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别墅内的空气沉闷，气压很低，佣人们做事都蹑手蹑脚，生怕惊扰到主人，惹祸上身，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可越害怕就越容易犯错，一位女佣走动过程中不小心碰掉一个杯子，碎裂的声响惊动周遭人脆弱的神经，水渍溅了一道长长形状到地毯上，瞬间晕染出一块污迹。
茶室副厅内气氛更加凝滞。
女佣惊慌不已，立刻低头鞠躬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请原谅我，我马上收拾。”
她急忙蹲下身子捡碎瓷片，动作仓促狼狈，几乎是摔倒在地板上，额头上渗出细密汗珠。
家里有两个弟弟在上学，她不想，也不能失去这份高薪工作。
没高学历，没超凡技术，不会说话拍马屁，在这个复杂社会再想获得这样比较简单工资还高的工作，简直难如登天。
所以在这么关键的时刻犯错，令她惶恐不安，不知该如何弥补，只希望这次的事能够揭过，给她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女佣跪伏在地上，双肩微颤，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要哭出来。
“行了，下去吧。”管家皱着眉吩咐。
“谢谢，谢谢。”女佣赶紧站起来，发现大小姐姜欢站在管家旁边，笑盈盈地望着她，目光温柔，宛如春风拂面。
姜欢上前一步，轻轻把她散落在脸颊两侧的头发捋顺挽到耳后，整个行为举止透着温暖的亲昵。
女佣愣愣地站在原地，不敢抬头，只是局促地搓了搓手，“大小姐……”
“没事的，不就一个杯子吗？打扫干净就行了，不至于哭，好吗？”
姜欢柔声哄劝，语调轻软，让人无法拒绝，甚至心里还产生出莫名的依赖感。
“谢谢……”
在窘迫关头得到关怀，女佣感动到不行，泪花闪烁着望着她。
姜欢跟着管家前往茶室副厅，女佣还眼巴巴看着，直到背影完全消失，才回过神来，擦拭掉眼泪，默默地继续打扫卫生。
大小姐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具体哪儿不一样又说不出来，总之就是和先前相比，更好相处了。
应该是好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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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室装潢精致典雅，古色古香，雕花屏风隔开一方小型世界，名贵的字画和瓷器摆件分列四周，显得整个副厅价格不菲，充满文艺范儿。
正中央摆着一张紫檀木茶桌，茶壶茶杯，袅袅热雾飘散而出。
姜欢站着已经有一分钟，对面父母喝茶的喝茶，闭目养神的闭目养神，就连坐在一旁看好戏的姜欢都在自己跟自己下棋，完全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姜父姜母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大女儿，也不知道该拿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她，索性便不吭声。
他们或许内心有所触动，但面上始终挂着冷漠，端着父母长辈的架子不肯低头，不肯放弃自尊去认输求原谅。
换作从前，姜欢会很在意他们的态度。
但现在嘛。
她感觉自己没那么在意了。
不破不立。
你瞧，刚刚女佣摔碎的杯子，它那样精致漂亮，摆在桌案上犹如艺术品。
可它还是破碎了，粘黏在一起也会留下丑陋的痕迹。
这样的东西，即使摆在橱窗里，也永远不会被欣赏，因为根本配不上它们的价值，只适合用来当垃圾扔了。
一团被丢掉的垃圾，还会有所顾虑吗？
发觉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姜欢竟然觉得那样更轻松，至少不会再去奢望什么，不会再去纠结什么，不必担心失去什么。
一无所有。
反倒更加自由。
“爸妈。”姜欢突然出声，打断沉寂的氛围，嘴角噙着淡淡的浅笑，眼眸漆黑清澈，像是一泓秋水般宁静悠远。
“抱歉，是我的错。”在众人始料不及的反应下，她缓缓跪下，膝盖接触冰凉地面，发出磕碰声，却毫不在意。
“我不该跑出去，更不该任性妄为，差点酿成大祸，对不起……”
姜欢深深垂首，态度诚恳，语气带着忏悔和懊恼，仿佛真的是做错了事，在向家长认错，忏悔自己的鲁莽，祈求原谅。
见此情景，姜父和姜母皆愣住，随即面面相觑，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半晌，姜母叹息一声，语重心长说道：“欢欢，你是我肚子掉下的肉，妈妈怎么会不爱你，偶尔闹一闹也无妨，但你也知道妹妹身体不好，不能受刺激，你那样肆无忌惮，这是犯规，是不懂事！”
姜欢低着头，没说话。
她的表情平静淡泊，没有任何波澜，就像是早就预料到母亲会说教她。
“你是姐姐，应该照顾好妹妹。”姜母苦口婆心地说，“以后遇事三思，别乱来。”
大概是怕她再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涌到嘴边的严厉词汇终究没吐出。
“是我的错，对不起。”
姜欢仍旧是低着头，谦逊的姿态，没有任何反驳，听从教诲，让人挑不出毛病。
乖巧听话的模样，让姜母忍不住叹气，心底最后一丝埋怨也消散了。
毕竟才十几岁，年纪尚幼，性子冲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起来吧。”
姜父终于开口，嗓音沙哑低沉，听不出喜怒哀乐。
疲惫地捏了捏鼻梁，抬手示意她起来。
一天折腾得够呛，没那个心思再考虑其他，抓紧时间结束谈话，他也能好好休息一番，免得浪费宝贵时间。
“谢谢爸妈。”
姜欢缓缓起身，却没有离开，反而一下子做到姜乐身边，挨近她的位置，轻轻握住姜乐纤弱无骨的手，眼睛红彤彤的。
“妹妹，对不起，今天是姐姐不好，害你被吓到了。”
她眼眶泛红，哽咽的嗓音带着浓烈愧疚，“以后再也不会了，原谅姐姐好不好？我们可是亲姐妹，要互相扶持的呀，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好不好？”
姜乐蒙圈，完全没反应过来，她明明是要等着看笑话，可现在居然被姐姐拉到这种尴尬境地，搞得自己如果不原谅，就好像做了多么无理取闹的事一般。
秀气的眉头不由皱起，不明白姜欢这是发什么疯，居然换了态度，转变了性子。
按照以往，触及到父母对自己偏心的事情，姜欢不是沉默不语就是发脾气，甚至是当场甩袖走人。
今天居然主动给她赔礼道歉？
事情发展脱离计划，姜乐百思不得其解，心底升起一股不安。
有什么东西变了。
令她感到一阵惶恐。
“姐姐。”她挣扎了两下想抽回自己的手。
奈何姜欢死活不撒手，表情维持在楚楚可怜的状态，委屈巴巴道：“你还生我气啊？妹妹别生气了，我保证再也不乱来了，真的……”
她越说越伤心难过，晶莹的泪珠啪嗒啪嗒落在姜乐手背上，烫得她浑身颤抖。
“……嗯？”姜乐迟钝的眨眼，看了看姜欢，又转头看向姜母，“妈妈……”
试图寻求帮助，可母亲却乐意见到姐妹和谐的场面，非常赞同道：“既然你姐姐都这样说了，那你就原谅她这一次，好不好？”
父母总是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家孩子们就应该团结友爱，相互关心相互扶持。
殊不知，每个孩子的性格各异，根本不可能完美融合，若是强行将彼此捆绑在一起，反而会产生排斥，相互仇视。
其乐融融？
相亲相爱？
只是大人们做的痴心妄想一场梦罢了。
姜乐：“……”
这到底是什么鬼剧情！
虽心里慌张，面上只得强行压抑住，露出一抹勉强的笑容，点头答应：“姐姐肯定不会害我，我信姐姐。”
闻言，姜欢顿时笑靥如花，灿烂地笑起来，连忙凑过去搂住姜乐的脖子，亲昵道：“还是妹妹好，又善良又漂亮，跟个小仙女似的！我最喜欢妹妹啦！”
姜乐僵硬扯了扯唇角，不敢伸手推开姜欢，因为父母在看，不仅是在观察她，还是在审视她的态度……
一旦她推开姜欢，那本性瞬间就会暴露，不管是装出来的温柔还是真心实意，父母都会怀疑。
只得任由姜欢抱着，努力克制内心的恶寒，尽量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姜欢不恶心吗？
她恶心，恶心惨了！
鼻尖充斥姜乐的气息，熟悉到让她作呕，姜欢强忍着恶心，将脸贴在她肩膀处，轻轻摩挲着，眼神闪烁着暗光。
既然以前为自己立下了柔弱小绵羊的人设，便一直装到底吧，不要停下。
善良，柔弱，懂事，贴心。
千万要时刻谨记在心，不要忘却呀。
姜母看着她们亲热的举动，欣慰点头，满足道：“都是姐妹，以后好好相处。”
氛围变得很快，如今一片祥和温馨，相拥的姐妹俩投入，谁也没有揭开平静下暗潮汹涌的真相。
富商家的孩子。
她们都是小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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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我们吃蛋糕吧，中秋节大家都吃月饼，我们吃蛋糕不是更有新意吗？都是圆圆的，象征着团团圆圆。”
姜欢笑盈盈提议，把话题转移到吃食上。
在众人看不见的阴影处，把手背到后面去使劲擦拭，那看不见的脏污。
摸到脏东西了，幼儿园的老师都教导过，需要仔仔细细擦干净的。
不错的意见，但话音刚落。
姜母便立即反对：“不行，乐乐心脏病不能吃那么油腻的东西，对身体不好。”
“啊，我差点忘了。”
装作恍然大悟，姜欢拍额头，一副懊恼的模样，然后起身拍拍裙摆上不存在灰尘，仿佛不明白一些事情，急需解答一般问道：“妹妹，你不能吃蛋糕，可昨晚我怎么好像看见拿了两个小蛋糕上去吃啊？难怪早上起来不舒服，需要做月饼转移一下注意力，下次可要注意。”
她故意放慢语速，字正腔圆念完整句话，确保在座所有人都听清楚。
姜乐抿了抿唇，垂眸，掩盖住眼底的厌恶，佯装淡定的开口：“姐姐你看错了。”
“这样啊……”
和父母表示要上去洗漱睡觉，姜欢边走边喃喃自语道：“冰箱里买的小蛋糕少了两个呢，难道是佣人偷吃了吗？可我确实看见了呀，唉，家里怕不是有老鼠……”
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偏偏说话的人径直离开，并没有做坏事想要留下来再看一会儿好戏的姿态。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再看姜乐一眼，好像真的只是随口说说。
出了茶室副厅，姜欢脚步放慢了些许，听见里面传来母亲教导姜乐，姜乐恨到咬牙切齿的动静，顿时满意地勾唇微笑。
姜母偏心姜乐的前提是什么？
是那先天性从娘胎里就带的心脏病。
觉得是怀孕时吃错了东西，所以对于姜乐的生活起居饮食都特别关心，尽量做到面面俱到，不出丝毫差错。
越是关心，越是叫人窒息。
别人不知道，可姜欢却知道，妹妹姜乐表面看似听话乖巧，实则也受不了天天寡淡无味的食物，经常趁父母进房间休息，大晚上跑下楼到厨房冰箱拿各种各样医生叮嘱不能吃的东西。
第二天不舒服，又赖着父母撒娇。
如今姜欢说出这么一次，姜母就会有警惕性，以后姜乐再想偷吃恐怕会难多了。
再一个，姜母不免会联想，联想到以前是不是也是因为偷吃导致心脏不适。
关心则乱，语气自然不会太好听，甚至会破天荒责骂姜乐几句。
听着真叫人舒服。
“嗯哼嗯哼，哼哼嗯嗯哼～”
哼着小调，姜欢脚步轻盈地上楼，耳畔不再有训斥和教导，她却知道，啰嗦的母亲不会很快停下。
姜乐，有的受。
身影消失在拐角，在影子追随过去的一瞬间，轻微的发笑声突兀响起。
消失的速度太快，给人一种幻听的感觉。
妹妹，你不是喜欢把父母存在感都夺过去，让他们只关心你一个人吗？
不跟你抢了。
你好好被关心着。
好好的，千万别憋到发疯。
日子还长，如果连现在都忍不了，那未来怎么办呐？
啧，真是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