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抬头满脸灰
“蝴蝶的翅膀，向往美丽的阳光，不料灰尘张扬，让稚嫩的期盼受伤。”
“你找的怡一苑，在这条支路里。”
年轻警员谭鸣声责任心爆棚，载着处理过伤口的新小孜，又一次绕过一堵堵围墙，驶回东江新城还未打通的幸福街上。
摩托车在断路边调了头，停在紧贴大片农田、新铺过沥青的支路口。
“嗯，谢谢……你之前说过，带我去店里买鞋……”新小孜看见了东江新城第一个动迁居民区。那大门口标志牌颜色鲜亮，让满身泥点难以处理、拖着一个断底鞋的女孩儿，迟疑着不愿下车，“或者，请告诉我超市和药店在哪里，我搭公交去找找。”
“呵呵，这里的公交要半个多小时一班，来回要耗费不少时间。”
谭鸣声自己下了车，伸手搀扶挪步下来的新小孜。回头，拿取挂在车头的拎袋，却看见女孩儿眼望面前的乡野，目光也跟着落在不远处散落的农家小院，竟有些失神，喉中咽了一口，只觉酸涩，“那些，以后都会拆迁的……居民生活所需的商业，都会有的……”
“嗯。”新小孜低了头，没注意他的情绪，转步去小区。
“给，穿上吧。”警员追了一步，将拎袋递来。
“这是什么？”
“你包扎的时候，我回了趟镇里的派出所，拿了备用的拖鞋，新的。你先将就着穿，比勉强拖那凉鞋好。”谭鸣声恢复了温暖的微笑。
新小孜犹豫，可瞥见小区里漂亮的环境，毕竟道谢，忍了手、脚的伤疼，站在原地，摇摇摆摆地换穿鞋子。
看女孩儿通红的脸庞、发抖的手与瑟缩的脚趾，谭鸣声笑得更深，背过身体，有一搭没一搭讲述新城的建设，却没注意新小孜匆匆翻出包中的钱票，塞在他的车座缝里。
坚持让新小孜重新上了摩托车，他送她到要去的楼栋，“新小孜，对吗？我看到你在卫生所填的信息……是动迁到这里，还是来看亲友？”
“我……以后可能也住东江新城。”新小孜有些烦恼他的热情，在后座闷声含糊。
小区里的景致，与围栏外灰头土脸的新城，几乎不是一个世界。布局合理、住宅挺拔、道路干净、绿化多样，几处休闲园地设计精巧，花草枝杈间不时传来快乐的鸟鸣，让烦恼的女孩儿，心中更加茫然……她当然也会期冀，与父母一起拥有如此整洁美丽的住居环境，可想到购买经适房那沉重的经济压力，女孩儿还是很想逃回边疆去，逃回爸妈、同学网上发过来那苍茫、开阔的大地上去！
谭鸣声不知女孩儿的心思，“那以后填写入户信息表的时候，请一定帮我们个忙。”
“嗯？”
“呵呵，一定要把住户信息填写完整！这第一批入户的业主啊，多项信息没有填全，给各职能口子和我们户籍管理开展网络化居民信息管理，添了些麻烦。这不？社建办主任带着居委工作人员在走访补填呢。”警员抬起瘦削的下巴，示意后座的女儿去看刚刚出了某号门洞，凑头相互查看手中记录本的几个人。“呵呵，今天街道的项书记也来了！”
摩托车缓缓驶过几人身边，警员和熟悉的人们打招呼。新小孜耳中拾到不知是谁的朗声，“再跑楼道，高龄、病弱、残疾、困难人员的信息一定记清楚，方便后面开展服务……”
“……真有入住的那天，我会认真填写信息的。”
假使有入住经适房的一天，自家是不是会被算为“困难家庭”？新小孜忽然鼻中发酸，仰了头去看云层遮盖阳光的天空，却找不到在边疆自在轻松的清朗。
“怎么，伤口疼吗？快到了。”谭鸣声在观后镜中观看女孩儿，“东江新城边建边导入人口，现在环境、配套是相对滞后一些，可市府用心规划、建设的民生工程，以后的小区只会更漂亮！”
新小孜也从观后镜中观察警员，看见他笑容，和那些跑楼道笑声朗朗的人们一样，映着云隙中努力洒下的阳光，和溅人一身泥的家伙完全不一样！
又转过一处花园，警员对应着楼牌将车停了，扶女孩儿别里别扭穿着偏大的新拖鞋下车，带她踮着脚尖，移上台阶。
新小孜犹豫着，不愿按动呼叫面板，却听到了楼上传来的叽喳吵闹。
“这刚拿到的拆迁新房，你找死，把这些破玩意儿搬来！”
“这不还能用吗？”
“能用个屁，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唰……”
楼门下，新小孜与谭鸣声都顺着声音下意识抬头，没想到，大个的纸箱伴着聒噪的女音，哗啦啦飞散着灰尘与物件，从约模是五、六层之间的楼道窗户里直接扔了出来。
“赶紧让开！”“哎呀！”
谭鸣声眼疾手快，一把拽过女孩儿，紧紧贴向楼墙，可两人还是被纸箱和杂物扑扑腾腾盖了满头满身！
“咳……咳咳……”
新小孜被灰迷了眼，双手胡乱扒拉掉头上的东西，使劲揉了几把眼皮，好容易睁开眼，见警员拉开手臂，尽力将自己护着身前，那脸上、肩上满是木屑、灰土。有说不清是什么的黑色颗粒沾在他的头发和眉毛里，另有两条粘着废纸的胶带无赖地挂在人的警章上，忍不住心底里的委屈和愤怒翻腾上来，跨下楼梯，冲楼道窗户怒吼上去，”谁干的？“
整个楼道，一片古怪的寂静。五楼与六楼之间的玻璃窗忽地被重重地碰上，紧跟着传来什么东西“砰砰”拍打墙壁的声音。
谭鸣声的侧额不知被什么擦破了皮，鲜红的血丝渗出来，火辣辣的疼。见新小孜回头，紧着伸手抹了一把，悄悄拉下帽沿，遮住被砸的额角，走到女孩儿身边，一起向楼上看去。
“一会儿我跟你上去看看。”拂拍掉身上的脏东西，谭鸣声瞧见两个人影匆匆闪晃、消失在玻璃窗后，回头再看原本干净的水泥地面一片污浊狼藉，苦笑。“你没事吧？这会儿，我没办法再找套干净衣服给你换上了。”
新小孜打量自己的新衣，几经波折后狼狈不堪！紧紧抿了唇，冲向正巧被居民打开的楼门。
“嗨，你干什么去？”
“我一定把乱倒垃圾的人找出来！”
一梯三户的住宅楼内，气愤的女孩儿拍遍了五到六楼的人家。可鲜漆亮丽的房门内要么无人应声，要么有老人惊慌着摇头。直到双双叼了香烟的夫妻瞪了充满血丝的眼，对着灰尘满面的女孩大骂着“神经病”，无奈的谭鸣声才拦住了血气上冲的新小孜。
“……这样没用的。”
“那由着他们高空抛物？伤了人怎么办？”
“当然不会！”警员脸上有没擦尽的灰垢，可温和的表情中透了严肃，“这里撤除乡镇建制后，改建的新城区必须是一个文明、和谐、受居民喜爱的家园！”
“那我必须找出他们！”
“这么找，不会有人承认的。”带着女孩儿走向楼窗，谭鸣声向下指去，“来，看那里……小区最近刚安装监控摄像，应该启用了。我后面联系物业，调取录像还原高空抛物过程，他们应该赖不掉。”
新小孜没辩认出摄像头，倒听见让人印象深刻的声调飞扬着上楼。
“我说，你们小区物业是干什么的？让垃圾这样摊在地下，不怕业主投诉啊？”
“怎么又是他啊？”女孩儿看着那龇着白牙的家伙，头疼！
谭鸣声向下看去，就见名牌跑车一步到位开进了停车位，用手指梳理着时尚发型的夏棘青正从车里探出身体，对一地高空抛洒下来的垃圾拍照，向正更换垃圾筒的保洁工人咋咋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