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ter10融入
接下来近一个月的时间里，生活都如不起涟漪的胡面般平静。每天需要做的就是协调学习与生活，平常而有序。
一中采取走读政策，因此不需要教室、食堂和宿舍三点一线地跑。
这是和苏月在榕城读书时不一样的地方。
苏月每次放课后回家经过高考的荣誉榜，都觉得很神奇：在走读的政策下一中是怎么做到保持省内前三的水平的？
从姜甜那听来的答案是，学校严格拉紧三条高压线：手机，抽烟与恋爱。
而其实第一点，大家伙明里暗里都触碰过。众人不会放弃自己在重压学习下的快乐来源，每次学校领导查手机时，那是人类最团结的时刻。
第二点是一中的老传统了，致力于打造“无烟校园”。对外形象十分重要，一中自然也是严守抓。同时也规范学生行为，保护校内环境设施，一举多得。
至于第三方面大家更加心照不宣。这也是学生与老师博弈的一场游戏。有下了晚修的老师会在小树林发现偷偷摸摸的小情侣，也有胆子大的成双对牵手正大光明压操场。
而八卦是人类的本质。在学生内部，谁跟谁谈恋爱也成了很多人课间休息谈论的话题。但大家都能做到内部无论传的多疯狂，消息依然对外是密不透风。如果真的被发现了，要么是太不收敛，要么就真的点背。
虽说日子平淡，但苏月并不觉得乏味。
因为这些，对于苏月来说太珍贵了。
在榕城的那一段时间里，生活和安宁平静这些词一点沾不上边。
虽然苏月的初中也是省内顶尖的水平，但实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撕开高录取率的华丽外衣，里面是爬满虱子的腐肉。
学校里的三个年级被人为地划分等级，低年级地需要各种无条件为初三年级绕道，三个年级常常在学生频道里掐架互骂，好不热闹。里面的学生都笑称：每天学校里的戏比热搜上的精彩一万倍。
除去这些学生的歪风邪气，很多老师也足够势利，拜高踩低。有人安心地拿着高薪在低年级讲水课混日，真正有教育之心的一些老教师们被永远束缚在了高年级，接受年复一年的毕业重压。
初中的高薪一直是吸引新老师的金字招牌。大部分人也为此慕名而来。不愿融入的辞了职另寻出路，扛下来的也逐渐被裹挟进这样的氛围里，由此劣币驱逐良币，形成了属于这个学校浓厚的校风与学风。
李茗当时看重的就是这所学校的升学率。虽然凭借苏月自身的本事，足够去到尖子班，但李茗还是不放心，进行了一些暗箱操作，以至于后来很多老师都对其谄媚。
李茗的这一番操作不知被谁挖了出来，大肆在学校论坛上传播。慢慢地，有心之人和看热闹的都盯上了苏月。
因为苏月的脸蛋，常常有人隔三差五地去骚扰。骚扰不成功的，就转向了舆论战场，指点江山般散布谣言，谣言便像滚雪球越来越大。有人说有其母必有其女，说她拜金；有人说她的成绩是用钱买来的，根本就是个没有实力的菜鸟。
并不成熟的初中生野蛮地利用语言这一把利刃，在苏月身上一遍又一遍地凌迟。
这些无休止的语言辱骂，每天都会在苏月身上重演。
以至于现在到了一中，苏月在课间趴着课桌上休息时，也会被过去经历化成的噩梦惊醒。好几次许翊都关心地问她怎么了，苏月也只作摇摇头。
有人说她何必做样子，装清高，说她来了这个地方，像个异类，就该与他们一样。
但苏月没有那么做。
她把所有的委屈，痛苦与不甘，锁在了她的日记里。苏月是个很恋旧的人，但直到现在，自己也没有回翻过那段记录。
另一个动力大概是来自她初一的一位语文老师。
凌熠辰。很好听的名字，他是刚研究生毕业出来工作的。与这所学校里很多老油条相比，他显得年轻又稚嫩。
和很多人一样，他最初也被高薪所吸引。原因无他，毕业的那一年，家里的老人突发恶疾，钱在那一刻上升成了真理。在执教的近一年的时间里，他发现了这所学校的腐烂，与自己心里坚持的教师梦想背道而驰，幻想的工作环境被现实击碎。
他也逐步沦落成了一些老师群体排斥的对象。
后来，在进行留与走的决议时，他到了学校的天台抽烟散心。
夏日的夕阳如烈火般燃烧，烫得周围的云也变了色。
一烟结束，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看见了一个距他不远处的女学生。
那个女孩，正是苏月。
踩着夕阳靠近时，他发现眼前的姑娘在偷偷流泪，伴着细不可闻的呜咽声。再仔细一看，发现是自己班的学生。
“苏月？”
苏月听见有人叫自己，下意识用手背擦了擦脸，看到是自己的语文老师，缓了缓劲，还是恭恭敬敬地说了声老师好。
声音带着哭过的沙哑。撞见了姑娘的伤心场面，凌熠辰很绅士地换了个方向，没再直视苏月，望着眼前消逝的落日，温柔地询问，“怎么一个人在这呢？”
“可能，我跟老师是同一个原因。”
“哦？”
“刚刚老师过来的时候，我闻到烟味了。如果冒昧到了老师，我先说对不起了。”
凌熠辰摆了摆手，笑着说，“没什么对不起的，小姑娘。”
“我对你有印象。老实说，每天需要应付这样的环境和对抗这样的压力，我的精力已经不够了。但我还是记得你。”
苏月偷偷瞥着对方手里夹着已经熄灭的烟蒂，没有出声。
“或许，我不久就会走了。”
苏月转头看着他。
凌熠辰上课的时候，喜欢望向学生的眼睛，因为他认为这是课堂上无声的交流，是学生与老师之间的默契。
而讲台下的很多学生，给不到这样的反馈。每一个都低着头，偶讲到了高频的考点，才收得到学生的注视。
就是那个时候，他发现了苏月。一双真正对知识渴望的眼睛。和她对视，仿佛看见了神秘遥远的银河，令人着迷。
凌熠辰转过身去看着苏月，“小姑娘，跟我来一趟办公室吧。”
这会儿已经是放学的时间，办公室里没有人。
苏月跟着来到一张井井有条的办公桌前，看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本书——
《你的孤独，虽败犹荣》
“这是我读研究生时的精神食粮，现在送给你了。”说罢，凌熠辰又从办公桌上拿出了速干的钢笔，在一张硬白纸上写着什么。
“老师，不用……”苏月忙着拒绝。
“不用拒绝，苏月。”凌熠辰写完了，夹在书里，递给苏月。
“苏月，你跟这里的人都不一样。就像你说的，我们都是为了同样一件事烦恼。我还有脱身的选择，可你不行。但是，你要相信，两年后，你会去到一个非常好的环境。在这个过程中，会痛苦非常，但是你要相信你可以做到。我相信你可以。小姑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苏月听着凌熠辰缓缓道来，眼眶里蒙上了水雾，又硬生生地憋回去了。苏月说出了这一年来真正发自内心的谢谢，而后深深地鞠了一躬。
不久后，凌熠辰办了离职。学校内和往常相比没有任何变化，同事和学生也对一个离职的人不甚在意。
那一年的暑假，苏月翻阅着凌熠辰送的那本书。书里最后一页卡着硬白纸，很容易就翻到，上面有一行刚劲有力的字——
你的孤独，不败；你的孤独，犹荣。
很简短的内容，但苏月看懂了。
后来，苏月的眼神里多了坚定。她也带着这份坚定，直视自己的目标，一步一步地往上爬，给自己争取了机会，脱离那片苦海的机会。
—
哐当一声。苏月从梦境里醒来。
被波及到的许翊停下手中计算的笔，瞟了一眼苏月的头发，“小同桌，你睡觉好像不太老实啊。”
从桌上起来，苏月清了清嗓，“怎么？”
“每次你躺在桌上睡觉，都会这样哐当一下，这是你独特的起床方式吗？”
苏月：……
“那我确实不像年级第一那样，那么有精力，跟个永动机一样。”苏月没好气道。
“根据物理学，永动机并不存在。”
苏月：……
怎么了，你今天就是非要跟我过不去了是吧。
没得到同桌的反怼，许翊还纳闷着，就听苏月转了话题，“一会儿什么课？”苏月还睡眼朦胧，视线迷糊，又有最后一排的buff，黑板的课表就像加了360p的滤镜一样。
“老陈的。”说完，许翊勾完了最后一道选择题。
不多久，铃声响起。老陈端着他的茶杯进来。
感受到了讲台下同学们奇怪的眼光，陈宏开口：“今天啊，上的内容比较简单。带杯茶进来，说完了我们可以唠嗑唠嗑对不对？”
下面一片鄙夷的声：”切~”
虽然大家伙嘴上嫌弃，但其实都很喜欢听自家班主任扯皮。
苏月一开始还不熟悉陈宏教学风格，但非常熟悉他的茶杯。后来忍不住问了许翊，“我们的班主任一直都是这样吗？”
“哪样？”
“就是……那么潇洒？”苏月尽量说得委婉又好听。
许翊轻笑了声，“老陈啊，就是这样的人。随性自在，他有把握完成自己的教学任务，我们也收获一点快乐，有何不可呢？”回想到了什么，许翊笑意更深，“他因为这个被巡楼的校长抓到过，听说在开会的时候还得到‘表扬’了。”
苏月那时就觉得自己班主任真是不一样，至少与自己过去遇到的很多老师相比，有趣得很。有趣到可以让自己旁边的刷题狂魔停下手中的笔一同乐呵。
下了课的陈宏，也跟同学们打成一片。有时苏月课间去找陈宏问题目时，会碰见他拿笔轻敲着面前的学生，“看错数了吧！”
“错了，下次一定改！”
“你改个鬼！”
但接下来，苏月发现了更多“有趣的地方”。
比如，苏月有时候不熟悉班里的事务，但又必须麻烦班上同学的时候，先去问了姜甜，“我们班的学习委员是谁啊？我想问他点事。”
“好可惜哦，小苏，我们班没有学习委员。”
苏月：？？？
看着苏月懵住的样子，姜甜忍不住笑，“真的没有啦！我们戏称我们是‘三无班级’，这缺点东西那缺点的。没什么很严的纪律，班主任也经常消息闭塞。”
苏月:……
这样的班集体是怎么苟活到现在的？
“开玩笑的，我们就是氛围很轻松，没太多条条框框，大家把该做的事做好就行。老陈当时也说了，不希望被死板的规矩框死。”
一个理科老师能这样想，苏月是比较意外的。毕竟理科的刻板印象，好像就是做事风格死板教条？
苏月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就被桌上的一只笔轻敲的声音提醒，“小同桌，还上着课呢。走神儿？”
苏月回过头来，又听许翊说，“闲的话来写课后作业。嗯？”
过去初中的时候，苏月从来不会听见同桌邀请自己刷题学习。
因为当时的同桌，是年级第二，视自己为眼中钉。时刻盯着苏月的学习情况，苏月背书她便背书，苏月刷题她也要刷，好似这样就能分出个高下。苏月能感受得到，旁边那种恨得牙痒痒的目光。
而在许翊旁，从来不会有这样的压迫感。两人自同桌以来，没闹过什么不愉快。许翊也不会死盯自己的进度，两人该做什么做什么，在专注时不打扰，闲下来偶尔互怼。
这样一比，苏月就觉得许翊顺眼多了。
好吧，刚刚永动机的事就不计较了。
感受到苏月奇怪的目光，许翊狐疑，“怎么了？”
苏月看着他没说话。
“怎么，我好看？”
“是啊，都可以参加维密走秀了。”
许翊:……
他就不该多问一句。
苏月翘了翘嘴角，正要埋头写作业，跟台上的陈宏对视了一眼。
那眼神仿佛藏着刀子：你两给我收敛一点。
苏月:……
她就不该多看一眼。
二十多分钟后，陈宏在黑板上写下最后一个符号，完成今天该讲的内容，交代了一下课后作业。而后正片开始，开始了他的高谈阔论，时不时讲得口干就宠幸一下茶杯。
快要下课的时候，陈宏才突然想起来，“瞧我高兴的，我们过不久就会开运动会，大家可以先讨论讨论。”
“运动会？听说是要搞两天的。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变相地休息两天了？”有人高兴地发出疑问。
“小兔崽子，就想着玩了是吧。”
“那运动会本来就是玩的啊！”
“就是就是！说不定可以看到帅哥驰骋操场！”
“哎，你们可以先想想安排。到时候我会把相关项目表打出来，把你们学数学的热情投入到运动中，知道没？”
“学数学还有热情啊，救了老命了……”
“别贫。哦，对了，苏月下课了来一趟办公室。”陈宏望着苏月那个角落里喊了一声。
苏月：？
“你说老陈找我什么事？”苏月收了收自动铅笔，叹了口气。
“难不成是抓到你开小差了？”许翊忍着笑。
苏月一脸你骗鬼的表情，“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第一次这样，而且为什么找我不找你。”
“啊，可能是因为我好看吧，毕竟是要维密走秀的国际巨星。”
苏月:……
该死的永动机。
苏月敲了门进到办公室里，陈宏就招呼她过去，递给她一件衣服，外面包着塑料袋。
苏月双手接过，疑惑道：“老师，这是什么？”
陈宏喝了一口茶，“这个是我们班上个学期定下的班服。你是新来的，老早就联系商家给你订了一件，我老忘事叫你过来拿。这个啊，按照班长建议的尺码做的，你看看合不合适，不合适最近还来得及换。”
一个一个字敲击着苏月的心灵，苏月站在原地消化情绪，她从来没有想过——
她作为一个后来的转校生，可以得到老师公平的对待。过去几年带来的阴霾太大，以至于凌熠辰走后，苏月不敢相信也不敢奢侈这样的师生关系。
办公室其他老师注意到苏月，笑着搭话，“你是新转来的学生吧？哎哟，好水灵的姑娘，运动会上争取多多表现哦。”
“这是陈宏的学生啊。天哪，怎么不是我的学生。”
“陈宏，考不考虑和我换个班？”
“滚一边去。”
苏月谢过陈宏，轻声关了办公室的门。
许翊看见苏月拿的衣服上的图案，“老陈让你拿班服去了？”
“嗯。”
苏月刚刚在办公室没好意思仔细观察，这会看清了，“我们理科班居然穿那么可爱的衣服吗？我以为大家喜欢酷酷的风格。”
“当时很多款式，大家一致同意订了这一款。”
“真有意思。”
“什么？”
“没什么，永动机。不对，维密巨星。”还配上了夸张的语气。
许翊听到苏月这么调侃，无奈地摇了摇头，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夸奖，一整个摆烂的大状态。
苏月望了望窗外已经茂盛的绿林。她相信还会有精彩的故事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