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
第75章
温棠说完, 便将那处别庄的具体位置告诉了陆寒州。
“多谢温姑娘”,陆寒州抬手,朝她拱手道了声谢。
如今总算是得知了荣娘落脚的具体方位, 事不宜迟, 陆寒州也不再多耽搁, 即刻与温棠告辞,脚步匆匆地离开了雷掌柜的店铺, 带上一批人手, 快马加鞭赶往扬州城外的温家别庄。
如果路上顺利的话,明早就能赶到,应该还来得及追上。
梁小七见陆寒州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知道是有什么急事,不由得扭头看向刚从屋子里出来的温棠, 眨巴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实在是憋不住蠢蠢欲动的好奇心。
“温姐姐,大表哥刚刚到底跟你说什么了啊?”
究竟是什么事情, 是她这个表妹听不得的,大表哥还偏偏要拉着温棠私下里说。
越是不让她知道,梁小七就越好奇、想要弄清楚。
温棠思索了一下,陆寒州之所以要避着其他人, 应该是那位夫人的行踪需要保密、不便透露出去。既然陆寒州不当着梁小七的面提, 那她就不要多此一举了, 免得坏了事。
“没什么”,温棠摇了摇头, 还是决定就先不将实情告知于她了。
梁小七没有得到答案, 有些失望地哎了一声, 没想到温姐姐的口风也这么紧。
温棠见梁小七在店铺里无所事事颇有几分无聊, 正好事情也商量的差不多了,至于办法也不是这一时半会儿就能想到的,要回去花点时间再琢磨琢磨,和雷掌柜告辞后,就同梁小七一起离开了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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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那边出什么事情了?”梁小七和温棠刚从一家玉器铺子出来,就见到前面的街角处怪进去的巷子里,闹闹嚷嚷地围了一大群人,不知道在看什么。
梁小七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看着那边挤挤拥拥、十分热闹的样子,便拉着温棠凑了上去。
“走,温姐姐,我们也去前头看看。”
两人朝着那边走近了些,温棠便听到人群中议论纷纷的声音。
“真是造孽呀,摊上了这么一个赌鬼亲爹,就是再大的家当也要被霍霍干净喽。”旁边围观的人群中有人感叹道。
“谁说不是呢?谁家要是摊上这样的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梁小七挤挤到人群外围,探头朝着里面看过去,就见人群之中,一个十五六岁、身量十分瘦弱的少年正死死拽着一个两眼凹陷、形容邋遢的中年汉子。
少年双眼通红,愤恨地扯住那邋遢汉子,“你把钱还给我!那是我给娘看病的钱,你又把钱拿去赌,让娘怎么办?”
对面的邋遢汉子不耐烦地甩开他,“死兔崽子,瞎嚷嚷什么?等老子去赌场赚一笔大的,别说是给你娘治病,你想要什么就买什么。滚远点,别碍老子的事。”
“你这个畜生,除了赌你还知道什么?败光了家气死了祖父还不够,一次又一次偷走我给娘攒的看病钱,你非要把娘也害死是不是?”少年声嘶力竭,通红的眼中几乎要滴出血来。
听这死小子竟然骂自己是畜生,邋遢汉子顿时怒道,“你这该死的丧门星,还骂到你老子头上来了。要不是你这丧门星不肯早早把钱拿出来,老子早就赚回本了!”
邋遢汉子见他一直拦着不让自己离开,耽误了自己去赌馆,一时间火冒三丈,直接抬起一脚,狠狠往少年心口踹了过去。
两人离得太近,一时之间要躲也来不及了。
这少年身体瘦弱得很,哪里经得起成年男子的这么用力一踹,被踹中的胸口处一阵刺痛,整个人脸色一白,往后摔了下去。
好在旁边围观的人中有好心的扶了一把,没让他摔到地上。
旁边的大婶瞧着那脸色苍白的陈家少年,忍不住叹气,“这陈峰真不是个东西,连给陈家娘子看病买药的钱都拿去赌,也怪不得陈家这孩子这般生气。”
有邻居回忆道,“想当初,这陈家也算是家境富足,若非这陈峰整日沉迷赌=博不务正业,偷偷卖了祖传的两间店铺抵了赌债,也不至于把陈老太爷给活活气死了。陈老太爷要是不那么早去世,陈家也不至于落得这般田地。”
“可怜了这陈家娘子,这么多年辛辛苦苦一个人拉扯着一对儿女长大,到头来连治病的钱都被这陈峰偷去赌了。这陈家娘子也是命苦,怎么嫁了这么一个混账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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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周围四邻街坊的议论声之中,温棠算是听明白了。
大概就是这赌鬼爹屡次偷了儿子给娘攒的看病钱拿去赌钱,所以两个人闹起来了。
虽然说大家都为这少年抱不平,可这种事情毕竟是家务事儿,就算是告到官府,官府也不好管。他们又是外人,也不好插手其中。
以前倒是也有好心的邻居看这陈峰实在过分,出来帮着少年按住陈峰,帮着少年把钱拿了回来,但是次日这好心人就被陈峰报复地找上门,陈峰把人家家里砸了个稀巴烂不说,还把人家院子里养的下蛋的老母鸡宰了,将鸡血淋的整院子都是。
从此以后,虽然大家遇到此事看不过眼,但也不敢再出手相帮,以免自己跟之前那好心人一样、被陈峰报复。毕竟这赌红了眼的疯子,哪里还有什么顾忌,别说是砸烂屋子里的东西了,真疯到了极点,不止杀鸡、恐怕连捅人都是做得出来的。
他们总不能一时好心帮了人,到头来反倒害了自己家。所以邻里乡亲也只是在旁边看看,低声议论几句,不敢上前帮忙。
梁小七瞧着里面的情形,刚才看热闹的心情倒是散去了大半,抿着嘴唇,气道,“这人怎么这般可恶。”
都说虎毒尚且不食子呢,这邋遢汉子狠狠踹出去的那一脚,就跟踹的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是什么仇人一样。
“你不许走,把钱拿出来!”少年跌跌撞撞地起了身,冲上前去,拖住将要离开的邋遢汉子。
眼看着那邋遢汉子又要踹人。
“住手!”温棠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听见梁小七大喝一声、直接跳了出去,将那邋遢汉子用力地一掌拍开。
梁小七到底有功夫在身,一掌就将人拍在了地上,“把钱拿出来。”
那汉子吐了一口唾沫,大骂道,“怎么,光天化日的你还想抢劫不成?小心老子报官告你。老子拿的是自己家的钱,又不犯法,关你屁事。当儿子的赡养老子,天经地义。这兔崽子赚来的钱,老子爱怎么用就怎么用,你少管闲事。就是告到官府去,也不能拿老子怎么样。”
他这话倒是没有说错,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跟何况是别人家的家务事,只要是没有出死人这样的大事,这种家庭内部的纠纷,官府一般都是不理会的。要不然,这成千上万的家庭,每个家里闹了事儿都要上官府告上一状的话,衙门哪里管的过来。
那瘦的跟竹竿似的少年红着眼沉默了片刻,终于低下了头,语气卑微地恳求道,“你先把这笔钱还给我,我先拿去给娘看病,等下个月我给你一笔钱,行不行?”
那邋遢汉子却是一翻白眼,骂骂咧咧道,“那臭娘们死就死了,治什么治,白白糟蹋了那么些银子。那臭娘们早点病死才好,还能把银子省下来给老子花。”
少年浑身一颤,虽说早已对这个人不抱任何期望,但这样恶毒的话从这个人嘴里说出来,还是叫他十分的心寒。夫妻一场,母亲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这些年来全靠着母亲在外辛苦劳作挣钱,一个人撑起了整个家,最后却得来了他这样一句恶毒的诅咒。
要不是因为这个畜生沉迷赌=博,为了偿还赌债把整个家当都输了出去,他们一家人本该衣食无忧,他娘亲何至于因为要辛勤操劳、养家糊口而累出一身的毛病。
要不是因为这个畜生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钱偷走拿去赌博,他娘亲又怎么会因为请不起大夫、吃不上药,让病情一日日变得严重了下去。
竹竿似的瘦弱少年眼底闪过一丝阴沉,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了粗糙的掌心之中。
要死,也应该是这个十恶不赦的赌鬼去死。
只有这个人死了,这些年的噩梦才能够彻底地结束,他们一家人的生活才能够重新开始,过上正常人的日子。
站在人群外围的温棠微微侧过目光,掠过瘦弱少年低垂的脸,正撞见那双黑沉沉的眼眸之中,一闪而过的狠绝与杀意。
温棠微怔,莫名地心有所感,他该不会是要——
在仔细一瞧,似乎那少年又只是红着眼、并没有什么异样。温棠一时又开始疑心,也许是自己刚才想多了?
“陈竹,你娘听说你和你爹在外头闹起来了,急着要出门找你,结果路上摔了一跤、把脚给崴了,你赶快回去看看。”外面传来一个小伙子焦急的声音。
“什么?”名叫陈竹的少年抬起头来,忙问道,“周大哥,我娘现在怎么样了?”
“我们刚刚把你娘已经给送回家去了,不过要赶紧找个大夫来给你娘瞧瞧才行。”那姓周的小伙子回道。
趁着陈竹注意力被转移的这会儿功夫,旁边的那邋遢汉子找了个机会,马不停蹄地卷着钱悄悄儿地溜走了。
“陈竹,你爹跑了。”有人指了指那邋遢汉子逃跑的方向,提醒陈竹道。
陈竹转头,看了眼陈峰离开的方向,只是点头嗯了一声,并没有再追上去。
那双通红的眼褪去了几分红色,神色也变得平静了许多,他冷静地盯着邋遢汉子仓皇逃走的背影,用力攥紧手心,而后,慢慢地收回了视线。
“周大哥,我如今手上没有钱给我娘请大夫,你能不能先借我点?等下个月我拿到钱了,连本带息还给你。”陈竹低着头请求道。
那姓周的小伙子拍拍他的肩膀,“陈兄弟太过客气了,利息就不必了。上次我家那批卖不出去的竹篓竹篮,还多亏了兄弟你帮忙、才能全部卖完。”
眼看着那赌鬼也跑了,陈竹也打算回家了,凑上来的邻里乡亲们也就都四散开了。
“刚才多谢姑娘出手相助。”陈竹同梁小七道谢,谢她刚才让自己少挨了一脚。
梁小七挠挠头,其实她好像也没帮上什么忙,还是没有让那个人把钱给吐出来。
陈竹跟梁小七道谢完之后,急着去请大夫回家给娘治病,也就匆匆告辞离开了。
梁小七回到温棠身边,同温棠一起离开,忍不住喃喃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爹?”,又是恨不能踹死自己亲儿子,又是诅咒自己生病的妻子赶紧去死、好省下医药钱来给他拿去赌=博,简直毫无人性。只要有这个赌鬼爹在,这家人的日子怕是永远都不会好过。
梁小七说完,发现没有得到什么回应,就见温棠正心不在焉地频频往后看去,正是陈竹离开的方向。
“温姐姐,你在看什么?”梁小七奇怪道。
温棠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总觉得那叫陈竹的少年,最后望着他爹离开的方向时,神情似乎过分冷静了一些。
没有了半点先前吵架时的愤恨与不平,这情绪未免去的太快了些。还有他低着头时、那双眼中一闪而过的狠绝厉色,这种种古怪之处,都让温棠隐隐觉得,他好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