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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三章雨水和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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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的暴雨来得突然,一直下到放学都还没停。

    贺颀今天忘了带伞。

    他一个人在教室待到大家都走完了还没走。

    再不回家该被骂了。

    犹豫了一下,还是收拾好书包离开了教室。

    雨还是不小,打在脸上有点凉凉的。贺颀小跑着到了公交站牌下。

    还好今天带了外套,不然更惨。

    公交车一会儿就到了,贺颀在小区外的站牌下车,一趟冲进小区,径直朝着他们家那栋楼去。

    跑到楼下衣服裤子都已经湿完了。头发也在滴水。贺颀拖着雨水上四楼。

    终于到家了。贺颀赶紧找出钥匙开门。

    一开门就被一个塑料梳子砸到头上。

    贺均黑着脸坐在沙发上,胡素兰披散着头发,两人正在争吵着。

    贺颀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他把梳子放在鞋柜上,然后提着书包回卧室,还没走到门口就被胡素兰喊住了。

    “今天晚了半个小时回家,作业还是得在规定的时间完成。写完再做额外的题。晚饭在餐桌。”

    “嗯,放心,写得完。”

    卧室的门就这样碰的一声关上。好像这样就能隔绝外面的争吵。贺颀靠着卧室门,还是会难过的。

    头发上的水珠滴到已经湿了的校服外套上,瞬间融入布料。

    贺颀伸手抹了把脸,看了一眼窗外。

    窗外的雨还在下。雨滴被风带着倾斜着往下坠,也不知道坠入了哪片草地。

    飘到脸上的雨滴唤醒了贺颀。他把自己从桌子上扯下来。

    下雨了,窗户大开着,难怪会有雨飘进来。

    又梦到那天的雨了。

    其实雨打在脸上那种冰冰凉凉的感觉挺舒服的呢。

    就像那天的雨。虽然第二天感冒了,发着高烧去了学校,但是贺颀一直后悔那天没尽情地淋那场雨,只想着快点到家不然挨骂。

    贺颀呆呆的望着窗外的雨,咧着嘴笑。

    这里的雨,要比那里的温柔一点,连声音都是簌簌的,不是啪啪地打在地上。

    但是是一样的凉,一样明明挺喜欢的但还是不能与之相拥。

    贺颀起身关好窗户继续写题。

    半个小时后胡素兰到家了。

    “不好意思啊,今天工作上事情多,所以回来晚了。这就做完饭。”胡素兰敲了敲贺颀的门,解释道。

    “没关系。辛苦了。”贺颀没有起身开门。

    胡素兰很默契地没有开门进屋,去厨房做饭了。

    胡素兰看到桌子上的槐花饼,皱起眉头闻了一下,把它推倒了一边。

    贺颀出来吃饭的时候就看到胡素兰把槐花饼放进了垃圾袋。

    “妈,这个是楼下那个邹阿姨给的,说是自己做的……”

    “嗯,我知道。你现在多吃点蔬菜水果更好。这种东西少吃点好。”胡素兰语气很冷。

    贺颀无奈地坐下,“我刚刚回来的时候尝过,挺好吃的,而且也是阿姨的心意……”

    “你要是这么喜欢,干脆搬到楼下去住。”胡素兰解下围裙,“赶紧吃饭吧。吃完抓紧时间写作业。”

    贺颀埋着头吃饭没再说话。

    胡素兰向来都是这样。她觉得不好的东西,向来是不会碰的,甚至会让她周围的人都离得远远的。只要她主观上判断这个东西这个人不好,她就会尽量保持距离,尽量不与这些人这些东西有过多瓜葛。

    无所谓,贺颀早就觉得无所谓了。他现在就是妈妈的附属品而已,妈妈说什么他照着做就是了,不然就会面临一些不必要的争吵和矛盾。

    郑槐序今天心情很好,因为下雨了。

    四五月交替之际气温早就回暖甚至有了夏天的感觉。下一场雨就要凉快一点,小雨是很有魅力的,雨声淅淅沥沥,雨滴落地时触碰到或许是小草,或许是树叶,或许是泥土,或许是屋檐下的石阶,或许是小水沟里的积水。这些东西遇上雨,便开启了一场交响乐,各自出彩,最后组成一场盛大的表演。这场表演,是雨献给大地的,是雨和大地的见面礼。

    围观过这次见面之后的郑槐序仍然不满足于躲在屋里听雨和大地聊天,他拿着伞出门,从家门口走到镇子的各个地方,穿行在各条小巷,从一座座小桥上穿过,看着雨水融入流水中,看着槐花上晶莹剔透的水珠,和匆匆赶回家的人擦肩而过,最后走到清江。

    清江的水,总是流得很慢,有时候甚至会让人觉得那是一潭没有归宿的死水。今天雨水汇入,波纹荡漾,看起来倒也像条河的样子。

    郑槐序以前问过郑冀州,为什么那么小的一条河要叫“江”,郑冀州告诉他,“水色本正白,积深自成绿”,不是只有奔腾壮阔的水才能被称为“江水”。郑槐序后来越来越喜欢这条“江”,静水流深,他是真的喜欢这潭澄净的江水。

    在外面逛了半天,天都快黑了,郑槐序往家走,一路上甚至哼着歌。

    屋子越来越暗,贺颀打算开台灯。开之前站起来看了一眼窗外,就看到了楼下郑槐序在细雨中的身影。台灯打开,郑槐序像是感受到的他的窗户透出的黄晕的灯光,抬头朝他的窗户望了一眼。

    贺颀对上他的目光,没由来的,竟然觉得有底生出了一丝暖意。郑槐序笑着朝他招手,还冲着他吼到:“下雨了,外面可凉快了。”

    这一吼就把邹佳瑾吼了出来,她站在门口跺脚,“郑槐序你个傻小子,下着雨往外跑,还不快回来,别感冒了。”

    虽然她这样嗔怪郑槐序,但是依然笑着让他赶紧进屋。

    贺颀没有说话,只是朝着郑槐序招手,然后坐下继续写题。

    有那么快乐啊。

    贺颀试着想象了一下如果他在下雨天跑出去的话会怎样。

    胡素兰大概会先骂他一顿,然后给他冲感冒灵,并且会冷暴力他一两天让他再也不做这种事情吧。

    一切都那么没意义。

    晚上十一点多,胡素兰抱着床单被罩进了贺颀的房间。

    “不用管我,继续写你的题。”胡素兰迎上贺颀的目光,对他说,“昨天晚上洗的床单被罩干了,给你换上。”

    “嗯。麻烦了。”贺颀收回目光,继续盯着课本看。

    凌晨一点半,贺颀正常的休息时间到了。贺颀关灯爬上床,把头埋在被子里。

    是平常洗衣液的味道。

    昨天用过的床单被罩大概已经被放到衣柜的角落里,并且应该不会再拿出来了。

    贺颀扯了扯被子把头露出来,盯着暗暗的卧室,失落感又来了。

    槐花的花期很短,那抹淡淡的味道已经越来越远了。

    果然,都和我没关系呢。

    郑槐序把伞放在窗台下然后进屋,进屋的时候邹佳瑾已经给他冲好感冒灵了。

    “你这孩子,怎么学你爸啊?”邹佳瑾把感冒灵放在餐桌上,让郑槐序赶紧喝。

    “妈,我又没淋雨,不会感冒。”郑槐序虽然这样说着,但是还是把药喝了。

    “你这还好,好歹带把伞。你爸当初淋着雨在外面跑,你外婆以为他没地方去,非得把他拉到我家来躲雨。你不知道,你爸当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可搞笑了。”邹佳瑾讲起从前的事情,笑得温柔。

    “槐序啊,热水放好了,赶紧去洗澡。”在浴室放热水的郑冀州闻声出来对郑槐序说完又对邹佳瑾说,“你可别说,多亏了咱妈,不然我也不会遇见你啊。”

    郑槐序嗅到一丝狗粮的气息,笑着钻进浴室洗澡了。

    这场雨下到后半夜才停。话说一场春雨一场暖,虽然雨下得久,第二天气温却也不低,甚至有了要放晴的趋势。

    郑槐序今天早晨没有在家门口早读,他在屋子里写昨天没写完的数学题。昨天晚上太困了,就留到了今天。写完邹佳瑾也最好早饭了。他随便吃了点就出门了,结果没想到一出门就撞到贺颀。

    今天没看到胡素兰。

    郑槐序笑着和他打招呼。

    贺颀也和他打招呼,没忍住问了郑槐序:“你平时上学都骑车吗?”

    “不是,学校还是挺远的,骑车的话太久了。我一般骑车到地铁站然后坐地铁到学校。”

    欸,坐地铁就能直接到吗?贺颀想到自己昨天公交转地铁再转公交的,实在是太麻烦了。

    “不用转公交吗?”贺颀还是问了郑槐序。

    “不用啊,骑自行车到蹊云站,直接坐六号线就能到学校,下了地铁几步路就到学校了。”郑槐序想着贺颀昨天应该绕远路了,又问他:“你昨天不是走的这条线路?那你是不是绕远路了?”

    贺颀尴尬地笑了笑说:“可能吧,我昨天去学校个回家走的不是同一条线路,反正都不是你说的这个……”

    “我今天正好也不骑自行车,等会儿去主干道的站牌坐76路去蹊云站。一起?”郑槐序问道。

    贺颀点头说:“好。麻烦你了。”

    “多大点事儿。”郑槐序说完背好书包两人一起走上石阶上了主干道。

    郑槐序走在前面,贺颀跟着他,就像排队走齐步一样。他跟在郑槐序身后,低着头,只看得到郑槐序的脚后跟。走着走着郑槐序停了下来。

    郑槐序转头,扯着贺颀的衣服让他和自己并排走。

    “我不喜欢别人跟在我身后走,这样我要是想说话还得转过头。你走我旁边吧。”

    贺颀抬头对上郑槐序微微向上弯着的嘴角,然后又低着头。

    “我不习惯走别人旁边,那样没人说话的话会很尴尬。”

    “我话多,没那么尴尬。”郑槐序说完才觉得确实有点尴尬,毕竟两个人还没熟到什么都能讲的地步。

    “郑槐序,你是四月生的?”

    “嗯,是在四月生的。所以我妈给我取名叫槐序。”

    “挺特别的。所以你已经满16岁了吗?”

    “不,17了。我小学有一年长水痘,拖了大半年还没好,后来我妈直接让我降级了,所以我这个年纪本来该上高二了。”

    “那这样说来我确实得叫你哥。”

    “还惦记着呢。叫什么哥,叫名字就挺好的。”

    说着公交车已经到了。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

    车上人很多,他们挨着站着,郑槐序向贺颀解释道:“这个点人一般很多。所以我有时候走得晚就会骑自行车去地铁站。如果怕人多,就早点走,早一点人会少些。”

    “行,知道了。”贺颀朝郑槐序点头。

    蹊云站是六号线偏中间的站,他们进站之后广播里的女声提醒:“开往临初的列车即将到站……”

    六号线是直线线路,起点葵乡,终点站临初,总共只有三十多个站,但在往后的日子里,六号线对于贺颀来说总归是不一样的。

    即便如此,好几年后,贺颀都不敢一个人坐地铁。因为列车飞速掠过的时候窗玻璃上的影子只剩一个,这种失落感让贺颀选择性地避开地铁这一交通工具。

    人总会在对于某个地点有了回忆之后便对此念念不忘。有的人只是想要珍藏这份回忆,有的人,却只是因为回忆太苦而不敢回首。无论是哪种,只要想起来,或多或少都会在心底泛起涟漪,或许如春风一般微微荡漾,或许如洪水一般汹涌到避之不及,不知是记忆太过于深刻还是自己太过于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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