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麦当劳
午后,阳光很刺眼,蝉鸣声像某种乐器的声音,清脆好听,但搭配着家家户户门口的狗叫声就没那么悦耳了。
陈安安脸上盖着一个大大的遮阳草帽,躺在大门外靠着墙的大凉床的一个角落睡午觉,她得给豆角和梅干菜腾地方。
这是陈安安回乡下的第二天。
外婆情况时好时坏,有时状态好还能下地帮着干点农活,不好时吃饭也吃不下,但怎么也不愿意去医院住。按她的话来说,老人只有在自己睡习惯的老地方才能安心地活着,陈安安顶嘴说她劳碌命,就是不愿意在医院被人伺候。
好在外公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不至于让她一个人独处,老人独处,手上又干不了活,难免会多想。
“麦麦,吃不吃山粉馍糍,外婆给你蒸。”
外婆从门内探出头,看着睡成“大”字形的陈安安,笑得甜丝丝的。
陈安安听到外婆喊她,一把拍开草帽,“吃!”。说完眨巴眨巴眼,回头看见探出头的外婆,心里觉得可爱,笑着踩着拖鞋揽着外婆,脚下一沓一沓地往院子里走。“外婆我给你烧火。”
“好,我们麦麦从小就喜欢烧火。”
不一会儿,外公背着喷药器回来,把喷药器放在大门后面,洗了手后摸进厨房,“在门口就闻着馍糍的味儿了。”
“外公你鼻子真灵,虾皮雪菜馅儿的。”陈安安又添了把柴,问着,“等会儿还下地吗?”
“下,还有好几亩地没喷,麦你晚上记得看天气预报,看看这周有没有雨。”
“嗯,好。”
蒸完山粉馍糍,陈安安小心地一个一个夹起来,放在竹编篮子里拿到堂屋,听见外婆正和外公讨论着等会要带她去认认人。
“认谁啊?我不想去,都不认识。”陈安安听到要串门就烦。
外婆拍拍她脑门,“你这孩子,刚回来当然要认认人了,这村里一大半都跟你沾亲带故的,不认算是怎么回事?”
“我从小就不在这儿生活,二十几年加起来也就在这个村子里生活过一个来月,谁都不认识,就算是沾亲带故,身上流着一样的祖宗血,我也没法一下子就跟她们亲近啊。”陈安安戳着碗里的馍糍。
吃饭时向来不说话的外公也出声道:“安安,咱们老祖宗崇尚长宜子孙,你从小跟着你爸妈在城里生活,自然不懂这些,让你去串门也不是让你跟她们攀亲的,只要让她们看看你,知道咱们家有个小外孙就行。”
陈安安点点头,心里却想,那些老旧陈腐的观念也就这种小村庄还在崇尚了。
“等会儿你外婆带你去,别给人家甩脸子。”
陈安安十分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还没走近,陈安安就听见一阵狗叫声,听着吓人极了,她搀着外婆的手也瞬间收紧。
“怕什么,我们农村的狗都不咬熟人。”
陈安安欲哭无泪,“可我才来两天,不算熟人啊。”
“这是谁家麦麦啊?”一个看着年近百岁的老人迷迷糊糊中抬着头望着陈安安。
“外婆,这是谁呀?”
“这是你阿太。”外婆拉过身后的陈安安,“这是安安啊,你曾外孙女,欣欣的女儿,刚回来没几天。”
“安安,安安,长得真俊。”老人重复了两遍陈安安的名字。“安安是好名字啊,谁给你取的呀麦。”
陈安安礼貌地回答,“外公取的。”
“哦,我那小儿子取的啊,不错,平平安安。”
外婆和老人聊了半晌,就拉着她去了另一家。
“外婆,我老太多大年纪了?”陈安安漫不经心地问着。
“一百零八,今年年初办了场大的。”
她又小声嘟囔着,“农村的老人都能活这么久啊。”
她以为外婆没听见,谁知道外婆听见了,还上手往她背上拍了一巴掌,“你这孩子,乱说什么。”
“没有,我瞎说的,嘿嘿。”陈安安腆着脸应付过去。
“等会儿到你表婶家记得叫人,她们家人多嘴杂的,说起话来也不把风。”
“知道啦~”
到表婶家门口的时候,陈安安郁闷极了,怎么家家户户都养狗啊!
“这农村就这样,养狗防扒手,这两年条件好多了,没见什么扒手,几年前那真的是,你舅妈她爸在派出所上班,每天都能抓一两个。”
“都不敢出门了,怕被咬死。”陈安安悻悻。
外婆小声凑到她耳边说:“还是我们家大金毛好,你这么多年没回来也认得你。”
陈安安这才察觉到,她回来的时候大金毛可乖了,不叫唤,只是热情地围着她转来转去。
不出所料,陈安安的表婶真的是个碎嘴子。
“表婶好。”
表婶一双眼珠子在陈安安身上上下打量着。
“哎呀,这是安安吧,长成大姑娘了,刚回来不适应吧,也是,你这户口都迁城里去了,这回是个地地道道城里人了,回咱们这小农村不适应吧?”
陈安安也不是任人刁难的善茬,“可不是嘛,我这户口也好迁,在城里买个房,再考个一本就行,表婶您孩子现在在哪高就啊?买房了没啊?”
“我儿子不让人担心,考公了,在镇上给人办业务呢。”她看着骄傲极了。
“镇上的公务员啊,那不还是农村户口嘛?公务员能挣多少啊?我听说大城市的公务员工资也不高,咱们这小镇里应该更低吧?”
陈安安看着表婶吃瘪,内心狂喜,她从大一酝酿到现在的高光名句终于有用到的一天了。
表婶见这小姑娘不好对付,便开始打走心牌,从冰箱里掏出俩橘子递给她。“隔壁村表弟种的,给我送了点儿,尝尝好不好吃,好吃婶儿再向他要。”
“安安回来这些天帮外婆干了不少活吧?在城里肯定没干过农活吧?不累吧?”
“还好,没那么多活要干。”
“姑娘家还是勤劳点好,多干点活才能找到对象。”她又絮絮叨叨着。
陈安安淡然自若地说,“我不干活也找得到对象,不用您操心了哈。”
“你们城里麦麦不是老是说什么,麦当劳吗,就是让你们这些麦麦多多劳动,是这个意思吧?”
陈安安忍不住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
谐音梗见缝插针,扣分!
没有什么看不起的意思,陈安安单纯觉得谐音梗搞笑罢了。
“是的表婶,就是这个意思,我会多帮我外婆干活的。”
外婆在她背后轻轻拍了拍,笑眯眯地说:“我这外孙女说话就这样,你是长辈多担待,我们就先回去了,门没锁家里没人不放心。”
她们离开时正好碰着表婶的小儿子,随便打了声招呼便离去了。
“妈,刚从我们家出去的那是谁啊?以前没见过,打扮得怪时髦的。”
“你五奶家的外孙女儿,前两天刚从城里回来,小姑娘说话伶牙俐嘴的,在城里学坏了。”表婶嘴一撇。
“挺漂亮的啊。”
“漂亮个屁,花枝招展的,你要是哪天把这种姑娘带回家你看我抽不抽你。”
走远了的陈安安觉得心情舒畅至极,背着手哼着小曲儿,欣赏着乡村田园自然风景。
外婆敲敲她的脑袋,“你这张嘴啊。”
陈安安一脸理所当然,“怎么了,她先阴阳怪气的,我不讨回来我晚上都睡不着。”
走到家门口时,太阳也快下山,还在上小学四年级的表弟陈浩宇也放学了。外婆让陈安安和表弟把门口的豆角干和梅干菜收进去。
陈安安起初犯懒,动作慢悠悠的,和表弟打打闹闹。
“晚上潮得不行,你们俩要是再慢点就只能吃发霉的豆角和梅干菜了。”
听到这陈安安顿时紧张起来,新时代品学兼优的青少年应该秉持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不能拿食物开玩笑。
收完豆角干和梅菜干的陈安安径直走向压水井,鬼点子萌生,对表弟喊着:“浩宇,你帮我压,等会儿我帮你压,行不?”
表弟乖巧地走上前,小小的个子费力地压着水井。
冰冰凉凉的水冲到陈安安的脚上、手上,她用这清凉的水抹了把脸,又冲了冲胳膊,洗了个脚。
“呼~舒服!”
轮到表弟时,陈安安则是扭头就走,躲里屋里玩ipad,留下表弟一人在水井边呆呆地望着表姐的背影。
“呜呜呜呜呜呜,你说话不算话,我告我奶去!”小男孩屁颠屁颠地跑到厨房去“诉苦”。
陈安安嘴角微微上扬,“呵,小孩儿。”
吃饭时,外婆并没有批评陈安安,而是义正言辞地通知了她一件事。
陈安安正撸起袖子,专心致志地啃着外婆炖了两个小时的大骨头。
“什么?让我去给这个小屁孩开家长会?为什么是我去啊?”
虽然有些许诧异,但丝毫没有影响到她啃骨头的动作,甚至还时不时发出嗦骨头的响声。
表弟一脸嫌弃地挖着碗里的饭,“表姐,你就不能淑女点吗?”
“你要不要先看看你自己脸上粘着多少饭粒儿,好意思说我。”
“别吵了,家里孩子多就是闹腾。”外婆又分别给陈安安和陈浩宇碗里添了块儿骨头。
外婆劝道:“安安,你明天去一趟,你外公这几天要赶着没雨的时候喷药,我腿脚又不好,正好你回来了,去看看你弟弟的学校也可以啊。”
陈安安瞥了一眼表弟,注意到他眼神中的无辜和诚恳,答应了这份差事。
“诶,你期末成绩怎么样?你们老师到时候不会指着鼻子骂我吧?真要骂我我是不会忍的哦,我会骂回去哦。”
表弟神情一变,一副受了天大委屈要辩解的样子,“我期末考是全班第一名,我数学还考了100分呢!”
他又解释着,“而且我们班主任一点也不凶好吗!她是全世界最最最最漂亮温柔的老师!”
陈安安挑挑眉,“真的吗,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