了火,将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
他笨拙地用木棍穿过兔子,将其放在火上烤,而后就坐在那不动了。
贺敛怀疑蒋消根本没烤过野兔,他刚冒出这种想法,又突然想到——蒋消怎么可能会有机会学这种技能呢?
他一直待在笼子里,见不得光。
兔子的外皮刚开始变得金黄,蒋消就握着木棍准备往嘴里送。
“你脑子里都是薯片吗?”贺敛快步走过去,一把夺过根本没熟的食物,将它重新放回火上。
蒋消呆呆地摇了摇头。
“没熟,不能吃,知不知道?”
蒋消点头,可贺敛总觉得他还是没懂。
“吃了没熟的食物会生病。”贺敛语气有些重,“在这个世界里生病,基本离死不远了。”
“我很少生病的。”
“你闭嘴吧。”贺敛耐心告罄。
蒋消“哦”了一声,静静地盯着贺敛手上的动作,问:“能吃了吗?”
“等会。”
过了十秒钟。
“能吃了吗?”
“别吵。”
“哦……”
看见这一幕的李程在心中感叹,果然贺哥一遇上蒋哥话都变多了。
他这么想着,不自觉笑出了声。
贺敛面无表情地抬眸:“你笑什么?”
李程双手捂嘴:“没……没。”
贺敛将烤好的兔子递给蒋消后站起身,蒋消知道他这是准备走了,没有接,反而抓住了贺敛的衣角。
贺敛回头,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蒋消眼里仍然没有温度,像是一道与外界隔离的屏障,将自己困锁在里面。
可贺敛在他的眼睛里,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的面容。
明明蒋消没有表露出一点哀求、可怜的情绪,也没有讲一句话,但贺敛的脚却怎么也迈不动了。
贺敛背对着他,闭了闭眼,投降似地叹了口气:“一起走吧。”
他没有注意到蒋消的眼睛瞬间亮了,好像星星趁机溜了进去。
蒋消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谢谢你。”
“怕你死在自己手里而已。”贺敛不客气地说。
李程很想高声欢呼,但他们现在所处的环境不允许他这样做,他只好将所有快乐都寄托在表情上,一个劲地傻笑。
在森林里容易迷失方向,如今雾气敛去,正是寻找出路的好时机,如若不然等巨人再次出现,连逃命的方向都找不着,可就冤枉极了。
“贺哥,咱们为什么往这个方向走?”李程边走边问道。
贺敛拨开眼前的树叶:“随便走的。”
李程:“……”
“即使辨别了方向,也不知道出口在什么地方,倒不如碰碰运气。”蒋消的烤兔肉还没吃完,拿在手中吃得津津有味。
“说得也是。”李程叹了口气,“森林通常不只一个出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走得到尽头。”
贺敛突然停下脚步,看着自己脚下。
“怎么了?”李程凑过去看。
此刻在他们面前的路,略微潮湿的土壤上印着一只巨大的脚掌,朝向与三人前进的方向相反。
“这……这是那巨人留下的吧?”李程伸出自己的脚比了一下,又触电似的收了回来,“天啊……”
“我们走得没错。”贺敛道。
李程也懂其中的道理,但该担心的还是放不下:“贺哥,那如果一直朝前走,遇上那巨人了怎么办?”
“逃。”
“逃不过呢?”
“那就杀了。”贺敛果断地说。
李程吞了吞口水:“那么大块头,怎么杀呀……?”
蒋消道:“先把他的两条腿砍断。”
“这么血腥的吗?”李程光听着蒋消的回答就瑟瑟发抖,搓着自己的小臂。
贺敛淡淡地看了蒋消一眼:“身形高大,断其两腿失去平衡,自然就容易将其斩杀了。”
李程简直要哭了:“你俩别再说了,我好像已经想象到那巨人没了两条腿倒在我面前的场景了。”
贺敛无言,挑了挑眉。
也许是上天眷顾于李程那一丁点的胆子,一路上他们没有再遇上巨人,在天亮之前找到了出口。
——说是出口,倒不如说得确切一点……是一座人烟稀少的村庄。
“我的妈呀……这森林的出口是一座村庄?”李程震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而且怎么一眼看过去一个人都没有?”
“没有人才正常。”贺敛道,“巨人来自这个方向。”
“他不会把这村里人都杀了吧?”经过贺敛的提醒,李程又开始发散想象力,“那把带血的刀上……不会都是村民的血吧?”
蒋消说:“说不定。”
李程咬着牙,害怕地说道:“要不咱们往回走……?”
话音落下,贺敛抬脚就往前走。
蒋消自然而然地跟了上去,他从李程旁边走过时,带着一股烤兔肉的香味。
李程不得已小跑跟了上去:“你们等等我……!!!”
“那啥,蒋哥,你这烤兔子好像比我那烤鱼还来得香?”
蒋消:“不分。”
李程心塞地闭了嘴。
说是村庄,但其实也仅有十几间石头房而已,且房屋四周杂草丛生,像是荒废许久无人居住一般。
可几乎每间房屋前,都挂着几件洗干净后正在曝晒的炊具,还在向下滴着水。
“贺哥,要不我去敲门试试?”李程也看出不对劲,自告奋勇。
贺敛点头。
“那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你可记得要救我啊……”李程走到离自己最近的一间石头房前,害怕地叮嘱了一句。
贺敛更加随意地点了下头,实在让人难以信服。
李程这悬在空中的手怎么也不敢落到门上。
蒋消出声道:“放心,有我在。”
李程这才安心地敲门,每一下都敲得极为急促用力,像是上门讨债的敲门手法。
锈迹斑斑的铁门缓缓地被人从里打开了,一只肤色土黄且满是伤疤的手从屋内探出来,五指握住门的一侧。
一个中年男人探出头来,警惕地打量着自己面前这位像一头扎进大染缸后,刚爬出来的青年。
“你是……什么东西?”中年男人盯着李程一头让他无法理解的粉发,犹豫了一会问道。
李程僵在原地几秒后,确认自己是在敲门而不是处于垃圾分类的现场,万般无奈地解释:“这头发是个性,你不懂我没办法……但你总不能连我是个人都看不出来吧?”
中年男人迟钝地点了一下头,又紧张地看了蒋消和贺敛一眼,问:“你们是外乡人?”
“外乡人?”李程想了想道,“可以这么说吧……”
“我从未见过你们。”男人认真地说道,“如果我曾见过你,一定能够一眼认出。”
说着,他又光明正大地瞥了李程的粉发好几眼。
李程:“……”
贺敛走到李程身旁,后者自觉退了几步,挤眉弄眼地发出“求救信号”。
贺敛轻叹了口气,对男人道:“我们能进去坐会么?”
“你们……”男人朝屋内看了一眼,又飞快收回了视线,松开紧紧拉住铁门的手,“外乡人,罢了,进来吧……”
“你们也是命苦的人啊。”男人突然感叹了这么一句。
直到坐在陈设简陋的客厅里,李程握着手中水杯的手仍颤抖个不停——男人最后说的那一句话,实在是太诡异了。
无头无尾,让人摸不着头绪的一句话,往往是摧毁人内心防线的致命一击。
畏惧未知是人的本能,而李程并没有直面未知的勇气。
他如坐针毡,可有的人却轻松得像无事发生一样,喝口水却喝出了品咖啡的惬意感。
蒋消双手捧着杯子,慢悠悠地垂着眸喝水,每一小口都喝得极为缓慢。
“你在害怕什么?”贺敛接过男人递过来的水,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
中年男人低下头,抹了一把脸,情绪低落:“你们这些外乡人,不该到这儿来的……”
贺敛:“这话从何说起?”
“你们知道,为什么我们家家户户,夜夜都闭门不出吗?”男人哽咽道,“因为夜里,这个村庄会沦为那个怪物的屠宰场。”
“我之所以敢给你们开门,是因为那个怪物刚刚离开不久,短时间内,是不会再回来了……”
“你说的怪物,是那个大概三米高的巨人吗?”李程问道。
“对……!”男人反应剧烈,眼中流露出无边恐惧,“就是他……就是那个怪物,他都快把全村的小孩都杀光了!”
“他每次一来,都会挖走一个小孩的心脏……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出于何种目的……”男人说到锥心之处,声泪俱下,“我的孩子……那一夜因贪玩偷偷跑出去,就、就……就被他……”
李程决定暂时不计较男人刚刚的说辞,同情地轻轻拍了拍后者的后背。
“他只杀小孩?”蒋消不太能理解男人为何哭得这么悲怆。
原来所谓的亲情,是连阴阳两隔都隔不断的吗?
他想到自己印象中逐渐模糊的父母的面容,还是难以理解这复杂的情感。
“对……他只杀小孩。”男人抽了张纸巾,胡乱擦了一把眼泪,“但他那种怪物……谁能保证他不会对成年人动手呢?”
“你们夜里也别出去走动了,这家里就剩我一个人,如果你们不嫌弃,就在这住下吧。”男人的背佝偻着,仿佛用尽他所有的年华去回忆往事,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
“既然如此,就叨扰了。”贺敛说道,“多谢。”
男人挥挥手表示不必,指了指左手边的两间房间:“不过我这就两间客房,你们恐怕得商量一下,哪两个人住一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