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重置
夏炀愣愣地看着自己同桌。
她印象中，自己同桌是个存在感很低的小女生，或许带了眼镜，或许没有——她早已记不清了。
可是眼下坐在她身边的这位，高马尾、齐刘海，带着个细框眼镜。明明一副好学生的样子，却丝毫不显得呆板。
她身上自有神采飞扬的气质，能统领乾坤的豪气万千，是那一身硬生生凹出来的书卷气怎么也压不住的。
感受到夏炀探寻的目光，同桌转过头。对方被刘海半遮半掩的是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带着刀光剑影中淬炼出的锐利。
只一眼，夏炀就确信，这位绝不是个学生。
“我叫萧燕然。”那人淡淡地说。
夏炀挑眉，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我是夏炀。我不记得有你这么个同桌。”
“我们只报道时见过一次，你不记得也无可厚非。”萧燕然转开了目光。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谢子瑜似是知道夏炀在想什么，声音不疾不徐，“名中带前线，可是个驰骋沙场的将军之名。”
萧燕然不置可否，夏炀心里一跳。
夏炀在梦中莫名其妙见到萧燕然作女将模样，而谢子瑜又是从何得知？
仅凭她的名字吗？
讲台上，杨珩拍了拍手：“早读啦早读啦，都把书捧着站起来。”
一阵稀稀拉拉椅子挪动的声音，班上读书声半死不活。
夏炀在一片喧闹中，悄然呼唤着自己的系统。
068告诉她，世界线融合后会有来自异世的人出现，那不妨让系统查询一下，这萧燕然究竟是何许人。
068办事效率很高，几秒钟后就给出了结果：“对方来自平行时空，身份为星际联盟统帅。”
夏炀垂下眸子装作背单词，不动声色地隐藏了自己的神情。她一向坦率，不愿意躲躲藏藏，可她没办法相信身边的人。
她与同桌不过几十厘米的距离，却隔了一整个世界。
那么其他人呢？
“068，扫描谢子瑜。”她发出指令。
068迟迟没有给出结果，翻来覆去扫描了许多次，才难以置信地回答：“……不明。身份不明，来源不明。”
夏炀感觉自己心里一直压着块石头，到现在终于沉沉落了地。
复课第一天的早读，有人各怀心思。
下了课，夏炀转向萧燕然：“我曾经见过你。”
她到底不愿意暗中揣测，只好把话全部说开。
“如果你说的是报到那天……”
“不是。”夏炀定定地看着对方，“我曾经见过你，在星海中的战场里。”
夏炀说这话时，向后靠在椅背上，放轻了音量——至于其他的同学们，就不必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萧燕然语气淡淡：“如果你想问我的来路，那大可不必费心思。我们只是同桌罢了。”
“那如果我说，我和你处于一样的境况呢？”夏炀漫不经心地说。
“那又怎么样？”萧燕然盯着夏炀，怀疑的目光几乎要把对方烧穿。
“你不想探求真相吗？还有你誓死守卫的家园，你甚至不愿意付出些努力，尝试回去看一眼？还是说，你觉得在这里能捡一条新的命，所以宁愿装聋作哑，苟且偷生——”
“你给我闭嘴！”萧燕然忍无可忍地打断她。
“你得答应跟我谈谈。”夏炀扬起眉毛。
“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萧燕然狠狠地盯着夏炀。
“别那么看着我，我的目的可不是践踏你的人格尊严。课间太短，不过我们会有时间谈谈的——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我想要什么。”夏炀翻出下节课的课本，正如任何一个普通的学生。
谢子瑜抬手，用水性笔的末端戳了戳前面人的后背：“那我呢？你就这么确定，我一定会乖乖听你的？”
数学老师走上了讲台，夏炀迅速回头一笑，语气轻快：“你是不一样的。”
而后她又很快扭回了脑袋，正襟危坐，没看到谢子瑜一瞬明亮起来的眼睛。
四十五分钟不长也不短，每节课都快得令人难以置信。走读生中午回家吃饭，萧燕然沉默地跟在谢子瑜和夏炀后面。
走出校门，又拐了个弯，绕过挤在门口小摊儿边上的人群，她们三个停了下来。
“为了表示诚意，我先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们。”夏炀的语气很随意，“首先，我们这世界是个系统虚拟空间，以我高中为基础造的。由于系统的存在，我知道你们两个来自平行时空。
“也许因为这世界跟我紧密相关，世界线在崩塌的过程中，我能有感应。这也是为什么我知道你曾经的事。”夏炀冲萧燕然扬了扬下巴。
“那你恐怕知道的并不多。”萧燕然冷笑一声，“我并不怎么看得起惯用激将法的人。不过你费尽心思把我喊出来，到底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
“爽快人。”夏炀笑起来，“首先，这里突然出现的病毒，恐怕跟你们世界有关吧？”
“人造病毒泄露，这也是我们战争爆发的原因。”
“你们的战场在太空，你到这里之前掉进了黑洞对吗？”
“理论上不可能，但确实发生了。”
“那我可以认为，空间之间的联通，是凭借某种通道实现的？”夏炀接着问。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问什么。”萧燕然说，“不过从事实来看，是的。说不定是掉进黑洞的其他人身上，有携带病毒。”
夏炀：“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出现在这个世界的？”
萧燕然：“大概几星期。”
夏炀垂眸思索几秒，接着问：“你们第一场战争，按你们世界的时间算，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战争已经持续几年了。”
“病毒蔓延到这里，最早的发现是在大约半年前——由此有两种可能。
“第一：不同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
“第二：黑洞——或者说空间的漏洞，并非一直存在，而是在某个时刻突然出现的。”
夏炀的语气冷静又笃定。
“所以，你想弄清的是时空交错的原因？”萧燕然问。
“你可以这样认为。”夏炀语焉不详。
“既然你已经得出了结论，那叫我过来做什么呢？”谢子瑜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我没有叫你过来呀。”夏炀冲着谢子瑜眨眨眼睛。
谢子瑜不买她的账：“但你故意让我听到了。你和萧燕然说话时，是刻意靠近我的。”
“是你先刻意引导我发现你的问题的。”夏炀平静地说，收起了开玩笑的表情，“我们已经交换了信息，那么你呢——你从哪里知道，萧燕然是位将军？”
“从她的名字。”谢子瑜惜字如金，看上去并不想配合。
夏炀笑了一声。
“萧燕然。”她突然开口，目光却落在谢子瑜身上，“你一直问我想知道的是什么——其实我一点也不关心什么黑洞什么时间流速。
“耽误了你点时间，利用了一下你，抱歉啊。”
“你想借她观察我的反应。”谢子瑜语气很平。
“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怀疑你和系统有关。”夏炀说着，眉眼间漫上了笑意，似乎为自己的敏锐而心情很好，“可是虽然你长相出众，但毕竟一面之缘，我忘了也无可厚非。
“可是你可能不知道，我第一眼就记住了的人，过多少年都不会忘。因此，你毫无疑问不属于我过往中的一员。
“我怀疑过你是其他被系统派发的宿主。如果这样，我不觉得你有很大问题，更何况你一次次打消了我的疑虑。直到我想起某天，意外接收到过的信息。
“我听见机械音响的很乱。1023号宿主谢子瑜被请求销毁，可是你仍然好端端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某个分系统递交了申请，但被驳回了。
“被传送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我的系统就警告过我，假如我行事违反了系统的规则，就会被立即销毁。你做了什么事情，违反了规则，但你安然无恙。
“你不仅优先级高于那个分系统，甚至能让系统的规则为你划出例外。那让我猜猜，你是主系统本尊呢，还是整个系统的制造人？”
谢子瑜沉默。
“看来我猜对了。”夏炀自顾自地说，“主系统已经憋屈到把自己的化身派下来，还费尽心思想取得我的信任，我不知道动机是什么，但估计你们系统要崩了。这是个什么样的系统呢？随意读取记忆造空间，世界线融合恐怕跟你们也脱不了干系吧？”
“你的话里，猜想的成分太多了。”谢子瑜终于开口，“你就这么……不惜以最坏的可能性揣测我？”
“我没办法信任你。现在我要你告诉我，你拼命隐藏身份，却几次三番把信息传送给我，最后暗示我揭穿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我没有传送信息给你。”谢子瑜说，“什么销毁我的声音，还有萧燕然的身份，都是你自己预知到的。”
“预知？”夏炀看起来一点也不信。
“来自宇宙的能力。很巧，我在某种程度上能控制时空，于是我造了个幻境把你关起来。”谢子瑜看上去很坦诚。
“你想问为什么我要把你关起来……”谢子瑜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几点活气消失了。
“因为你的存在碍了我的事。而现在你知道的太多了，所以我只能重置时空。幸好你的预知能力只恢复了微末的一点，否则估计不会把我叫出来了。”
世界在震颤。
“你不能自己从梦里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