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炫麦口香糖
吃完早饭，浩宇到里屋背上了书包，戴上了红领巾和小黄帽，又回到堂屋。
陈安安感到奇怪，便问，“这村子里都是老人小孩，几乎没有什么汽车，你们还戴什么小黄帽啊？”
“我们班主任说了，戴小黄帽不仅仅是为了让车避开我们，更是为了让我们知道，要时时刻刻养成察觉危险的意识。”他像个小大人一样学着老师说话。
陈安安点点头后便没再询问，继续沿着碗边嘬着小米粥。
“姐我走了。”小孩摆摆手。
“嗯。”
“姐我真的走了！”小孩站在压水井旁又大声重复了一遍，从堂屋到大门短短三十几米的距离一步三回头。
小屁孩站在大门口，两只小胖手扒着门，大声喊着，“姐！”
陈安安瞥了他一眼，端着碗，朝大门喊着，“知道了！没忘！”
小孩这才咧着嘴笑，松开手往学校跑去，一会儿做出飞机的姿势跑个“s”形，一会儿蹲在路边摘野花，蹦蹦跳跳地消失在大雾中。
喝完小米粥的陈安安洗完碗，又窝回了自己的小床看漫画。
看着看着又倒床上睡着了。
外婆回来叫醒她时已经下午三点半了，家长会刚好三点半正式开始。
陈安安被叫醒时是惊醒的，白天睡觉没有什么时间意识，醒来时她甚至不知道是几号。
“你不是去给浩宇开家长会吗？怎么还在睡？”
外婆早上做好早饭就去她哥那儿帮忙摘杨梅了，回家发现她这个外孙女竟然还在睡。
陈安安一阵心慌，“我去……给我睡懵了……”
“几点了外婆？”
“三点半了，你这丫头还不赶紧起来过去。”
陈安安来不及化妆收拾了，本来按照她的性格，去超过五个人在的场所一定会化妆，但她现在确实来不及。
她打了点水，迅速地洗了把脸，散落的头发也没空理，她干脆从房间里拿了个黑色的鸭舌帽一遮，穿着也十分简单，最普通的黑色t恤和格子短裤。
踩着一双黑色拖鞋就往学校跑。
好在学校实在是近，就在村口，五分钟就到了。
“四年一班……四年一班……”
陈安安怕自己脑子不正常又忘记了浩宇的班级，嘴里一直念叨着提醒自己。
学校很小，教室也很小，很容易就能找到。
到门口了，陈安安反而不敢进去了，她弯着腰俯身溜到后门，透过后门上方的小副窗偷看里面的情形。
小小的副窗只有a4纸那么大，上面粘腻腻的，隐隐约约有不少双面胶的印子，看得不太清晰。
陈安安轻笑一声，这些小招数都是她玩剩下的了，谁粘的最后还得谁撕下来，偏偏这些孩子百试不爽。
里面一个女老师指着黑板上手写的排名表挨个分析。
“陈浩宇这小子考得不错嘛，语文第二，数学第一，英语第一。”
陈安安又看了眼班级，学生家长坐在学生的位置上，学生则是站在班级后面，只是，为什么这么多都是老人，甚至还有一大半位置上是空的。
她的视线寻找着陈浩宇，终于在一群小脑瓜里找到了，明明老师在台上表扬着他这次语文成绩比上次进步了很多，他还是低着头闷闷不乐的样子。
顿时深感愧疚的陈安安握紧拳头，鼓起勇气走到教室门口。
她伸手敲敲门，等待着里面的女老师给她开门。
见没反应，她又加大力度敲了敲。
这次门开了，“你是谁的家长？”
女老师见到陈安安时有片刻震惊，她在这个小学教书三四年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年轻的家长，基本上都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来给自家孙子孙女开家长会。这些孩子的父母几乎都在外地打工，也就逢年过节回来一趟。
“我是陈浩宇的家长。”
女老师瞬间理解了，面带笑容地说，“你是他姐姐吧，听他念叨好几天了，说他姐姐又好看又厉害。”
陈安安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是，我是他表姐，刚回来没几天。”
“快进来吧，他等你好久了。”
陈安安低着头在一众爷爷奶奶的视线下，落坐在陈浩宇的位置上。
家长会听得她昏昏欲睡，她也觉得奇怪，明明刚睡醒怎么还这么困。
不一会儿，一个小毛桃蹿到她腿边。
“姐！”小毛桃叫她。
她垂着眸往脚边一扫，看见小屁孩笑得阳光灿烂，心中一阵温暖，抬手摸了摸他刚剃没多久的头，“小毛桃，叫我干嘛？”
“姐！你咋迟到了？我等了你好久！”小屁孩瘪瘪嘴。
“我给睡忘了。”
“你早上说你没忘的，你又骗我！”
“我早上没忘，但是我下午忘了。”
小屁孩又一脸真诚地望着她，“姐你下次能说到做到不？”
不知为何，她估计她这个德行，下次还是会忘，但还是回了句“能”。
“姐我最后信你一回。”
“随便你。”
她又想起小屁孩昨天的话，问他，“诶，刚刚那个是不是你们班主任啊？”
小屁孩认真回答，“不是，那个是我们语文老师，我们班主任是教数学的。”
“你昨天说的是不是真的？”她又问。
小屁孩一脸记仇，“我才不像你，我从来不唬人。”
小屁孩又偷偷溜回教室最后，陈安安则是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炫迈口香糖，撕开包装塞进嘴里。在那狭小的位置上翘着二郎腿，拿起桌子上用了一大半的铅笔，又随手翻开了本书，在上面写写画画。
“各位家长，接下来我们请班主任兼数学老师来分析这次期末考试的数学成绩，大家欢迎。”
三三两两的掌声响起，随之而来的，陈安安听到一个清透澄澈的声音，像早春清晨的第一滴露水，敲打着她体内那片冻结成冰的心湖。
“你们好，我是四年一班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张京。”
陈安安终于抬起头，直起腰板，见到了那个，小屁孩口中的，世界上最温柔最漂亮的人。
个子算高，中长的黑发，穿着朴素的米白衬衫外套，里面是最普通的白t，袖子挽到小臂中间，露出白皙又关节分明的手腕。
那一刻的陈安安，想穿越回前一天，那个繁星点点，离头顶很近很近的晚上，把那句“不信”彻底撕碎。
手下本来随手画着的小毛桃身旁，另一个身影也渐渐显露出形状。
家长会结束，不像城里的家长会那样，结束后一大波的家长把老师围住，问自家孩子在校情况怎么样，乡下的家长会通常结束得很快，结束后也不会有什么家长专门留下来询问老师。
教室里的老人们带着自己的孙子孙女们离开教室，很快，教室里除了还在整理东西的班主任以外，就只剩陈安安一个家长，和陈浩宇一个学生。
“姐，咱们不回去吗？”陈浩宇眼巴巴地看着别的小学生一个一个离开，着急地问着。
“不回，家长会的流程还没走完呢，回啥回！”
陈浩宇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还有啥流程吗？
陈安安放下二郎腿，嘴里还在嚼着炫迈，心里想着，该说不说，这炫迈还真让人停不下来。
趁着陈安安没注意，陈浩宇从后门溜走了。
“高冉冉！”
那个叫高冉冉的小女孩听到有人喊她，回过头，嗓音稚嫩地问，“陈浩宇，是你叫我吗？”
小女孩眼里还泛着泪花。
“高冉冉，你看我没骗你吧，我姐就是很好看。”小屁孩得意洋洋。
小女孩则兴致不高，“你姐姐确实很好看。”
“你怎么了高冉冉？你不开心吗？”
小女孩眼中的泪花又重新翻滚起来，委屈地说，“你还有姐姐给你开家长会，没有人给我开。”
陈浩宇见她哭了，下意识地紧张，连眉头也不自觉地皱起来，像个小老头。
“你别哭呀！”
说完他又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炫迈口香糖，递给小女孩，“这是我姐刚刚给我的，给你吧，别哭了高冉冉。”
“谢谢你，陈浩宇。”小女孩接过去，撕开包装塞进了嘴里。
“你要记得没味了就要吐掉哦，我姐说这是泡泡糖，不能咽下去，咽下去会死掉。”陈浩宇一本正经地说。
小女孩乖巧地点点头，“好。”
陈浩宇又一个人嗯了半天，像是考虑了好久，对小女孩说：“高冉冉，下次开家长会，我让我姐也帮你开，好吗？”
“你姐会答应吗？”
“嗯……我也不知道，如果我姐答应了我马上就告诉你！”
“好，拉勾，不许骗人。”
“拉勾！”
陈安安走向讲台，张京也注意到了她，察觉到她估计是要问问浩宇的成绩，便停下手中的工作，翻出成绩单。
帽沿遮了大部分视线，走到张京面前时，她根本看不清她的脸，没多想就伸手把帽子摘了，顺手捋了捋头发。
这才看清她的脸，骨骼分明，皮肤干净到连毛孔都少见，唇红齿白，五官十分标致，眼中亮晶晶的，也丝毫没有杂质，感觉像是从来不熬夜的样子，俩字总结：大气。
眼前的标致美人朝她伸出手，莞尔一笑，“你好，我是浩宇的班主任，张京。”
陈安安默默咽了口口水，一不小心，把炫迈咽下去了……
一阵儿惊雷似的心慌意乱挤眉弄眼后，她在张京微微皱起的眉头下，双手握住她的手，低着头闷声，“我叫陈安安，是陈浩宇的表姐。”
阳光下，回家的唯一一条小路上，一大一小的影子打在路旁的草丛上。
“姐，你刚刚偷偷吃的那个泡泡糖吐了没？”
“没。”
小孩认真地看着陈安安的脸颊，问，“那你现在还嚼着吗？”
“没。”
小孩又问，“那去哪了？”
“咽下去了。”
小孩停在原地，双眼瞪大，嘴巴张了个o形。
陈安安继续走着，没注意到停在原地的小孩。
当晚。
“奶，你给高冉冉外婆打个电话行不？”小孩摇着奶奶的胳膊。
“奶不知道号码，怎么打啊。”
“我知道我知道，我来打！”小孩抢过手机，躲在里屋的一个小角落，一个键一个键地按着。
“谁啊？”
“外婆我找高冉冉。”
电话那头喧闹了片刻。
“陈浩宇吗？”甜美可爱的嗓音传来。
小孩垂头丧气，“高冉冉，我姐不能帮你参加家长会了。”
“为什么呀？”
小孩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我姐姐她，她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