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无声
过了两三天，那个空着的位子上总算趴了个人，脸侧着在补觉。
夏柚到教室时脚步在门口一顿，一时之间心下冒出了极其复杂的情绪。
真的很生气也很难过，但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又好像什么都可以原谅。
怀揣着七上八下的纷乱思绪，她走到位子上坐定，发现桌上放了瓶橘子汽水。
大概率是他送的，如果是以前她就欢天喜地地喝了，但是现在好像没法就这样心安理得地喝下去。
思索片刻，夏柚将一张十块的纸币悄悄放在他手边，然后迅速转了回去读英语。
教室里人逐渐多了起来，叽里咕噜的朗诵声也愈发响亮，一直趴着的林青宥皱了皱眉撑起身子，还带着点没睡醒的呆滞。
以至于看到手边那张十块的时候，脑子缓慢地转动着，想了半天这钱是哪来的。
“夏柚，这是你的？”
夏柚听见声后略微僵硬地转头，笑的很勉强:“嗯。”
林青宥奇怪地看着她，将钱推过去:“拿着啊，吹我这儿了。”
她顿了顿，有点不敢看他，声音也超级小:“就是给你的，那瓶汽水的钱。”
说完就立马转过去了，小声地念起了英语。
林青宥看着那张纸币足足一分钟，气乐了，舌尖顶了顶腮边的软肉，语气危险地开口叫她:“夏，柚，转过来。”
夏柚吓得一抖，破天荒地没听，甚至还把书盖到了头上，表示自己正在背书。
后头传来一声冷笑，比冰碴子还要冷。
然后就这样战战兢兢地熬到了下课，夏柚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去厕所，不料后衣领被扯住，她站在原地不敢动。
“夏柚，你什么意思？”
好吓人。
“没有，我就是觉得我们好像也没有这么熟。”
越说越小声，最后几个字几乎算是气音。
虽然她知道林青宥把她当朋友，对朋友做出这种行为确实有划清界限的的意味并且不太妥当，但她就是不可抑制地想起自己的平安符挂在别的女生包上，心里一阵闷塞，不想理他。
他咬字清晰地重复了一遍:“不，太，熟？”
就在夏柚以为他们好不容易成为朋友的关系就要这样破裂的时候，他开口了。
“夏柚，你是不是生气了？”
她一惊，瞬间撇开了眼。
她宁可林青宥说些什么那我们以后就当不熟这样的话，他的情绪感知能力实在强到离谱。
长久的沉默等同于默认，林青宥看着面前不敢抬头的女孩，心里的火气怎么也上不来。
“虽然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惹你生气，但我跟你道歉，别生气了，行吗？”
夏柚惊诧地抬头看他，明明已经一八八的少年此时却像个委屈的小媳妇，她莫名地觉得如果他有狗狗那样的耳朵一定是耷拉着的。
尾巴也一定是垂下去的。
她开始神游天外，怎么办，好可爱。
见她不说话，林大狗狗的尾巴摇的更加慢了，垂着眉眼挫败地说道:“等会儿如果你来看我打球赛，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走到门口还故作凶狠地转头看她一眼。
周身的清爽香味逐渐消散，夏柚紧绷的神经一瞬间放松，脱力地靠在椅子上。
桦城一中除了高到离谱的重点率，同样出名的就是宏伟壮观的体育馆。
篮球场地上，各个队员已经在准备上场了。
这次篮球赛是桦城一中和宁洋私高的巅峰对决。
宁洋私高是桦城最好的私立高中，里面的人非富即贵，很多有钱人花钱把孩子塞进来管着，所以重点率很低。
宁洋的队长挺高，估计有一八五，穿着白色球衣，脚下踩的运动鞋是限量款，价格不菲。
他留着寸头看来极其不好惹，眉骨还有一条细小的疤痕，不屑地看着自己的对手:“一群只会读书的呆子就别丢人现眼了。”
陈织织在观众席上悄悄告诉夏柚:“听说他爸就是那个启林娱乐的老总。”
他们这边也开始坐不住了，一个队员大声回击:“那也比你们这群只会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强！”
两边大战一触即发，流动着无法窥探的浓烈硝烟。
那个寸头冷哼一声:“你们那个队长呢，不敢露面，是知道自己必输无疑？”
他身后的队员都哈哈大笑起来。
陈织织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一群傻逼，看不起谁啊！”
夏柚紧张地望向通道的方向，可林青宥确实还没来。
寸头男嚣张地撂下话:“如果他一分钟内还不来，你们可就算输了，记住老子叫原讯，手下败将们。”
“啧，谁这么想见你爹我？”
通道处身穿红色球衣的少年插着兜懒洋洋地走过来，拽的要死。
原讯冷笑一声，神色不善:“好啊，等比赛之后看谁才是爹。”
林青宥压根没理他，自顾自地开始热身，目光落在观众席的一个身影上，勾了勾唇。
“开始吧，别浪费你爹的时间。”
比赛开始，两所学校的人都在尖叫助威，这一场原讯没上，坐在位子上目光沉沉地注视着林青宥，脸色阴郁。
身穿七号球衣的少年动作干净利落地上篮，没有花里胡哨的技巧，只有一次次的加分，宁洋私高的人表情都很阴沉。
中场休息时，一个高大壮实的人凑在原讯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原讯就露出了笑。
夏柚捏着水瓶的手攥紧，直觉告诉她下一场比赛会出问题。
忽然，水被抽走，她迷茫地转头，看见了林青宥咕咚咕咚灌水的侧脸。
喝完水他抹了把脸，偏头看着她:“刚刚也不下来解救我，小没良心的。”
夏柚不明就里地啊了一声:“什么解救你？”
林青宥靠着椅背看起来有些累:“那些女生跟要吃了我一样全围上来，知道我出来花了多大力气吗？”
看她不说话，他也只能生着闷气捏了把她的脸泄愤。
夏柚受惊地一下子拍在他的手背上，白皙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红色。
发觉自己犯了错，她低着头乖巧道:“对不起。”
头顶被用力揉了揉，感觉头发肯定炸毛了。
“原谅你了。”
下两场比赛林青宥都没上，静静地看着原本拉开的差距逐渐缩小，那个原讯连比两场，打法狠厉，来势汹汹。
最后一轮时，夏柚在他上场前叮嘱了一句:“小心那个原讯。”
他弯了弯唇，神色自若:“他还威胁不到我。”
这场比赛进行地如火如荼，两队队长正面交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夏柚特意把买的小相机带了过来，录下了这场比赛，希望可以把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永远定格在最美好的青春里。
比分拉到了四比三，最后十秒，场上突生变故，原讯和另一个男生对视一眼，猛的发力朝林青宥撞去。
林青宥当机立断站在三分线处直接投篮，篮球脱手的那一刻，肩膀被猛地一撞，他往后退了几步。
最后五秒，所有人都看着那颗篮球划过优美的抛物线，稳稳当当地穿过球网，那一刹那，尖叫声和欢呼声同时爆发，响彻天际的呼声几乎快要将房顶冲破。
“林青宥！”
“林青宥！”
“林青宥！”
他懒散地单手插着兜站在中央，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抵着太阳穴，极其轻狂张扬地向外一挥，红色的球衣在阳光下耀眼到让人心悸。
夏柚楞楞地站在原地，耳边是振聋发聩的喊叫声，世界却缩小到只容得下那个站在阳光下的少年。
有一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直到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回神了。”
她转过头，努力把眼泪憋回去，绽开笑颜:“你真的很厉害。”
“看啊，那么多人在为你疯狂呢。”
她不记得后来发生什么了，脑海里只有他凑近时低哑温柔的声音，带着蛊惑的意味:“那你呢？”
“你也在为我疯狂吗？”
她还没说话，心却已经做出了回答。
是的，我躲闪的眼睛，沸腾的血液，跃动的心脏，它们都在告诉我——
我愿意成为你疯狂的信徒。
回到教室后大家还在孜孜不倦地谈论刚刚的球赛，陈织织嘿嘿一笑:“耶，这次篮球赛的市第一又是我们啦。”
夏柚笑了笑，忽然，有个同学急匆匆地冲进来说道:“糟糕了！那个宁洋的队长诬陷宥哥违规撞他。”
班里一瞬间炸开，叽叽喳喳的声音不断。
“什么？！他还好意思倒打一耙，不是他撞得宥哥吗？”
“不行啊，如果真让他诬陷成了宥哥就得背处分了！”
“可恶学校带不了手机没有证据！”
“完了，有处分会不会影响宥哥保送啊。”
夏柚听到这句话就坐不住了，忽然灵光一闪。
她用相机录像了！
她抄起相机和数学试卷就走，陈织织迷茫地喊道:“你干啥去？”
夏柚扔下一句话就飞快地跑走了。
“问数学题！”
来到办公室门口，她一沉气推开了门，原讯和林青宥还有另一个宁洋篮球队的队员都在，教导主任也在，邹毅的面色有些为难。
看见她进来，所有人都是一愣，邹毅挥了挥手:“问问题一会儿再来。”
夏柚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原讯就得意地开口了:“孙主任，这事儿总得给个交代吧，我也不要什么，给他个处分吃就行。”
孙主任有些犯难，一边是保送的好苗子，一边是学校名声。
孙主任转头看向他:“林青宥，你说实话，到底推了没有？”
林青宥一副无所谓的样，懒散地摊了摊手:“主任，我已经说过三遍了，您再这么问心里也有答案了，给处分吧。”
原讯已经藏不住嘴角的笑了，就在所有人以为尘埃落定的时候，一道很轻却异常坚定的女声响起。
“等等，我有证据。”
原讯的神色忽然一变，目光狠厉地盯着她，夏柚压下心底的惧意，拿出了相机。
“这里是最后一场比赛的全过程。”
看完视频后，原讯他们反倒吃了处分，离开时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警告:“你最好给我小心点，别让我看见你，否则……”
话还没说完，林青宥一下子插到了两人中间把原讯隔开，眸光暗沉地扫了他一眼，原讯气愤地离开了。
出了办公室的门，林青宥的脸色一直不太好，阴沉得要死，走到半道上忽然停了下来，声音里是压制不住的怒气:“夏柚！谁让你来的？你知不知道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会被他们找上？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她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本就恐惧的内心被一连串的质问刺激得更加委屈。
第一次吵了回去:“是我自己要来！是我喜欢逞英雄！是我的错行了吧！”
说完她转身就走，眼泪越掉越多。
哪怕他是担心她，但就是很委屈，她不顾一切来给他解释反倒被责怪。
讨厌鬼！
手腕被拉住，正在气头上的夏柚完全没有什么心思去想心不心动，一把甩开往前走。
直到被再一次拉住，她的情绪稍微冷静了一点，站在那里赌气不肯看他。
“对不起。”
“我刚刚太激动了，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我怕他们会来找你麻烦。”
她已经开始有点松动了，还是憋着口气撇过脸。
被拉住的衣袖左右晃了晃，压低的声音显得格外暗哑勾人。
“夏柚，看看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