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借钱。
大部分人人生当中都会有过得经历,发生过的一件事情。
亲朋好友,发小同事。
有时候甚至还包括了陌生人。
遇到困难的时候,来找自己求助。
而根据实际情况,每个人做出的选择也都不一样。
有些是会义无反顾。
而有些,是会犹豫。
更是有人冷眼旁观,绝不伸出援手。
温舒林如今做出的选择,姜欢真的理解不了,也不想理解。
他总是在别人陷入危机的时候伸出援手,像个圣父,救世主。
全世界都在等待他救援似的。
从未想过,自己的行为也会给别人带来困扰,也会给自己造成麻烦。
他的心,永远是热忱的,纯洁的,光明的,正义的。
仿佛不懂世俗,不懂人心险恶。
姜欢的心情莫名的复杂。
不知该如何评价。
于是半晌没开口,静静远眺已经被寒风卷走全部树叶的枯枝丫,眼底晦暗。
温舒林站在原地,双拳攥紧,内心煎熬。
“阿欢,如果不是我家里把我钱全都冻结转走了,我不会来麻烦你的。”
他的声音低哑,透着几分懊恼。
姜欢淡漠的眸子微微掀动,看向他,“你的钱被冻结了?”
“对。”温舒林抿唇,“你最近没去我家,我妈听到……一点风声,所以断了我除了基本开销以外的钱。”
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浓烈的失望和难堪,很快被寒风吹散。
轻轻哈了一口气,不知是在感受新鲜空气还是无语的自嘲。
姜欢垂眸,遮掩住眼底的讽刺。
“你的意思是,怪我最近没去你家,导致温阿姨不高兴,害你没钱借给杜思颜吗?我的错?我错了?”
语调轻飘飘的,带着漫不经心的随意。
问得很尖锐,直戳温舒林内心。
“没有!阿欢我当然没有怪你的意思,这件事情和你没关系,不怪你。”
他急急地打断姜欢的话,想辩驳又不敢辩驳的模样。
“呵,既然没关系,你跑来我面前说这些做什么?我和杜思颜什么关系你不知道吗?拿不是还怀疑我要校园霸凌她吗?”
说到这儿,姜欢嗤笑一声,眉宇间染上几分讥讽,毫不留情地将温舒林推到了悬崖边缘。
“可是……可是她现在有困难,是真的困难,思颜爸爸借了人家几万块钱高利贷,现在已经利滚利滚到三十多万了,如果再不还钱,人家就要剁了思颜爸爸的手,再还不上再剁,阿欢,那未免……”
吓人?可怕?残忍?
温舒林没说完,却也足够让姜欢猜测到他想说的。
“那关我什么事情?又关你什么事情?是我去找放高利贷的算计杜思颜她爸,还是你按着杜思颜她爸让他去借钱赌博的?”
一连串的逼问,让温舒林哑口无言。
半晌后,他低头,神色黯然,“是我唐突了,抱歉。”
“那,你能不能看在我们多年情分上,你就当借给我,我以后肯定还给你。”
说完,他抬起脸,期盼地看着姜欢。
姜欢忽然觉得他很陌生,无比陌生,仿佛从来不曾认识他一般。
三十多度的体温,怎么能说出这么叫人寒心的话语呢?
就当借给他?
怎么说得出口的?
没有一个脏字,却比任何词汇还要伤人千百倍,将两人仅剩的那么一丝情谊彻底撕毁,粉碎得干干净净。
姜欢记起来初三毕业的时候,在学校那条两边通风长长的过道走廊上。
她站在b栋,望着夕阳发愣,三层高的位置有风经过,吹乱平静无波的心底。
温舒林抱着书要放到a栋图书馆去,以待学校日后捐赠给贫穷山区的学生。
他从身边路过,姜欢扭头,恰巧看见少年侧影。
那张清秀俊朗的脸上挂着浅浅笑容,被亮黄光晕笼罩,仿佛镀了一层光辉,整个人都变得温暖柔软。
他看到自己回头,还腾出一只手来,朝着自己挥了挥,笑得灿烂。
愣神中,一下子就走远了。
背影逐渐消失,最终化作黑点,隐藏在暮色之中。
再也寻觅不到。
原来很早以前,就道过别了呀。
-
“阿欢,就当是帮帮我。”
温舒林见她始终沉默不语,又重申了一遍,希冀地望着她。
打断了回忆,那个拼命想留住的背影,终于是再也寻不到了。
“帮你?怎么帮?”
“借钱,让她渡过难关?”
姜欢嘴角的笑容愈加深邃,只是其中夹杂着冰冷的凉薄和失望,让人不由自主地退避三舍。
多巧,再有一阵,夕阳就到挪到身上了,情景和那日一模一样,唯独不同的是,此刻的她心底已经没有半分悸动。
徒剩下一片荒芜。
温舒林见她终于松口,心底顿时一喜,立马补充:“只要你愿意借钱给我,其他的事情我可以处理,我保证!”
欢喜的刺痛姜欢双眼,但表面依旧是云淡风轻,情绪一点没流露。
她笑眯眯地看着温舒林,轻飘飘地问:“你要借多少?”
温舒林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赶忙报了个数目,生怕姜欢反悔一般。
“三十五万。”
他咽了咽唾沫,紧张兮兮地望着姜欢。
三十五万,不多,但也对于那些勤勤恳恳工作的上班族来说,也不算少。
“你刚刚不是说杜思颜她爸只欠了三十万多几千吗?怎么又多出五万来?”
姜欢好奇地追问。
温舒林尴尬,挠挠脑袋,“思颜家里条件差,我想着借此机会多给几万,让她日子好过一点,又不会伤害到她自尊心。”
随后又急切补充:“阿欢你放心,我以后会全款还你的,绝对不少一分钱。”
“哦。”
闻言,姜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好啊。”
答应得爽快。
温舒林愣住,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你……你说什么?”
大概是没想到前面磨了快半个小时,现在居然这么顺利地解决了。
有的时候人就是贱得慌,就像是在外面买白菜,砍价的时候,老板娘一下子答应了,你就会觉得自己是不是砍少了,可相同的价格,如果老板娘板着个脸不是很情愿地答应了,你就会条件反射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厉害了。
“我说好啊,我借给你。”
姜欢扬起明艳的小脸,“三十五万,最早今晚最迟明早,钱会到账。”
“谢谢你,阿欢。”
温舒林喜形于色,激动地拉着姜欢的手摇晃,“你放心,等我哄好我妈,我马上把钱还你,绝对不拖欠。”
“不用啦。”
姜欢挣脱开他的手,笑容灿烂,“我本来也没打算让你还,就当,我们这些年的感情,换了一场交易吧。”
温舒林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僵硬地扯动唇瓣,却没能挤出一个笑容。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是的阿欢,我并不是……”
“嗯。”姜欢懒洋洋地打断了他,“不管是什么,都与我无关了。”
恰逢落日余晖照耀,橘黄光芒映衬在她娇美的小脸蛋上,更显得她精致漂亮,美丽夺目,却又带着疏离和距离感。
一如初三毕业那天,她看着温舒林远去后,没有选择跟上,而是转身离开。
两人背道而驰,再无瓜葛。
是对是错,无法判断,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
盛希逛街逛厌了,天天看那些大同小异的衣服,真是乏味至极。
于是大周末的,她拉着只想在家里房间躺尸的姜欢,好说歹说,才让她勉强答应陪自己出门一趟。
下了车,慢慢散步似的,一路走到偏僻的出租房屋群附近,再走几分钟就会到达老城区,裴憾和爷爷在的小院子。
姜欢当然不由分说要拉着盛希一起去拜访一下,哪怕好姐妹欲言又止,貌似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来到这里的。
裴爷爷不在家,兜兜转转找了一圈,在一处小型垃圾场终于找到了他。
空气里弥漫着腐臭的气息,地上横七竖八扔满了各种垃圾袋纸盒子,里面装的东西早已经腐败变质。
是经过时都会不由自主加快脚步只图赶紧远离的程度。
而就在这么一个恶劣环境下,裴爷爷把腰弯得特别狠,在里面翻找一些可以卖钱的纸盒子纸箱之类的。
弯一阵就受不了要起来站一下,不是因为嫌臭,而是他那条不灵活的腿支撑不了太久,但用单另一条腿的话,年纪大了,腿疼得厉害,总是会抽筋。
盛希死活不愿意进来,姜欢只能自己先靠近,裴爷爷正蹲在地上,费力捡拾地上脏兮兮的破塑料瓶和易拉罐。
心又不是石头做的,任凭谁看着这一幕,鼻尖都会酸涩得不行。
这是本能,即便一个普通人日子过得再苦,也会本能地的同情可怜,为他人的不幸感到悲伤和难过。
更何况还是一位年纪很大,身体素质不怎么好的老人家。
姜欢想起温舒林为杜思颜辩解的说辞,越想越觉得无比恶心。
这世上比杜思颜家里苦的家庭多的是,可人家都顽强生存着,竭力感受世间美好,给人一种乐观的心态,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凄惨而自暴自弃,甚至于心怀怨恨,觉得别人都欠自己的。
听见声音,裴爷爷下意识抬起浑浊的眼皮瞧了一眼。
“哎呀,欢欢同学来啦。”
然后眸底迸发出惊喜,哆哆嗦嗦站起身,想上前亲切握手,在伸出手一瞬间,猛然想起来自己刚翻了垃圾,脏兮兮的,连忙缩回了去。
有些不安地把手背在身后,低头看看身上衣物,似乎是怕自己的污秽叫孙子的同学嫌弃,嘴里喃喃低声念叨着:“这里脏了,不能碰到你。”
“嗯,欢欢同学怎么来这里啦,这里又脏又臭的……是来找阿憾的吗?他在这条路往前直走的一家修理铺子,很容易找到,爷爷这脏得很,别弄脏了你的裙子,小心点出去嗷,今天这么漂亮别弄脏了。”
往后缩了缩,避免自己身上的污渍蹭到她,裴爷爷语速飞快,絮絮叨叨地叮嘱。
人们对于老人家的普遍印象。
潜意识里都存在:碰瓷、抢鸡蛋、公交车上撒泼打滚要位置、偷窃、敲诈勒索等等,一个个的,都是老油条。
总而言之就是各种无耻的招数都能使出来,一般人根本就招架不住。
姜欢不能免俗,她曾经也是这样想的。
可裴爷爷那副很有眼力见,小心翼翼,唯恐弄脏她裙子的模样。
深深刺痛了她的内心。
泛着酸,胀着鼓,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蔓延到四肢百骸。
心口闷闷涨涨的,很难受。
姜欢轻抿红唇,忍住喉咙里哽咽的酸楚,故作镇静地笑道:“我来找阿憾玩,也是来找爷爷聊天的,可不能嫌弃我吃得多哟。”
说着说着,主动凑上前去挽着老人家胳膊,一点没有嫌弃的意思,反倒是有些依赖地靠在肩膀上。
裴爷爷明显僵硬了一下身躯,随即用已经在裤子上擦干净点手缓缓拍了拍姜欢的手臂,疯狂眨了好多下眼睛,才勉强压抑住眼底涌动的澎湃。
对。
虽说捡垃圾不偷不抢不违法。
靠自己努力吃饭。
可当代社会的人依旧带有偏见,很多都会瞧不起捡垃圾的。
个别懒汉除外,一些年纪很大还辛苦捡垃圾维持生计的,他们是不想享受生活吗?
是各种因素压迫着他们生活在最底层,只能受尽冷眼,默默承受着,努力活着。
所以,即使他们的衣物肮脏不堪,也不能否定,他们的内心依旧充满对生活的热情,渴望拥抱美好的向往。
裴爷爷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这么纯粹炙热的温暖了。
不免心里顿时暖成一片,激动地老泪纵横,“哎哟喂,欢欢小同学啊,你愿意来家吃饭,爷爷高兴坏了!”
他抹了抹眼角溢出的眼泪,欣慰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傻孩子,爷爷巴不得你来呢,就是担心手艺不好,你吃不惯。”
“爷爷手艺好着呢。”姜欢笑嘻嘻道:“偷偷告诉你,阿憾做的饭没爷爷做得好吃!”
说完,她还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一老一小相视一笑,像两个老朋友那样,互相吹捧着,互相夸奖着彼此。
站在外头的盛希相当不解,自己那个爱干净的姐妹怎么会和一堆乱七八糟的垃圾待在一起?
还笑得这么开心!
皱眉屏气凝神时,瞧见姜欢指了指自己,貌似是在介绍。
出于礼貌,盛希微笑点头,没有摆脸色,更没有浅显得表露出嫌弃和厌恶。
基本的教养还是有的。
“爷爷,你真的要拿着这笔钱,我还带了朋友一起来吃饭,她家里有一个很奇怪的规矩,不能随便让不是家族里的人请吃饭,否则会霉运缠身,影响她的运势,所以你要是真想留我在这吃饭,就把钱收下,回家收拾,去菜市场买菜去,我们都喜欢吃肉,肉肉。”
姜欢只恨自己出门不多带点现金,只能把塞在小挎包最里面一格的七百块钱塞进裴爷爷手里,让他至少今天不要再捡垃圾,歇一歇,去菜市场慢悠悠挑选食材。
裴爷爷却说什么都不要,为了保护某些无法当众叙述的东西,只能拉盛希出来编瞎话,给出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老人家显然有些信风水运道那些东西的,犹豫一阵,才迟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收下,攒着你们下次来吃。”
“哎哟,爷爷别跟我客气呀,下次来我们自己带食材,今天是欠考虑了,就这样哈,你快回家拿菜篮,我和我朋友先去找阿憾啦,走啦走啦,哈哈哈哈哈哈……”
姜欢不由分说跑走,生怕被人抓着似的。
笑声清脆爽朗,仿佛春光明媚,驱散笼罩在空气中阴沉沉的雾霾。
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在自己不厌恶的前提下,姜欢不介意做下普渡众生的圣母,帮助一些困难的人。
但是——
若是超过了她的原则和底线,就算对方跪在地上求她,她也绝不会搭理半分。
她不会同情心泛滥,尤其是对于那种,不知好歹,自私自利的。
但至少此刻,姜欢是幸福雀跃的。
这或许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善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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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盛希一路往前走,看了几分钟因为共享自行车相撞,一个擦伤一个撞胳膊,两大男人当街吵起来的热闹。
抬步没多远,就见到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从出租村子里面出来。
头上顶着鸡蛋液,黄黄的,外套里毛衣上还裹杂零碎的菜叶子,撼天动地的身上湿透了,风一吹便打哆嗦。
这人,这长相,这二球吧唧的面部表情,不是温舒林还能是谁。
去中东打仗了?
怎么造成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