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按四尚宗之规矩,凡人城镇皆由凡人城主们管理。只修士们会选择一处灵气相对充裕之地,以阵法划分结界,其中建上修士洞府,驻于此处。
而当云舟抵达定安城修士驻扎之处后,因定安城素日里事务便需定期向游引星汇报,其中驻扎的管事及弟子亦直接隶属于游引星,相关事务交接起来,较之平安城还更快速妥帖些。
才方抵达,便有早已受得嘱咐的弟子,请主事前去昔日所居之地稍事休息,又言因其上有主事设下之阵法,他们便从未进入过,若有任何需要,主事便可直接吩咐。
明风绪于心底冷哼一声,暗道不愧是游引星昔日曾呆过的地方,其中之人对谢素尘狗腿之做派,与那游小狗几乎一个样。
便是此时,同行的文剑衣有些惊讶道,“原来谢主事昔日也曾呆过定安城。”
明风绪便笑他,“这里当然是他的地盘。否则如今定安城怎会归入游执事之名下。”
文剑衣摇头道,“风绪你这话说得不妥,倒像是在指摘主事与游执事似的。”
明风绪暗道,这哪里是‘像是’,谢素尘向来极其偏短,于宗门间也不是秘密。他做的得,怎么自己便说不得了?
但文剑衣向来不喜这些话,明风绪便缓了话锋,“好好好,我以后说话定然注意,还望温和知礼的文道友莫教训我了。”
文剑衣被他一板一眼的做派逗笑了,“风绪还是莫与我这般说话,按说我该唤你声师叔的,你这般用词,什么教训不教训的,也太埋汰人了。”
文剑衣的师尊便是如今象脉长老墨驰烟。墨驰烟虽因父母之因,天然便是象脉的修士,但亦因兼任象脉脉主的老宗主与剑脉老脉主交好,自幼便亦拜入剑脉明老脉主名下,为明霜止之师兄。
而明露华与宁宵所师承之占脉姬长老,与剑脉明老脉主算是平辈。
明风绪名义上便是那名姬长老的亲传弟子。但说是亲传弟子,明风绪实际上只见过她一面——那名姬长老虽未因魔祸而陨落,却也因重伤而闭关至今。
自幼教导他修炼的,多是宁宵与明露华。而因他亦十分信服墨驰烟之原因,且墨驰烟素日里亦与剑脉姐弟二人交好,亦于剑意之上给予过明风绪很多指导。
因此虽从名义上来说,明风绪高上文剑衣一辈,但实际相处时,他便只将文剑衣当做小师弟来看,也不令他叫自己师叔,便互相只唤名姓。
明风绪平日里也不称呼宁宵与墨驰烟为师兄,只循着长兄与姐姐的辈分唤他们声哥。是以明风绪虽年岁不大,凭着名义上足够高的辈分,对上时衍之或是谢素尘,即使不甚注重礼节,有人点出,他也有反驳的余地。
此番本就二人玩笑,明风绪便又驳了一句,“古有一字之师,你既觉得我说的不妥,那么便自然认为自己是对的。那么既将‘正确道理’纠正于我,一口气又说了好些话,岂不是好多字之师?当然担得上教训二字了。”
文剑衣说不过他,便也不与他纠缠,倒将话题引回前处,“我先前会惊讶,是因为先前我问过此地的弟子,原来此处洞府便是由谢主事所修补复建。”
明风绪不以为意,“虽没听说他炼制出过什么法宝,但他应为煅修,排布阵法,炼制修士洞府一应器物,应也是会的吧?”
文剑衣想了想,“先前我曾听师尊提及过几次定安城之事,他应也参与过抵御此地魔祸,修复此地修士洞府。这般来说,师尊与谢主事以前应是于此地共事过。”
明风绪难以想象这二人有一同共事之可能,“若是前后当差,也不是没有可能。”
文剑衣被说服了,“风绪所言,亦有可能。昔日魔祸间的事,师尊鲜少提及,自也不会与我去说前后因果。”
明风绪的情绪亦因此回落,闷闷道,“宁宵哥和姐姐也极少与我说那些。”
回到昔日曾居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居所,虽一应布置皆无弟子动过,如今瞧见,谢素尘只觉陌生异常。
他立于门前,并未推开进入。他知晓进门便是一道屏风,其上有阵法,既有防范外界灵识探查之能,亦可隐匿房间中一应灵气波动。转过屏风,便先会看见一扇窗,窗沿选了青须山上的琼缘木,有浅浅幽香,可回缓竭力后的疲惫。
春日时,窗外共同种下的那棵灵树恰有一枝横斜着长,正挨过窗沿,因此那淡色花瓣有时便会飘入窗内,落于近处的茶几之上。天气晴和时,日光勾过雕窗绮纹,掠过茶盏茶点,会落下斑驳树影,那影子会因循着窗外树木随风摆动,会晃过及对侧之人举起茶盏的手,以及他唇边浅浅的笑容。
兀然收回思绪,谢素尘猛然推开房门,房间空落落的,并无屏风法宝遮蔽,一眼便可看至内处。谢素尘想起,那只屏风已被他拆了,炼出其中灵材,又转做了其他法宝。茶几上落着灰,原是连祛除尘土的阵法亦忘了布上,此时厚厚一层,其间仍卷着几片枯残至只余脉络的旧日落叶。
窗外明亮一片,日光直直落下,那颗灵树也早被自己所砍去,虽年份不足,多少炼成了几支黄阶木箭,大约随手赐给外门弟子了。
旧日时光早已黯淡多年,谢素尘本以为他已毫无感觉,但如今室内陈腐气味,到底刺得鼻腔发涩。
但这点情绪波动飞快便又散去了,一如旧日时光已不可追。谢素尘反手合上房门,转过身,
“明执事远远站着,是又想要寻棵树么?只真不凑巧,此处附近的灵树早已被砍去,炼作法宝。”
先前谢素尘刻意交代游引星,若明风绪问起,便告知他自己将要前往七星岭,本是打算让明风绪自己主动跟上,令他不会发觉是自己故意在将他往七星岭之方向引导,此时却不想还未做什么,明风绪却已主动缀了上来。
此时被谢素尘提及上一城中,自己在树桠上坐了一天一夜之事,明风绪脸上倒不现恼意,反是带三分尖锐的玩笑语气,
“既先前同主事说了,此次出行,我定然跟紧主事,辅助主事巡查象脉属地之事,为防主事又是夜间消失,风绪便只好主动来叨扰了。”
他虽未看清房门内是何布置,心中却猜想应与谢素尘于尚象居的布置摆设一致。旁的不说,茶具之类定是肯定有的,便又道,
“听闻主事素来爱茶,我虽然不精通这个,但若只是烧开水将灵茶叶扔进去,却也是会的。便让我为主事奉茶如何?”
他言语恭顺,态度却极跳脱散漫,说到底便是寻个由跟着谢素尘。至于到底是真要寻到什么线索,还是为令对方为难就好,一时倒也说不准。
谢素尘右手轻扣掌间水云手炉,为此间旧日居所再布上阵法。
明风绪见了,故作困惑语气,“主事这是不愿请我进屋了?”
谢素尘抚过右侧衣袖,指尖隔着布料,轻轻勾勒过那凹凸不平的旧伤,转过身道,“你前来时,未问过引星,知晓我这几日将前往七星岭么?”
明风绪便叹然道,
“原来主事是要前往七星岭,游执事先前还与众人说,主事维持云舟运转耗费太多灵气,需静养几日,看来对主事行踪其实并不十分了解。我若问他,若反倒也以为主事这几日不欲出门,没能好好跟紧主事,便糟糕了。”
一番说辞下,他此时绕过众人潜至谢素尘居所附近之事,倒成了游引星不甚了解谢素尘。
他这般说话,谢素尘也不耗费力气与他说道,只冷声道,“既是如此,那便跟上吧。”
谢素尘绕向西侧影壁,那处瞧着似一条死路,却在云气掠过之后,现出一条林荫小道。明风绪便跟着一同踏上小道,此处既如先前文剑衣问得那般,是谢素尘所主持修正复建的,那么他了解此处空间排布,亦属正常。
但想及先前与文剑衣之闲谈,那一点点疑惑便也循之一起浮上心头,明风绪便直接问出,
“先前听此处象脉弟子提及,这处洞府曾于魔祸中损毁,便是主事负责再重新建造的。”
谢素尘微微停顿步伐,淡淡道,“这些排布于各处的洞府,本就极易遭受损毁,除却魔祸,昔日也曾闹过妖灾。你应是听及此处损毁过,便只以为是魔祸了。”
“如此听来,那更是魔祸之前的事了?这般算来,主事那时应与我现时是相方年纪?主事那时便可主事一城的修复工作,风绪十分佩服。”
谢素尘心中思忖,不知明风绪为何如此发问,便笼统道,“那时自有宗中他人共同处理。”
明风绪便更进一步,“那定是与主事年龄相仿的象脉前辈了。这般想来,我所认得的,便只有墨长老与薄长老二人。”
谢素尘听及那人名姓,脚步微顿,但转瞬便又复归平静,“你若好奇墨驰烟之事,便直接问吧。”
明风绪向来亲近墨驰烟,即使谢墨二人不和,此时谢素尘能猜到自己心思亦显得十分自然寻常,便接续问道,
“这么说,墨长老的确也参与了此处修士洞府的重建?”
谢素尘淡淡道,“他应是负责灭除妖类遗害。虽同处一城,我与他却并不负责同一件事,于城中也鲜少遇见。你若好奇他之事,便回返宗门时,自去问他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