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不举子
季宣离开后，车厢里又只剩下踢踢踏踏的马蹄声。要不是出城以后路不好走，车厢里实在颠簸，莫晴生都快睡着了。
就在她百无聊赖，正在后悔没在出门前求意风去“青简阁”拿几本书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嘈杂的人声。
莫晴生掀开帘子，发现道路两边都是零零星星的一些农地，偶有几间简陋的房屋矗立荒地之中。
嘈杂的人声就是从马车正前方的道路上传来。
“尔等何人，敢挡在明王府的车驾前。”
马车停了下来，侍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听了此话，刚刚还在吵闹的一群人瞬间全部跪了下来，瑟缩着身体，匍匐在地。哆哆嗦嗦的说道。
“回，回官老爷。我们在处理‘不举子’。”
在众人的最中间，有个用襁褓抱着的孩子，旁边还有个被几个村民压制着跪在地上的男人。
坐在车厢内的莫晴生听到“不举子”三个字，顿时想到之前在“青简阁”里看到的李国的一些国策。
李国从这任皇帝上任初始，便开始征收“丁税”，也就是“人头税”，而且李国的“丁税”除了添丁之家需要缴纳，如果添的是男丁，他所在的村的每一户也要缴纳一定的数额。
“丁税”的压榨导致李国上下出现了很多溺毙“不举子”的恶俗。
“你们打算如何处理？”莫晴生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侍卫立刻紧张的挡在她的身前，“五夫人，都是贫民，您先回马车吧。”
“襁褓里面的婴儿就是你们说的‘不举子’？”莫晴生不为所动，指了指那个婴孩，“抱过来。”
侍卫见莫晴生坚持的目光，只好走过去将孩子抱到了莫晴生面前。
莫晴生发现襁褓中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身上甚至还有没有洗净的血污，一张皱巴巴的小脸上眼睛半闭半睁，嘴里发出微弱的呜咽声。
她掀开襁褓的一角，果真是个男孩。
“你是孩子的爹？”莫晴生见被人压着的男子，正一脸紧张的盯着侍卫手中的婴孩，于是问道。
“是，是的。”
“那你来说发生了何事吧。”
“回夫人，因为我家生了孩子，村长让我负担大家的‘丁税’钱，我实在凑不出来。
但我说了，等田里的东西卖了就立即给大家补上。求求大家，放过这个孩子吧，他才刚刚出生，求求大家了，求求大家了……”
一个三尺男儿，卑微的跪在地上，不停的给周围的村民磕着头。
他放弃了所有尊严，只是想去换他孩子一个活着的机会。
“老五，你别让大家为难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村里的情况。怪只能怪这孩子来的时间不对，要是咱们卖了粮食之后出生，大家还能凑一凑。”
“老五，我家真的拿不出税钱，交不出钱是会被抓去服徭役的。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不能去呀。”
刚刚跪着的人，此时也按捺不住，反而开始求孩子的父亲。
被称作老五的孩子父亲，此刻有些茫然的看着周围一张张哭丧着脸的乡亲。
他有些绝望地看着襁褓中的婴儿，想起刚刚出门追孩子时身后已经哭晕在床上的娘子，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他埋着头，一拳一拳的砸着地，喉咙中发出压抑的哭声。
“你们说的这个‘丁税’需要多少。”莫晴生不忍心的问道。
“添丁之家是十两，其余人家按照所租田的大小上缴。全村至少要给出二十两银子才能避免村里的青壮年被抓去服徭役。而且各个村都有不成文的规定，添丁者要负担其余人家一半的税银，否则，否则……”解释的人也说不下去了，但是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现在这个世道，要想生孩子，如果还想生男孩，就得准备一大笔钱，不仅要给自己的丁税钱，还得帮其他乡亲出，否则其它人遭了这无妄之灾，肯定不会允许你家的孩子活着。
只是，二十两银子……生一个孩子居然要给二十两人头税。莫晴生这才发现，书上只有寥寥几句的“丁税”，带来的确实如此承重的赋税。
“拿二十两银子给他们吧。”莫晴生语气沉重的说道。
幸好，她身上还有明王赠的银子，幸好，今天这个“不举子”被她碰巧遇见，才能得到一个活命的机会。那她没遇见的呢？
“丁税”不取消，那这个溺毙“不举子”的恶俗就永远禁止不了。但，改变一个国家的税赋制度何其的难，除非……
莫晴生没有再想，而是转身回到了车厢里。马车又缓缓启动，车外那群村民感恩的话语一直持续到马车走远。
接下来的路程中，莫晴生一直有些惴惴不安。她时不时的撩起帘子去观察两侧的田地。
她发现这里的村庄都是比较小，而且所建房屋非常的简陋，偶有几个路人都是衣衫褴褛。
当然，她也看到了几个繁华的庄园，被篱笆或土墙围了起来，大门上都挂了牌匾，应该都是权贵的地盘，是类似“茗苑”一样地方。
可以看出来，李国贫民的生活已经处在了水深火热之中，不仅要承担高额的税赋，还要不断的劳作。
她想到了梦里那个因叛乱而被除籍、抄家、诛九族的明王，她在想明王会不会是因为想要推翻这样的统治才叛乱的呢？
既然她能改变自己的未来，是不是也能改变明王的未来。如果她不走，会不会这个李国有不一样的未来。
莫晴生脑海中一团乱麻，她开始怀疑自己离开王府的决定是否正确。但，留下来她能干什么呢？
去宅斗？这在她看来只是浪费时间和生命。
而且就算斗赢了又如何，最终的命运也是死路一条。
刚刚穿越而来时，出现在她脑海里那被砍下头颅的场景又一幕幕闪现在眼前。死亡的恐惧瞬间淹没了莫晴生，她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脖颈。
“五夫人，我们到了。五夫人？五夫人？”
车夫的声音将莫晴生从痛苦的纠结中拉了回来，她拉开车帘，发现马车前是一处宽大的别院。
“五夫人，你脸色好差？是身体不适么？小的给您把庄子里的大夫叫来。”车夫见莫晴生面色惨白，额前的碎发都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不碍事。可能没有长时间做过马车的原因吧，我等会休息一下就行。”
莫晴生摆摆手，下了马车，开始打量起面前的“茗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