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无声
时间一天天飞逝，高三教学楼的横幅变了又变，从首考加油到高考必胜。
高考前一天，邹毅在班里苦口婆心地说道:“你们的心啊都收一收，马上就要高三的人了，别看还有一年，很快就到你们了，放假这几天也别散了心，最后一年了，知道没？”
大家齐声应道:“知道！”
陈织织凑近兴奋地说道:“柚子，我决定了，我要去h大。”
夏柚略带诧异地看她，面露不解:“为什么突然这么想？”
陈织织眼神有些分散，却掩不住那股子心虚:“因为h大的导演专业最好，我以后想当导演。”
夏柚眨了眨眼，忽然福至心灵:“不会是因为……”
是的，这阵子周序一直在嚷嚷着要出道，他们家也有钱乐意支持他，他也居然有点演戏的天分，被一家知名的娱乐公司看中。
最近很多班里的同学都来向他要签名，保不准火了呢。
听他说好像高三就不太会来学校了，会准备接点戏。
陈织织的神色暗了暗，笑了笑:“嗯，至少我希望到时候我们不会相差太多。”
“反正我也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事，那我就去守护他的梦想好了。”
毕竟周序要是真的出名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就不再是几张课桌了，而是望不见尽头的人山人海。
是普通人和大明星。
夏柚轻声安慰道:“织织，你们一定会有个好结局的，别担心。”
陈织织坚定地点点头:“柚子，我会努力成为最优秀的导演。”
夏柚笑着鼓励道:“嗯，我相信你。”
短暂的假期结束后，那届高三已经成为过去，他们即将迎来人生中最刻骨铭心的那段高三生活。
夏柚体会到了明显的差异，大家下课不再窸窸窣窣地笑闹，除了灌水和上厕所基本不离开位子，整个教室只有笔尖划过的细微声音。
甚至有些人为了多刷会儿题连饭也不吃就在教室啃面包。
奇怪的是林青宥明明可以不用来上学，他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准时到校，虽然不解但夏柚很开心。
有他在，连如此枯燥痛苦的日子都生动起来。
中午时夏柚被一道题卡住了，让陈织织先去吃饭后一个人留在教室写题，思索了一会儿后无果，看了看表发现已经很晚了，只好拿出面包垫肚子。
这时前门闪过校服的一角，林青宥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个袋子。
他走到她面前，屈起骨节叩了叩:“怎么不去吃饭？”
夏柚迷茫地呆滞两秒，撇过脸:“没事，我在想题目。”
他十分自然地坐在陈织织的位子上，把袋子给她后凑近了一点:“哪题？”
夏柚瞬间僵住了，他温热的呼吸轻飘飘地掠过耳尖，带来不可抑制的滚烫，少年身上的雪松香愈发浓郁，似乎还带着点浅淡的柑橘调。
手指几乎僵硬地点了一道题，林青宥看了一遍后拿起笔边写步骤边仔细地讲解，她却早已神游天外，脑子一片空白，只余下鼻尖萦绕着的香味。
林青宥一遍讲完，发现夏柚的眼神不太对，扯了扯嘴角:“听懂了吗？”
她动作缓慢地点点头，不敢跟他对视。
懂个屁啊什么也没听进去。
不料一贯漫不经心的少年掀了掀眼皮，面无表情地说道:“那你给我讲一遍。”
看见他不妙的神色，夏柚心下一紧，乖乖地低下头道歉:“对不起。”
他的表情柔和了一些，语气也略微缓和:“是我讲太快了？”
夏柚的头快要低到地里去了，露出的耳尖红到滴血，声音极轻:“你，你离我太近了，我集中不了注意力。”
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他先是一愣，然后笑了起来，弯起的桃花眼分外勾人:“怎么，这么怕我？”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慢吞吞地解释道:“我只是有点不习惯。”
脑袋被轻轻揉了揉，酥酥麻麻的感觉伴随着头顶的笑声一并传来:“怎么这么乖？”
夏柚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脑子里像在放烟花一样噼里啪啦地迸发出火星，一瞬间星火燎原。
缓慢地眨了眨眼，喉咙里挤出一个干涩的字:“你……”
林青宥收回了手，朝那个袋子抬了抬下巴:“记得吃掉，以后别不吃饭。”
“噢。”
袋子里是一份打包好的盖浇饭和一瓶草莓牛奶。
夏柚抿了抿唇，垂下眸掩住快要化为实体溢出来的情绪。
吃完后林青宥重新给她讲了一遍题，这次的距离刚刚好，所以夏柚心无旁骛地听着，很快就理解了。
捏着试卷的指尖略微发白，夏柚犹豫了一会儿才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走？”
他转了转笔，思索片刻:“大概七八月。”
“你想好考哪里了吗？”
她无意识地移开视线，声音很轻:“我想考桦大，但我可能……考不上。”
以她目前的成绩，至少还要提高二三十分才行。
林青宥弯了弯唇，眼底一片星光煜煜，口吻不容置疑:“你一定可以。”
这种肯定的语气连夏柚都愣了愣:“为什么？”
他很认真，深棕色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因为你很优秀，考上桦大只是你人生中一次微小的成功，但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她错愕地抬眸看向他，眼眶微红，泛起一片晶莹，嗓音微哑:“你…真的这么觉得？”
“我一直这么觉得，”对上女孩那双湿润的杏眼，他干净澄澈的眼睛倒映出她的影子:“所以别在这里倒下，向前走。”
“我在桦大等你。”
很多年后的夏柚回想起高三的那段日子，自己也不敢相信是怎么挺过来的。
她想或许是因为有那么一天，窗外霞光万道，一阵暖洋洋的风从他们之间掠过，将那些话带给了后来差点坚持不住的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话起了作用，最近的一次月考中，夏柚头一次考到了全校前三十。
一个刚从办公室回来的同学喊了她一声:“夏柚，老班找你。”
“哦好。”
陈织织刚睡醒，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咋啦？老邹找你干啥。”
夏柚把书理好，站起身:“不知道，应该是月考的事吧。”
走到办公室门口轻声说了句报告，看见邹毅正坐在位子上喝茶。
她忐忑地出声:“邹老师，您找我？”
邹毅扶了扶眼镜，眯着眼笑:“夏柚啊，我呢就是想找你聊聊，有没有想过考什么大学啊？”
夏柚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眼直视他:“我想考桦大。”
邹毅先是一愣，然后和蔼地劝解道:“你的成绩上985完全不是问题，报桦大很可能存在风险。”
“邹老师，我不怕风险，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会争取，我一定要考上桦大。”
脱口而出的话连她自己也愣住了，毕竟从小循规蹈矩，从来说过这种话，还是对着老师。
她眼底的那份坚定不移和不顾一切的劲头让邹毅怔忪了片刻，而后和善地笑道:“不用放在心上，我只是给你提个建议，有目标很好，想考桦大要更努力才行，回去吧。”
打开的门被再一次轻悄悄地带上，邹毅靠在椅子上看向窗外，抿了口茶，不由得一笑。
真好啊，十八岁。
夏柚回到教室后陈织织赶忙招呼她坐下:“咋样，老邹说啥了？”
“就说了点成绩上的事。”
目光触及身后空荡荡的座位，她略微不自然地问道:“林青宥今天怎么没来上学？”
陈织织摇了摇头:“不知道，好像说请了一周的假。”
夏柚装作随意地接了一句:“你知道他家在哪吗？”
“香榭林园嘛，有名的富人区。”
陈织织双眼放光，算盘珠子都差点崩坏:“听说那里有一大片香榭林，一户人家占地超级大，你说林青宥会不会请我们去玩？”
夏柚轻轻拍了下她的脑袋:“想得美。”
晚上坐公交回家时，已经到了她该下车的站点，车里滚动的字幕却吸引了她的注意。
[下一站——香榭林园]
鬼使神差地，夏柚没动，静静地看着车门关上，回家的车站远去，公交车驶向下一站。
等到了香榭林园那站后，她下了车，看着面前奢华的别墅区陷入沉思。
她怎么像个傻子一样，连他住哪栋都不知道就跑到这儿来。
夏柚叹了口气，最快的公交车也要十来分钟以后，她打算先去对面的便利店买点东西吃。
忽然，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她下意识躲到了高大的香樟树后。
少年清瘦挺拔的身影走来，身旁还有个女生，一头及腰的长发微卷，穿搭精致，浑身上下都是奢侈品。
等到走过这棵香樟树时，夏柚才敢探头看，两人中间一直隔着点安全距离，她正准备收起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离开时，弥散的眼神忽然凝聚在她的包上，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
小巧的包包上挂着一个格格不入的，平安符。
是她送给林青宥的平安符。
心口泛起剧烈的酸疼，比当时求平安符爬山时摔出的伤口还要疼，小腿上被石子刮出的那道疤此时好像又开始隐隐作痛。
眼前一片水汽，看不真切的朦胧背影随着冰凉的眼泪滴落消散。
晚霞大片地铺散在天边，早已远去的少年似有所感般回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街道略显萧瑟。
岑思月嗲里嗲气的声音让他格外烦躁:“阿宥，你在看什么呀？”
“关你屁事。”
她的表情一下子精彩纷呈，林青宥一把扯下平安符，声音冷淡:“借你一天了，该还我了。”
岑思月气愤地跺脚:“不就是块破布吗，送我怎么了！”
一天都尽量耐着性子的林青宥彻底冷了脸:“嘴巴放干净点，它要是掉了根线，我连你爹带你一起丢出桦城。”
对上他冰冷毫无情绪的眼神，岑思月颤了颤，这事他真干得出来。
林青宥迈开大步走了，也没管身后的人大喊大叫，眉眼间一片躁郁。
这烦人精什么时候才走，他还想快点去上学。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冒出来穿着宽大校服的女孩红着耳朵听他讲题的样子。
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大了，眉眼却舒展了不少，心底的烦躁也散了个七七八八。
嗯，得快点去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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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柚子日记】:他说觉得我很优秀。
他给我讲题的时候靠的好近。
他身上有股好好闻的味道。
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可是他把平安符给了别人。
可我也还是…好喜欢好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