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
汽车在公路上飞驰，楼毅的心情有些复杂，既忧虑，又带着少许期待。
“快了，再有一百多公里就到了！”
时间已经到了凌晨四点，虽然一夜未睡，可楼毅丝毫不敢松懈。
现在，各种信号都没了，世界末日，好像彻底降临了……
路基下，不时有车辆陷在路旁，有人冲上路面拦车，被无情地撞倒，碾压……
没人敢停车救人。
这时候，人性只求自保的一面，就血淋淋地暴露出来，毫无遮掩。
后视镜里，郑钧手里的刀不知藏到哪里去了，他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幽光。
楼毅只觉得自己后背一阵阵发凉，似乎汗毛要挣扎着竖起来大声呼喊。
这小子，到现在都没帮什么忙，反倒显示出一丝威胁。
等到了避难区，就赶紧跟他们散伙吧！
楼毅一边开车，一边暗暗下了决心。
忽然，车流的速度又慢了下来，楼毅赶紧减速、刹停，结果后面忽然咣的一声，被追尾了。
“怎么回事，怎么又撞了？”郑钧刚才好像搂着女友睡着了，这一下子被惊醒，语气有些恼怒。
“被追尾了，你们下去看看。”楼毅说道。
郑钧一愣，说不出话来。
“阿钧，我怕……”林雪梨像个猫咪似地搂着郑钧，小声说道。
“没事，没事……”
郑钧瞅了楼毅一眼，放开女友，弓着腰站了起来，拉开了侧门。
此时此刻，副驾驶位的江浩然已经拎着羊角锤，开门跳了下去。
争吵声从外面传来，楼毅从后视镜里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后面是一辆白色suv，看不清是什么牌子的，但车很大，很威风。
从车上陆续下来几个人，江浩然跟他们嚷嚷了两句，就被围了起来。
“妈的！”
楼毅狠狠地骂了一声，开门下车，从驾驶座底下抽出了一把木柄工兵铲——这东西虽然廉价，却被被誉为户外神器，承载了很多美名，现在到了检验它含金量的时候了。
楼毅拎着工兵铲走向人群，笑着大声喊道——
“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冲动哈！”
围住江浩然的那几个人愣了愣，为首一个二十几岁的平头青年撇了撇嘴——
“你啥意思？”
“我的意思是，别动手，一动手可就控制不住了，大家的目的都是赶路，别在半道上自相残杀，前面还有很多危险！”
“那这个家伙刚才骂骂咧咧的，算怎么回事？”
“你们追尾，吓着他了，还不能让人家说几句啊！”楼毅一边笑，一边瞥了旁边的郑钧一眼。
那家伙站在五步之外，此时此刻只是把羽绒服敞开，露出了别在腰间的刀——在后面那辆suv大灯的照耀下，那把尚未出鞘的尖刀很是显眼。
对面那青年的气势弱了下去——
“那你说怎么办？”
“不怎么办，各自上车，各走各的！”楼毅说道。
“那我的车头撞坏了，怎么办？你得赔！”那青年说道。
楼毅眼睛一瞪，刚想说狠话，后面那辆车上又下来一个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
“行啦，各走各的，我们没矛盾，都要赶时间！”
那妇女走到人群里，拉着那几个青年往回走。
“呸，晦气！”那青年回头啐了一口，走了。
楼毅看了看自己这辆车，尾部因为加装了角钢护栏，没受什么实质性的损害，可后面这辆车的前脸烂了，不知道水箱、风扇什么的有没有事。
“走吧！”楼毅催促了一句，上了车。
过了大约几分钟，车流又能动了，楼毅朝前开去。
他从后视镜里看到，后面那辆大型suv，并没有跟上来。
“嘀嘀……”
刺耳的喇叭声从后面传来，有汽车的大灯在狂闪。
“呵呵！”
楼毅笑了笑。
“怎么了毅哥？”江浩然问道。
“后面那辆车……”
“嗯，咋了？”
“你看嘛！”
江浩然伸长了脖子，从右侧后视镜往外看——
“卧槽，好像有人在撞他们，干他丫的！”江浩然兴奋地喊道。
“卧槽，他们被撞下去了，掉沟里了！”
“让他们横，慢慢修车吧！”楼毅笑了笑。
车轮飞驰，很快，被撞到沟里的那辆车，已经从后视镜里消失了。
车上的气氛，开始欢快起来，江浩然和郑钧有说有笑地开始聊天，气氛又像过去一起工作时那样融洽了，林雪梨则趴在后排的椅背上，似乎睡着了。
“越来越近了……”楼毅感叹道。
此时已经过了凌晨四点，行车大约十五个小时了，可他没感到一丝丝的疲惫，也许是恐惧在发挥作用，让他的内分泌系统超负荷运转，支撑着这次逃亡行动。
“嗯，怎么回事？”
忽然，车流的速度又慢了下来，最后彻底不动了！
眼前刚刚翻过一个山坡，前方的车流像是一条蛰伏的火龙，路的尽头是个城镇，此时此刻，大火却正在燃烧，整个城镇都在燃烧。
“卧槽，这是怎么了？”江浩然揉着惺忪的睡眼，惊讶地问道。
“不知道，也许是有变异者，也许是挨炸了也说不定……”楼毅有些忧虑，这地方要是被炸过，不知道会不会有辐射……
“那怎么办啊？”江浩然发愁道。
楼毅想了想，看见前方大约两百米的远处，有一些车已经驶离了国道，朝一条岔道开了进去。
“绕路吧……”
楼毅打了右转灯，可前方以及旁边的车仍然一动不动。
楼毅按动按钮降下了右侧的窗玻璃，朝旁边的车喊道——
“往右拐，从路边开过去，可以走岔路！”
前方有些车动了起来，纷纷开到路基外面，好在路基外面是田野，没挖排水沟，大部分车都能开过去，只有一辆轿车开错了道，在田野打滑，结果后面一辆大车顶在它的尾巴上，居然把它拱得脱了困！那辆小车嘀嘀了两声表示谢意，然后愉快地在田地里继续向前冲。
可其他的轿车就不敢再下去了，毕竟轿车底盘低，万一困住又走不了……
右侧的这辆就是个轿车，车窗贴着黑乎乎的膜，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人，甚至江浩然下车隔着玻璃喊话，对方也置之不理——就是要堵着你！
楼毅把气呼呼的江浩然喊上了车。
“轰——！”
发动机咆哮起来，方向盘向右打，车头右前轮猛然撞在了那辆轿车的头部，把它撞得朝路边歪去！楼毅毫不犹豫地猛踩油门，终于把那辆车拱开了！
“我操你——！”
那辆车的玻璃降了下来，里面有个面目模糊的男子大声咒骂着，结果后面又有一辆越野车跟了过来，顺势一撅，把它撞到了沟里。
“哈哈！”江浩然拍手称快。
楼毅猛踩油门，汽车在田野里向前闯，几次撞到了田里的土陇上，车身剧烈摇晃，把后面的两人都给晃醒了。
“毅哥，开慢点嘛！”郑钧不悦地说道。
“不能慢，这车的底子是面包车，越野全靠冲，慢了要是陷到泥土里，大家都得下去推……”楼毅不紧不慢地说道。
郑钧不说话了。
楼毅开着大灯，死死盯着地上前车的痕迹，尽量追着前车的轮子印走。
一条长龙蜿蜒在田野里，楼毅他们中间虽然陷了两次车，但几个人下去又填土又推车，终于脱困了。
一个多小时后，这个燃烧的城镇被绕了过去，车龙又回到了国道上。
“哈哈，胜利就在眼前了！”江浩然兴奋起来，开始睡不着了，这家伙一路上几乎都在睡觉，这回总算睡饱了。
“现在我们到哪里了？”郑钧问了一句。
“没导航了，只能跟着前车走。”楼毅说道。
“不会迷路吧？”郑钧问道。
“不知道，你有办法定位吗？”
“没有，那就跟车吧……”郑钧不再多说了。
“咦，天是不是亮了？”江浩然忽然指着窗外说道。
楼毅朝右前方观察，远处的天边，似乎染上了一片白光，可惜前挡玻璃被打碎了一大片，很是影响视线。
“哦，不是天亮，是流星啊，我看到流星了！”江浩然兴致勃勃地说道。
“吱——！”
汽车发出刺耳的声音，刹停了。
楼毅惊恐地跳下了车，朝天边观望。
不只是他，前面所有的车都停了下来，很多人站在田野里仰脸望向天边——
在黑色的天幕上，一颗又一颗“流星”，正撕破黑暗，从大气层外射进来。
“卧槽！我看见的是啥，卧槽……”江浩然魔怔般自言自语着。
郑钧深深地叹了口气，幽幽地念叨着——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你胡扯什么！”旁边有个中年男人插话道，他是从后面的车上下来的。
此时此刻，男人的声音有些哽咽，黑暗中看不清楚，但在漫天星雨的照耀下，他脸上的泪痕反射出晶莹的微光——
“这不是……这是打我们的，完了，完了！”
夜风阴冷如刀，在田野上吹过，风里，人们的惊呼声、哀嚎声、哭喊声，响成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