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无声
自从林青宥走后，陈织织发现夏柚的状态不太对劲。
有点像是……走火入魔。
明明上课已经困得不行了，居然还有余力在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疼的倒吸一口凉气，强打起精神继续听课。
陈织织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柚子……”
夏柚闻声转过头，往常明亮的大眼里遍布着红血丝:“嗯？”
陈织织一副认真脸:“柚子，我真的觉得你需要休息一下，我怕你猝死。”
她慢吞吞地啊了一声，目光看向黑板左上角的倒计时——
离高考还有五十天。
陈织织不忍地别过脸:“当我没说。”
下一次的月考中，夏柚挤进了前五。
就在这时，邹毅出现在了门口，冲着她招了招手。
夏柚不明所以地起身走过去，走到拐角处才发现邹毅的脸色很严肃。
“夏柚，你妈妈刚才打来电话，你爸爸好像出事了。”
这句话宛如晴天霹雳般落下，她艰难地找回自己声音:“我妈呢？”
邹毅怜爱地拍拍她的肩:“在校门口，直接去吧。”
匆忙道谢后夏柚一路飞奔到校门处，就看见了站在那儿的徐玫。
“妈……”
徐玫沉痛地叹了口气，尽量维持着稳定的声线:“你爸他肺部感染严重，走了。”
夏柚稳住了心神，声音却不住地发抖:“妈，我想去见爸爸最后一眼。”
徐玫点了点头，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手背安抚。
两人打车到了医院，夏柚一走进病房就看见了一个医生和两个护士围在病床前，见到来人后两个护士退出了病房。
那个医生是外国人，一头金发和碧眼，长得可以说很帅，但她什么都没注意，一心看着病床上的夏朗。
直到医生出声:“节哀。”
夏柚这才回过神，发现对方是个外国人愣了一下:“您好，您…会中文？”
对方笑了笑:“是的，我叫佩恩，在中国待了五年，不打扰了，我先出去。”
“好，您慢走。”
徐玫出去送医生了，夏柚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静静地看着了无生机的夏朗。
门没关好，刚安顿好徐玫的佩恩路过病房时听见了门缝中传来的碎碎念。
“爸，明明三年前，你还好好的呢，能走能跑会说话，你记得吗，我们还一起去逛庙会呢，那张照片我还放在书桌上。”
“你都睡了好久了，醒来看看我和妈吧，我已经不是当时的小丫头了，我已经长大了，都要高考啦，说出来吓死你，我现在成绩能考上桦大呢。”
“你以前还总说，我考个211你都谢天谢地了，如果你还在的话，应该会很开心吧，爸，醒过来吧，你还没看到我读大学，也没看到我结婚，到时候人家会不会看我没爸爸欺负我啊。”
“求求你了，醒过来吧，爸，我和妈都很想你，你睡了很久了，该醒了……”
-
佩恩悄悄关了门，拨通了一个电话。
“林，你还好吧？”
那头传来的声音冷冷淡淡，哼笑一声:“抽什么风？”
“嘿，那不是刚目睹了个挺悲伤的事，有感而发嘛。”
“说。”
佩恩摇了摇头，语气惋惜:“一个看起来像高中的女孩，她爸是植物人，三年了，刚刚离世，那姑娘哭好久了。”
那边没再说话，只嗯了一声。
佩恩正经地问道:“你父亲还是执意让你出国？”
“嗯。”
“你怎么想的？”
长久的沉默，久到佩恩以为电话已经挂断时，那头传来了声音。
“我爸心脏出问题了，估计要到国外治疗，他希望我也去。”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肯松口，国外的资源绝对比现在更好，你完全可以等以后再考虑回国。”
一阵细微的窸窣声传来，伴随着略微不稳的呼吸声。
“因为我答应过一个人，要等她。”
佩恩敏锐地察觉到端倪:“是个女孩？是你喜欢的人？”
“嗯，很喜欢。”
那边很快挂断了电话，楼道里恢复了宁静。
夏柚哭到头有点疼，转头时发现徐玫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她用力地抱住徐玫，哽咽道:“妈，以后我会保护好你的。”
后背被轻轻地一下下安抚着:“岁岁，别哭了，留下的人要更加努力向前走，他会永远爱着我们。”
没有大张旗鼓的葬礼，只有一些熟悉的亲戚和好友到场，照片上的男人面容俊朗，笑的很开怀。
夏柚坚定地看着夏朗，在心里承诺道。
爸，你别担心，我会努力向前看的，我已经长大了，会保护好妈妈的。
再次回到学校时陈织织的小眼神一会儿看一会儿不看的，像是想问什么却又怕她伤心。
夏柚主动开口:“织织，我没事。”
陈织织忐忑道:“叔叔他真的……？”
“嗯，不过我会尽快调整好状态的，我想我爸也不想看着我一直低迷。”
闻言她松了口气:“别难过，叔叔会保佑你的。”
即使嘴上这么说，那天以后本就不富裕的睡眠更是雪上加霜，整晚整晚的失眠，头发大把大把地掉。
徐玫每次都心疼地给她打扫地上的头发，有一次实在看不下去了，将一小瓶药放在她桌上。
夏柚不解地看去:“妈，这是什么？”
“安眠药，实在睡不着就吃点吧，这样下去身体会垮掉的。”
她垂下眸，将药瓶推回去:“妈，我不想吃药，我会自己调节的。”
徐玫拗不过她，只好拿走，关门前叮嘱:“一定要好好睡啊。”
等到房门关上，夏柚把手机解锁，翻到校园论坛，轻松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林青宥的演出视频。
视频有点糊，但好在音质不错，一点半的时钟咔哒咔哒地走动，夏柚躺进被窝，关了灯，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她将手机搁在一旁，插上了耳机线，戴着耳机躺下准备睡觉。
清浅的歌声通过耳机流入耳中，几乎是瞬间她就回想起了那时的场景，前所未有的安心充斥着心脏，许久未有的睡意也一瞬间涌来。
她陷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闹钟叮铃铃地开始响，夏柚猛的被惊醒，揉了揉眼摁掉闹钟。
好久没这么顺利地睡到天亮了。
吃早饭时徐玫看见明显有精神的女儿时眼睛亮了亮:“岁岁，昨晚睡得怎么样？”
夏柚嚼完了嘴里的三明治才回道:“很好。”
徐玫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妈，我走啦！”
-
教室里的倒计时天数越来越少，眨眼间离高考只剩下一天了。
这一天里有些人选择抓紧复习，有些人选择给自己放松片刻，夏柚攥紧了书包，里面放了手机和身份证。
脚步虚浮，心里却异常兴奋，她敲开了办公室的门。
“邹老师，我身体不舒服，想请假。”
邹毅担忧地看着她，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跟你妈妈说一声吧。”
夏柚心里一惊，连忙阻止:“老师，我妈已经很累了，我可以自己回去，没事的。”
邹毅给她开了请假单，拍了拍她的肩:“好孩子，你的努力我们有目共睹，好好休息。”
“谢谢老师。”
夏柚风驰电掣地赶到校门口打车。
“师傅，去桦城机场。”
心跳越来越剧烈，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她循规蹈矩地生活了十八年，而现在，是她从不敢想的事情——
一个人飞到桦大去找他。
这个想法来的汹涌而热烈，哪怕是二十八岁的夏柚，有了足够的钱和底气，也再没有了十八岁时义无反顾的勇气。
在机场下车后，夏柚顺利买到了票，候机时她给林青宥发了消息。
-柚子茶:“我马上要高考了。”
那边回的很快。
-l:“相信自己，祝你高考顺利。”
-l:“前不久去培训了，怕影响你没给你发消息，昨天刚回来。”
-l:“偷偷带手机到学校了？”
-柚子茶:“嗯，你忙吧，我要复习了。”
要登机了。
夏柚坐上飞机，凉爽的空调风和柔软的毯子盖在身上，睡意一下子袭来。
她是被广播提示吵醒的。
“各位乘客您好，您乘坐的航班已到达目的地。”
她背上包下了飞机，打了机场外的出租车。
“师傅，去桦大。”
司机很热情，主动开始说话:“小姑娘是大学生？”
夏柚连忙摆手:“不是的，我是高三。”
司机疑惑地啊了一声:“我记得明天要高考了吧？咋还从机场出来呢？”
她垂下眼，抿了抿唇:“叔叔，我是来找人的。”
两人一来一往地问答倒也能消磨时间，转眼就到了桦大。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会碰到林青宥，但她也没打算进去，挑了个视角比较好的便利店坐下吃关东煮。
桦大是国内顶级学府，非常大，装修也很精致古朴，夏柚咬着一个鱼丸，出神地望着这所学校。
忽然，咬了一半的鱼丸掉在碗里，溅起几滴汤汁，但夏柚毫无察觉，目光呆滞地看着走进去的那行人。
清一色的男生中有个女生走在最前面，中间的那个人单手插着兜，白色的t恤在阳光下泛着金边，连额前的碎发都懒洋洋的。
她眼疾手快地翻出手机对准，调焦。
咔嚓。
目光追随着那个身影直至消失，几滴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进汤汁里，晕开一圈圈波纹。
只要能看他一眼，哪怕远隔重洋跋涉千里她都觉得值得。
她赶在晚自修时回了学校，没有人起疑，回家后她把票根夹在了日记本里，妥帖地压好。
高考如期而至，最后一门的铃声响起，一大波人涌出考场，在阳光下肆意地奔跑喊叫。
“我们解放了！！！”
“终于结束了！”
“耶！！！”
夏柚和陈织织相拥而泣，那些本以为熬不过来的日子终于迎来了结局。
和陈织织出去玩了几天，参加了谢师宴，很快就到了出分的那天。
夏柚坐在电脑前，深呼吸了好几次，徐玫站在一旁紧张地原地转圈，点了好几次都打不开，再一次点击后，画面跳转。
看着那个数字，徐玫比她反应得更快，颤抖着捂住嘴喜极而泣:“713！老夏，你看见了吗，咱们女儿有出息了！”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手肘撑在桌上抵住眉心，又笑又哭。
徐玫还在外面向每个人传递这个消息，夏柚回了房间。
她颤抖着手点开了拨号键盘，将心底那串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输了进去。
那头传来的不是熟悉的声音，而是冰冷的机械女声。
“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稍后再拨……”
心头猛的一震，她艰难地点开周序的微信，直接打了语音电话过去。
“喂？柚子啊，你考得咋样？”
“还不错，我不是来说这个的，你知道林青宥的号码为什么打不通吗？”
“他？他号码肯定打不通啊，他出国了当然要换个号码啊……”
周序还在叽里咕噜说着什么，她却什么也听不进去，放在耳边的手机滑落，掉在地板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脑海里不断回荡着那四个字——
他出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