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无声
放假前几天，夏柚在家里一刻不停地写作业，徐玫走进来送水果时看她这样儿也于心不忍：“岁岁，过两天跟妈去一趟祈安寺。”
她本想拒绝，不料这次徐玫铁了心要让她出去，夏柚也没再坚持。
徐玫出去后，手边的手机屏亮了起来，夏柚以为是陈织织的消息，解锁后一看，呼吸微窒。
【l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是他吗。
夏柚哆哆嗦嗦地摁了同意，下一秒一条消息弹了过来。
-l：我是林青宥。
-柚子茶：我是夏柚。
发完她就后悔了，好傻。
还没等她撤回，那边就又来了消息。
-l：我要去芜山省参加数学竞赛了。
-柚子茶：现在吗？
-l：后天。怎么，要来送我？
夏柚甚至可以想象出对面那人清凌凌的眉眼和不正经的腔调。
想到要去寺庙，她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柚子茶：嗯，我会来的。
林青宥原本只是逗逗她，没想到她真要来，修长的指尖顿了顿才戳在键盘上。
-l：后天上午九点，学校门口。
-l：我会等你。
夏柚的脸顿时红了一片，反复摩挲着这四个字，屏幕被指纹抹的有些模糊，她低声呢喃了一遍：“我会等你。”
和徐玫商量好后，两人一早就迎着微凉的霞光出发了，到达祈安寺居然才早上八点。
徐玫一个人在大殿祭拜，夏柚选择出去看看，听说这个寺庙的平安符很灵，她想送给林青宥。
找到了一个小僧人询问：“你好，平安符在哪求？”
小僧人眉清目秀，温和地提醒道：“施主，我们寺里的平安符要在后山上才能求得，为了考验诚心，需要自己爬上山才能寻得平安符，您确定要去吗？”
夏柚眼里的神色很坚定：“我确定，谢谢你。”
等她离开后，小僧人站在原地，依旧是微笑着鞠了一躬：“阿弥陀佛。”
来到后山，她才知道小僧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高，很高，虽然修了台阶，但也依旧望不到尽头，倒有不少人尝试。
定了定神，她抬脚走去。
石阶很陡，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历经快两个小时，她爬到了半山腰的休息站。
坐在这儿的人上来前信心满满，如今却一个个选择放弃，走下台阶。
夏柚不甘心地望着山顶，咬咬牙继续往上走，人越来越少，路也越来越差，有一次她绊了一下，幸好扶住了山壁，但腿上还是磨出了一大片血迹，脚后跟也越来越疼。
要在这里停下吗？
她攥紧了拳头，用行动回答了那个动摇的声音。
不，她不会在这里倒下。
强忍着疼痛，她一步步往上走，山顶近在眼前。
这时下起了大雨，夏柚只能加紧步伐，终于走过最后一个台阶到达山顶的大殿时，她浑身湿透，雨水混着血迹滴落在地上，狼狈至极。
各处的伤已经疼到麻木，但她做到了，真的做到了。
这时，一个略微苍老的声音响起：“像施主这个年纪的人，很少有来到这儿的。”
一位老僧人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毛巾：“施主先擦干吧，小心感冒。”
夏柚边道谢边擦了擦雨水，那位老僧人慈眉善目地看着她，似乎能望穿很多事：“施主不怕艰辛来求平安符，是为什么呢？”
她擦水的动作停了停，眼里闪烁着光：“因为我有很想守护的人。”
老僧人没说话，通透的目光看得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半晌她才呐呐地开口：“那平安符”
那位僧人只是为她指了指出去的方向，夏柚也糊里糊涂地出来了，本想拿口袋里的手机，却摸到了软软的布制品，拿出来一看，赫然是两枚小小的平安符。
夏柚是有点震惊到了，她都没说过自己想要两个，果然有些事还是信一信的好。
下山的路好走太多，顺利下来后已经开太阳了。
忽然，夏柚发现了一棵树，枝桠上挂满了红布条和木牌，迎风飞扬，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她心血来潮地走上去，发现一支笔和一堆拴着红布条的木牌。
那一年的冬天，少女近乎虔诚地在木牌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愿望，阳光照耀在她的几近苍白的脸上，泛着浅金色的光晕。
她的愿望是——
“林青宥要岁岁平安。”
徐玫一看见她腿上的一大块伤就心疼地絮絮叨叨：“好好的去爬什么山，疼不疼啊？我们快点回家消毒包扎。”
夏柚突然发现徐玫的鬓角已经斑白，曾经那个优雅温娴的她被生活磨成现在这样，以前最苦的时候，爸爸刚出事，徐玫一天打三份工，每晚失眠在房里掉眼泪。
现在徐玫的蛋糕店有了起色，客人越来越多，夏柚没事就去帮帮忙，生活也逐渐好转。
这些她都看在眼里，她知道徐玫有多苦。
夏柚将那枚平安符递给徐玫，神色柔软却坚定：“妈，以后换我保护你。”
徐玫愣住了，边埋怨边闪着泪花：“就为了这东西遭这罪，我哪要你保护。”
说归说，徐玫还是将小小的平安符珍惜地放进包里，转身牵住她的手，眼底晶莹的泪闪烁：“走，我们回家。”
回到家洗了个澡冲去了一身疲惫，夏柚这晚睡得很好，一觉睡到第二天的八点半。
“遭了遭了遭了睡过头了！”夏柚花了五分钟洗漱完叼着面包就走。
徐玫在后面大喊：“你腿还没好干什么去！”
“妈我今天有急事！”
一路火急火燎到了学校门口，已经有大巴在等着了，夏柚环顾一圈都没发现林青宥的影子，急的准备发消息，身后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小柚子，怎么傻里傻气的。”
她一回头，少年闲散地插着兜，穿着黑色的冲锋衣，带了股痞帅的劲儿。
他的声音忽然冷冽下来，眉眼也压低了，极具压迫感：“腿怎么回事？”
夏柚磕磕绊绊地解释：“昨天摔了一跤。”
眼看大巴要出发了，她着急忙慌地拿出平安符给他：“这个你拿着。”
他也没推脱，收下了那枚平安符，突然漫不经心地提起来：“听说这次的一等奖有块挺漂亮的奖牌。”
夏柚疑惑地看着他，还没问出口，下一秒听见那边在叫人了，他边倒着往后走，边张扬肆意地向她承诺：“给你拿块奖牌回来玩。”
明明是寒风凛冽的冬日，她却莫名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夏天。
夏柚的心跳快要冲破胸膛，她大声喊道：“林青宥，比赛加油！”
少年一如既往地摆摆手，嚣张到不可一世。
“等着。”
走回家时发现徐玫很爱吃却一直没开门的小吃店在营业，她顺带买了一份豆腐年糕，慢悠悠地走回去，冬天的阳光很温暖，丝丝缕缕地洒在身上，连带着心情也暖和起来。
夏柚边脱鞋边神秘地把年糕藏在身后，等到徐玫过来时才把它拿出来：“铛铛！看我买什么回来啦！”
徐玫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嘴里嘟嘟囔囔：“怎么我去就没有，岁岁，拿个碗过来一起吃。”
“知道啦。”
倾泻而下的暖阳从摆着茉莉的窗边溜进来，母女两人在小小的餐桌旁笑着吃饭，时间仿佛定格在了这一刻。
夏柚忽然咬着筷子说道：“妈，我今天去你店里帮忙吧。”
“要你帮什么忙，写作业去。”
她撇了撇嘴，也没继续坚持。
吃完饭徐玫就赶去店里了，夏柚回到房间开始写作业，写了一会儿她突然拿起手机，打开了浏览界面，一字一顿地打下搜索内容——
【桦城到芜山省有多远？】
坐火车就要快半天，好远。
夏柚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光线打在薄薄的眼皮上，略微有些刺眼，她抬手挡住，又微微张开，阳光如水一般从指缝间流出，有种奇妙的归属感。
芜山省就有这么远，那宁安省的桦大呢，那是更远，更远的距离。
远到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
思及此，夏柚重新投入进学习中，一定要和他上同一所大学。
他这么优秀的人，不应该为任何人停留，而她只需要努力追上他。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看到她的那一天。
手机特别关心的声音响了一下，夏柚赶忙拿起来查看。
-l：“我们比赛在明天。”
怎么办，要怎么回，要慰问一下吗。
夏柚有些抓狂，为什么比做阅读还要难。
想了半天，删删改改才发出去一条。
-柚子茶：“你紧张吗？”
哎呀为什么要问这个，他肯定不紧张啊，笨死了。
不料他的回复出乎意料。
-l：“嗯，有点。”
-柚子茶：“那你会失眠吗？”
-l：“会。”
林青宥懒洋洋地靠在酒店的沙发上，身边还坐了另外两个男生，陆洋和关丘正在打游戏，陆洋随口问道：“宥哥，你紧张吗？我好像有点。”
少年嗤笑一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这种比赛也值得紧张？”
一边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打字。
-l：“会失眠整晚。”
夏柚着急地打字，甚至切屏出去搜怎么样才能缓解紧张。
-柚子茶：“那怎么办？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说。”
察觉到自己的太过殷勤，她又补了一句。
-柚子茶：“毕竟关乎整个学校的荣誉。”
林青宥也就是逗逗她，没想到她这么具有集体荣誉感。
本来已经打好的拒绝文字被删掉，他鬼使神差地发去一句话。
-l：“会唱歌吗？”
-柚子茶：“你想听哪首？”
-l：“唱你最喜欢的就行。”
过了一会儿，他们的聊天界面多了一条长达五十多秒的语音。
林青宥顿了顿，一脚踹向正在优美输出的关丘和陆洋：“你俩可以滚了。”
等到整个房间安静下来，他才缓缓点开那条语音。
少女青涩温软的声音响起，回荡在不大的房间里，显得空灵婉转，仿佛还带着清甜的柚子香。
“想吹风，想自由，想要一起手牵手”
“去看海，绕世界流浪”
“别管那是非”
“只要我们感觉对”
“到底有谁知道”
“是几点钟方向”
“你才会收到暗号”
她柔和的音调像是温柔的呢喃，带着让人平静的力量。
-柚子茶：“我很久没唱了，会不会不太好听？”
不知道是什么心理驱动下，他点了收藏。
-l：“没有，很好听。”
-l：“晚安。”
-柚子茶：“晚安。”
夏柚心里美滋滋的，开心的像要飘起来。
林青宥，你什么时候才会收到我的暗号呢。
-
【柚子日记】：为了他去求了平安符，山很难爬伤也很疼，但我很开心。
加到了他的联系方式。
他夸我唱歌好听。
我们互道晚安了。
祝他比赛顺利，岁岁平安。
林青宥，你要一直一直这么骄傲又耀眼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