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
第76章
深夜时分, 夜空中已不见几颗星子，只有月亮依旧高悬，在枝叶繁茂的小树林之中, 投下重重黑影。
远处传来几声清脆鸟鸣, 与此同时, 一道拖沓沉重的脚步声从小树林的东边传来。
重重叠叠的树影之间，一道瘦削似竹竿的身影隐在一颗粗壮的树干后, 目光紧紧地盯着小树林东边的方向, 屏住呼吸，攥紧了手中的棍子。
随着脚步声渐近，醉醺醺的邋遢汉子一手拿着酒瓶，一路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深夜寂静空荡的小树林之中, 不停的回荡着他骂骂咧咧的粗粝嗓音。
“这个该死的小畜生，还敢把钱藏起来不给老子用，看老子回去抽不死他！”
树干后的瘦削人影一动不动, 一双黑黝黝的眸子映着月色，目光生出点点寒意，握着棍子的掌心越攥越紧。
眼看着那道醉醺醺的身影歪歪斜斜地从旁边路过，走到了前面, 他这才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醉鬼并未注意到身后多了一个人, 依旧不停地在骂骂咧咧, “这小畜生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欠收拾了。”
正此时, 身后的人举起手中长棍, 对准他的后脑勺, 猛地一棍子挥了过去。
醉鬼脚下歪歪扭扭, 被路中间的一块石头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往前歪了歪。
那原本对准醉鬼后脑勺的棍子，被这一耽搁准头差了些许，重重地敲在醉鬼弯起的脊背上，将醉鬼砸的往前扑了一下。
“嘶！哪个杂碎东西敢抽老子！”醉鬼按着被砸的火辣辣的后背，顿时火冒三丈，猛地转身朝后看去，在月色映照之下，瞧见了一张分外熟悉的少年脸庞。
正是他方才口中大骂的小畜生。
“怎么是你这小畜生？”醉鬼陈锋怔了一下，“你鬼鬼祟祟跟在老子后面干什么，还敢拿棍子抽老子！老子看你是不想活了！”
陈竹没有想到自己准备了许久，找准了合适的时机，偏偏让他阴差阳错地绊了一跤，这挥出去的一闷棍便失了准头，没能把人直接敲晕。
如今只能再补上一棍，陈竹举起棍子，飞快冲上前，再一次狠狠地朝着他脑袋砸过去。只有把人打晕了，才好继续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醉鬼陈峰此时已经生了警惕，自然不会再如此轻易就被他打中，他以前常常有欠了赌债没钱还、被债主带着收下找上门来逼他还钱的时候，少不得要跟人动手，打架的经验倒是不少。
见那棍子又挥过来，陈峰被揍过无数次的身体反应很快，几乎是下意识就往旁边一闪，随即飞出一脚踹出去，劈手将陈竹手上的棍子给抢了过来。
带着呼呼风声的棍子密密麻麻落在了陈竹身上。
“你这个小畜生还敢暗算老子，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叫你再暗算我！”
“该死的小畜生！打死你！”
陈峰虽然喝的醉醺醺的，但是喝醉了的人手下越发没个轻重，打起人来力气反而比平时更大，平时陈峰还会想着这小畜生能给他赚钱花，打人的时候还会给他留□□气，而现在下手则完全是把人往死里打。
陈竹抱着头痛苦地缩成一团，躲避着如雨点般砸下来的棍子，被棍子抽的浑身是伤。
因为家境贫寒、他身量瘦弱得很，平日里本来就打不过陈峰，更别说是现在喝醉了酒的陈峰。
陈竹甚至觉得，或许他今日就要被陈峰打死在这里。
他当时之所以选这个地方动手，是因为如果在家动手会被娘和妹妹察觉，而陈峰从赌馆回家必经的这片小树林之中到了深夜时分通常都是僻静无人，不会有人看到他做了什么。
这片小树林如此偏僻，以至于现在陈峰就算要打死他，他也找不到一个可以救自己的人。
要是他死了，以后娘亲和妹妹的日子只怕是更加不好过了。
他应该筹划的再仔细一些，确保计划万无一失再下手的，不该这么急迫。
只可惜……
陈竹正捂着头蜷缩成一团尽量不让棍子打到自己的头，疼痛间，感觉落在身上的棍子忽然之间就停了下来。
难道是陈峰终于反应过来，打死自己之后就没人挣钱给他花了？
然后，是一声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
陈竹松开捂着头的手，就见陈峰突然闭着眼睛倒在了他旁边。
这是——怎么回事？
陈峰刚才还在动手打人，怎么突然就倒下去了，难道是这么巧喝酒喝多了醉死过去了？
陈竹撑着手臂从地上慢慢爬起来，踢了陈峰一脚，发现他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像是真的晕过去了。
难道真的是老天爷助他，救了他一命？
陈竹往左右两边都瞧了瞧，确定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先前的计划本来以为要完不成了，如今倒是可以继续了。
陈竹拖起陈峰，往小树林角落的一处小湖泊走。
“哥——”，一声小姑娘清脆的嗓音响起。
陈竹拖着人走了没两步，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有些惊讶地转身看去，就见到披着外衣、散着头发的小姑娘揉着眼睛走了过来。
陈竹愣道，“婉儿，你——你怎么跑出来了？”
陈婉儿上个月刚过了十一岁的生辰，如今还是缺觉的时候，她抬手打了个哈欠，声音还有些犯困，“哥你呢，大晚上的不在屋子里睡觉，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我就是出来走走。”对上妹妹，陈竹有点儿心虚。妹妹陈婉儿打小就聪明，虽然年纪不大，却比很多大人都有主见，不知道会不会被她瞧出来什么蹊跷来。
他特地背着母亲和妹妹来处理这件事，就是希望她们能对此事一无所知。
万一要是事情不幸败漏，也不会因此牵连到她们。
陈婉儿瞧见他拖着地上一滩烂泥的陈峰，皱了皱秀气的鼻子，只抱怨道，“你管这个赌鬼干什么，现在这天气，就让他睡在外面也不会冻死。别管他了，哥，我们回家吧。”
陈婉儿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
陈竹知道如今良机已失，点了点头，将醉死过去的陈峰又重新扔回了地上，跟着她往回家的方向走。
陈竹和陈婉儿并行着往回走，自然是没有注意到，走在他身旁的妹妹陈婉儿的眼中并没有半分困意、分明十分清醒，而她紧紧攥住的右手掌心之中，更是沁出了一手黏腻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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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梁家客院。
霍昭同温棠简单地将昨晚见到的情况说了一遍。
温棠昨日在街上遇见那陈姓少年之后，总疑心或许会出什么事，回到梁府之后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让霍昭过去看看。
也幸好霍昭晚上过去瞧了瞧，否则，那醉鬼打起人来下手也没个轻重的，说不定还真的会闹出人命来。
而后来，那陈姓少年拖着昏迷的陈峰往河边的方向走，大概也确实是如她所猜测的那样是要动手。要不是因为顾忌到他突然出现的妹妹，恐怕他也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这姓陈的小姑娘出现的倒是及时。”温棠坐在桌边，一手支着脸，若有所思地道。
也不知道这个小陈姑娘，是真的就这么巧刚好出来找她哥哥呢？还是本来就猜出了一些什么，所以急急地赶来阻止她哥呢？
毕竟连她这么一个陌生人，只是观察稍微仔细了一些，都能注意到那少年的不对劲，又何况是身边朝夕相处的亲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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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两日之后，梁小七举办的赏花宴也正式开始了。
江州城中不少闺中女子和夫人一早就接到了梁小七的邀约，到了这日辰时，便有数十辆宽阔的马车，陆陆续续地到达了梁家。
一时间梁府外车马如龙，从马车上下来的夫人小姐们个个装扮精致，行走间钗环叮当，笑语晏晏地互相打着招呼，甚是一番热闹场景。
为了今日的赏花宴，温棠和梁小七两人都起了个大早。
赏花宴招待客人的位置安排在梁府西面的园子里，梁府西园占地颇广，园中草木盛开、花香鸟语，有亭台楼阁、假山绕池，的确是一副赏花玩乐的好去处。
梁小七在西园临湖的画舫布了座，下头的丫鬟们便直接领着各位进府的夫人小姐们朝着这画舫过来了。
江州城中的姑娘夫人们常有宴会走动，就算不是深交，基本上互相之间也能混个脸熟。
这一群人之中，唯有温棠是个生面孔。
落座之后，便有好几位夫人小姐朝着温棠这边看过来。见这姑娘穿了一身浅青色云锦长裙，云鬓高束，露出颀长白皙的脖颈，乌发雪肤，端的是眉目如画、容色逼人，不由得暗自生了几分好奇。
何以这样的一位容貌出众的少女，先前她们竟没听说过。而且这姑娘瞧上去与梁家七小姐交情颇好，毕竟梁七小姐都邀她住进府中了。
有位金夫人头一个开了口，好奇笑问道，“梁七小姐，不知你旁边这位姑娘是哪家的千金？怎的以前从未见过？”
“金夫人没见过也正常，这是温家姐姐温棠，她是从扬州过来的。”梁小七介绍道。
“原来是这样，今儿个见着温姑娘，才知道这传说扬州是个出美人的风水宝地，果然是名不虚传。”金夫人笑着打趣儿。
“金夫人谬赞了。”温棠弯起唇角。
“不知温姑娘可曾婚配？”这金夫人一向是个爱做媒的性子，想着这位温姑娘既然是与梁府七小姐交好，想必出身也差不到哪里去，瞧着又容貌出众，也不知定亲了没。
若是没有定亲，正好她手头有几位年轻的公子哥也能牵个线试试，说不定就促成了一段良缘佳话。
温棠听她这般问，便知这位夫人大约是误会了什么，摇了摇头，坦诚道，“我们温家世代经商，还需由我来撑起家业，我的亲事暂时不急。”
自古以来，这婚姻之事都是门当户对。极少有官家子女会愿意与低人一等的商户结亲的，即使有那么一两对结成了的，也是另有所图，终究不过是促成了一对怨偶。
这位金夫人大概看她与梁小七走得近，便也误以为她是差不多的出身，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要是知道她是商户出身，是绝不会这么问的。
她倒也没必要瞒着人家。
果然金夫人听她说起家中是经商的，微微愣了一下，才笑着开口道，“原来温姑娘早已有了主意，我这人就是有这爱牵线的毛病，叫温姑娘见笑了。”
虽然金夫人并未直言，明显给她牵线的心思这一刻已经烟消云散了。
温棠并不在意这前后的差异，这婚事嘛，本就是如此，金夫人这样也实属人之常情。反正她也没打算去攀什么高枝，提前说清楚了，也少了许多麻烦事，乐得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