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赌注
“醒醒,夏炀?”
左肩后方被人拿笔末端戳了好几下,夏炀烦躁地睁开眼,一转头却对上了窗外班主任的凝视。
夏炀:……
她僵硬地把头扭回去,顾不上和后座那位烦人精吵架了。
她今年高二,上学期已经过了半。为了期中考试,全班同学在各科老师的高压下卷生卷死,好容易考完了,她骤然一放松,居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虽然她的位置在后排靠窗的偏远地带,化学老师还是频频投来了目光。而她后座那位可恶的全班第一谢子瑜,已经戳了她大半节课了。
化学课确实不适合睡觉,夏炀做了个怪梦。梦里她好像到了个什么空间,有个系统叫她完成“高考状元”的任务。
不是平白无故地完成,系统会定期给她发放奖励,让她能够预见并改变既定的未来。
这系统的要求无理又奇怪,夏炀没打算搭理它,可是系统为她展示了一部分未来。
不太清晰的画面中,周晴只身站在一处悬崖边。山风撩动了她的长发,她毫不犹豫任自己随风跌落。
而周晴脸上,是深深的疲惫与绝望。
丧身于无人知晓的山间,她仍旧是十几岁的少年模样。
夏炀不认为这是未来真实的样子。
周晴是她们班第三,琅珰在年级前五十,平日里很是逍遥。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被现实的压力打倒呢?
不过这毕竟是个梦,梦是不会讲逻辑的。
夏炀打了个哈欠,把什么系统什么未来抛在了脑后。她眼下只想琢磨,怎么让坐她后面的烦人家伙消停点。
她们班主任杨珩总有很多奇思妙想,比如每月将班里的座位打乱重排,而且靠抽签。期中考后,夏炀坐到了靠窗的后排——完美的摸鱼位置。可谁知,她身后坐了个不消停的主儿。
谢子瑜,全班第一兼年级第一,总以一分之差胜过萧燕然,侮辱性极强。按说这样的大学霸,应当被老师特别关照,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坐到靠窗最后一排的位置。
可谢子瑜的手气似乎格外背。
总之,身后坐了个闲的没事老督促自己学习的家伙,夏炀的心情着实不怎么美妙。
她得空悄悄转头看向窗边,班主任早已不见了身影。一楼的教室就这点不好,班主任可能出现在任何门窗之后。
夏炀对化学课没什么兴趣。教育局规定了不让划实验班,于是各个班的进度被迫放慢。反正高考离得还远,夏炀现今最大的愿望就是每天能睡够觉。
而身后的人实在煞风景。
又被戳了几下后,夏炀没好气的回头:“我睡觉是碍着你什么事了吗?”
“身为学习委员,我还是有义务督促同学上课认真听讲的。”谢子瑜语气平静。
“你真的很烦。”夏炀没好气地说,“如果我说,化学老师讲的东西我早明白了,你是不是就不管我了?”
“你能保证下次考试超过我的话,就爱怎么睡怎么睡。”谢子瑜挑眉。
“好啊,谁怕谁。”
“你们两个当我不存在是吧。”化学老师不知何时站到了夏炀面前,“这么爱聊就出去聊啊!”
半分钟后,谢子瑜和夏炀站在班级外面,相看两厌,相顾无言。
夏炀恨恨地记下了这个仇。
挨到下课,夏炀扑到课桌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谢子瑜在后面望着她,眸光深深。
她真有那么困?
谢子瑜总觉得自己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事情,可她毫无头绪。她只能循着本能,不断和夏炀靠得近一点,再近一点。
仿佛这样,就能消弭她满心的慌乱。
她是个学生,是班上最高傲、孤僻的成绩最好的学生,是所有老师都认可的优秀学生。她从来不屑于把别人拉开几十分,尽管她能做到——她向来与身后穷追不舍的第二名隔一分。
可谢子瑜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夏炀皱着眉,睡得并不安稳。
纷乱的声音远远近近,她正走在天桥上。
车水马龙的喧嚣离她有那么近,夏炀却不知为何,清楚自己永远不属于这些热闹了。
她清晰知道自己是来找一个人。她看见一个身影,知道自己笑了,并大步走去拍了那人的肩。
她似乎在那人耳边大喊了一句什么,而对方错愕地回头,回了一句话,她听不分明,却露出大笑。
她终于听清了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次次都甩别人近几十分,你这不利于我们班第二进步。每次跟第二差一分,才叫真的有技术。”
夏炀不记得自己以什么心情说出这句话。她似乎在玩笑,也许只随口一说。
汽车鸣笛,货车带起尘土飞扬。夏炀没骨头似的勾着对方的脖子,像个大型挂件样下了天桥。
而她眨了眨眼,恍惚发觉自己是在教室里,耳边传来上课铃悠扬。
最近的梦总是奇怪。
下午有节班会课,毫无疑问被班主任占了上英语。凑了三节课连堂,杨珩果然抱着一沓卷子进班,引起哀嚎一片。
“行了,都安静下来。桌面清空,桌子拉开。”
靠窗坐是单人单桌,夏炀于是看着中间排的同学忙活。卷子很快传了下来,夏炀看着密密麻麻的英文单词,只觉得眼晕。
英语是她为数不多的优势科目之一,可她永远讨厌考试,无论什么科目。
谢子瑜忽然开了口:“这次英语你超过我,以后上课随你怎么睡。”
夏炀精神一振:“行啊。”
自尊心不允许她说不。
这卷子综合难度还可以,夏炀作文打完草稿还剩差不多半小时。她懒洋洋地扫了一遍卷子,然后翻过去看选择题答题卡有没有填错的。
她不怎么喜欢检查,因为考到最后脑袋早就昏昏沉沉,改错的概率远大于改对。她看了一遍没有拼错的单词和手滑的选项,开始慢腾腾地填作文答题卡。
想要在任何一科考试超过谢子瑜,对于她来说都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她平日上课确实不怎么认真。
除了英语。
看来谢子瑜着实高傲,甚至忽略了对手的优势。
但结果却不如夏炀希望的。
杨珩虽然年轻,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改卷速度奇快无比。其实平时的测验她很少亲自改出分数,但期中考试刚结束一周,她需要更多成绩来分析。
夏炀的分数比谢子瑜低了正好一分。
不过自那之后,谢子瑜倒是不怎么不打扰夏炀睡觉了。
上半学年的期中考试对于学生来说,是个特殊的时间节点,代表着深秋已经离去,日子已经入了冬。
宁县在秦岭淮河以北挺远,冬季常有冷天。谢子瑜望着前面趴桌睡觉的夏炀,突然起身关了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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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体育课是最让人受罪的,夏炀把手全部缩进袖子里。个头魁梧的体育老师自操场那头大吼:“不要掉队!全都跑起来不许走!再让我看见有人掉队就全班加圈!”
体委闻声跑到队伍末尾,好说歹说让那几位总跑不起来的祖宗迈开了金贵的腿。
夏炀琢磨着怎么让“心狠手辣”的体育老师放她会到有暖气的教室,终于决定摔一跤换一节课回班睡觉。谢子瑜不如之前那么烦人,但她仍旧不能睡个安稳觉——显然她没意识到,上课本就不是睡觉的时候。
眼见着跑到体育老师面前,夏炀一个踉跄,准备就此表演平地摔,没想到却被人拎住了命运的后衣领,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很难说是物理窒息,还是单纯被气得。
而谢子瑜的语气是永远的平淡:“怎么这么不小心。”
夏炀皱眉,想转头用目光狠狠瞪穿后面那个多管闲事的家伙,却觉得谢子瑜那话说得有点奇怪。
怎么莫名感觉……有点亲昵?
她们那么熟吗?
一节体育课下了,学生三三两两往教室走。夏炀呵出一口热气,看着它在空气中化成一团白雾,又悄然消失。
无聊的很,但她难得的不想睡觉。
她这几天睡眠质量格外差,总被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梦缠着,醒来却又很快将梦里的内容忘掉,只留下个模糊不清的印象。每天早上梳头,夏炀总要怀疑再这样下去,自己不久就会年纪轻轻秃了头。
谢子瑜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边,和她并肩走着。那人还是一贯的沉默,倒是夏炀开启了话题。
夏炀问她:“你为什么总要管我?”
谢子瑜还是沉默。
有些事情经历了长久的她记不起的时光,被刻在了本能里,她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
离上课还有几分钟,夏炀忽然转过身,面对着谢子瑜。她看着那双黑沉沉的、这几天反复在她梦里出现的眸子,心跳没来由地加快了一瞬。
“你不知道为什么吗?”夏炀问。
谢子瑜轻轻点头。
“你听我说。”夏炀忽然有了点离谱的想法,“我知道你是学习委员,但我从没见过你管其他上课睡觉的学生。
“别找借口说什么,对方没恰好坐在你前面。我知道你就是懒得管,你连和别人多说句话都嫌麻烦。”
谢子瑜哑口无言。夏炀说的……确实是事实。
然而正当她以为,夏炀要说出什么大道理时,对方的下文却让她惊异于那人的自恋程度。
“你是不是……暗恋我?”夏炀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