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所谓请求
九嶷站在殷柒的院落外面，身后的护卫队安静得仿佛不存在一样。等到天色彻底暗了下去，里面的灯光熄灭，等到他的眼瞳因为天色暗淡转为竖瞳。
“算了，走吧。”九嶷转身往自己平时办公的地方走去，推开门就看见自己的学生站在沙盘前。如果殷柒站在这里，一定会非常诧异房间里两幅沙盘的精致程度。
沙盘上清楚地标清了华安城附近的山川河流，远处的森林分布，隐藏在山间的小路，包括临近的大海，上面都用各种模型标记的清清楚楚。
华安城中的不同街坊则是在上面插上了不同兽形图案的旗子，代表着城中每个族群的居住地和领地范围。
“老师”惊蛰向九嶷行了礼，起身后继续往城中的沙盘上插上旗子。他把一枚画着虎头图案的旗子落在了格物坊的位置上。
“你对重建格物坊的计划怎么看？”
“可行，我想殷柒那里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可以让她试一试。”惊蛰说着脑海里浮现今天殷柒在格物坊中四处走动的样子。
他的直觉告诉他，殷柒那里一定已经有了一套可行的方案。她在格物坊中的表现似乎是做惯了城中建设的模样，就是不知道她以前到底在那里生活，那里又是什么样子。
“既然你相信她，那么这件事就交给你们处理。我就不管了。”九嶷摆摆手，走到一边的榻上坐下。
“如果有什么需要，你们自己决定就好了，等缺了什么东西再告诉我。”
“老师，我想殷柒可能会向你提出在格物坊祭祀的请求。”
“祭祀？”除了每年春天的第一场雨后的春祭，华安城一年中基本没有什么特别的祭祀需要举行。九嶷除了主持春祭，更多的时候他更像是在惊蛰还未能独立撑起华安城之前，一个特殊的引导者。
“她今天说驱晦祈福，还问了当时在格物坊祭祀和废弃的事情。”
驱晦祈福？
大巫想了想，大概猜到了殷柒的一点想法。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打算将这场祭祀作为巫女的首次出场。四方各城该知道华安城将多了一位巫女了。
“惊蛰，你先看看这个。”大巫递给年轻的城主一张兽皮，惊蛰接过去，下意思的嗅了嗅。心里一惊，抬头看向大巫，只见大巫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手里的那张兽皮。
他底下头，看向兽皮里的内容，看完后便把兽皮甩到一边，像是丢掉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雍熙城那边要来人就算了，他们想来就来，有必要用这么恶心的东西来送信吗？”
那张兽皮没什么特点，也就是带点皮毛。用炭笔上写明雍熙城将派兽人来华安城来访，标注好大概的时间、人数、种族。
让惊蛰恶心的是兽皮本身，这是一张兽人的兽皮，一位豺狼族群的兽人的兽皮。这就相当于，和你平时关系不是特别好的兽人，有一天寄了一封信给你说要来找你玩。但是这封信的信纸是用这位朋友的敌人的皮做成的，然后还装饰成普通的信纸的样子。你一开始没发现，等拿到之后，触摸到了才发现。
虽然信纸不大，虽然你不认识那位信纸兽人，但是就是觉得……腻味。
“豺狼生性凶猛残忍，更何况豺狼一族的兽人，不用非常之法不可对抗。雍熙城常年和豺狼一族为敌，用这种法子来威慑他们。看起来像是鸠尾的风格。”
九嶷拿过一张纸，用炭笔尖重新把兽皮展开，在纸上重新誊抄一边。写完后从桌底踢出早就准备好的火盆，连笔带纸一起扫了进去。
整个过程都不再碰下那张兽皮。
“他们也太不讲究了。”惊蛰不满的看着火盆，房间里很快升腾起蛋白质被烤熟的味道。
“你觉得雍熙城来人是想商谈什么？”
华安城是四座兽人城池中最繁华的那一座，棉布、陶瓷、铸铜、铸铁，还有城外延绵的田地。靠海，还可以自产自足的制盐。所有的一切在许多年前，四大城池还没有完全建成时就让大部分的兽人心生向往。
所以才会有十多年前的叛乱之祸，不患寡而患不均。
“按照往年的惯例，凶兽肉、盐、铁器和铜器会是他们最需要的。雍熙城靠近沙漠，常年和沙漠中的蝎族、豺狼一族为敌。他们最需要的就是武器和粮食。”
惊蛰想了想，但是又在下一秒提出疑问
“如果按照往年的惯例，今年来访的时间早了，是不是因为有其他的事？”大巫点点头，对惊蛰提出的问题不置可否。
“按照这封信送来的时间看，他们大概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会到达。在那之前先让殷柒那边想办法把格物坊建好，最好不要在雍熙城的人拜访期间动工。如果她觉得时间不够的话……”
九嶷想了想，询问惊蛰道“如果把格物坊围起来会不会好点？”
但是马上他就推翻了他的想法，把整个格物坊围起来，这样做反而会更加显眼。
“在不知道殷柒的打算之前，先暂时放一放吧，看看她明天要怎么安排。”沉默了一会，九嶷又开口说道，
“惊蛰，这次的事情我会全部都交给你。但是，明天殷柒来的时候你不要告诉她。”
“老师？！”惊蛰吃惊得想再说点什么，九嶷却打断他的话
“她来到华安城已经四个多月了，应该已经好好看过了。你说，你在她的心里到底是什么地位呢？”
“朋友、同事、上官、城主还是追求者，惊蛰，你告诉我，你希望你对她来说是什么人？”九嶷目光灼灼的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教养大的兽人。
虎族的兽人沉默了下来，在这一瞬间，他头顶上白色的毛发也显得黯淡无光。大巫叹了一口气说，
“如果她过几天来找我询问祭祀相关的事情，我会告诉她的。但是其他的事情，殷柒也是来找我，询问如何处理或者提出其他请求的话。到时候，惊蛰，你就要明白。”
“惊蛰明白，如果阿……殷柒来找我的话，说明在她心中，我是华安城的城主、主事人。她很清楚华安城现在真正的城主是谁。如果她来找老师，说明……”
“如果她来找身为大巫的我……”九嶷一挥手打断惊蛰的话，用自己的话语提醒惊蛰，现在这个房间里，没有老师和徒弟，只有大巫和城主。
“……那就说明这几年来，你身为城主，历练的还不够。还不能让城中的众兽人完全的诚服。”九嶷停顿了一下，看着惊蛰略显失落的表情，忽略掉心里的心疼。
“殷柒在知道你是城主的情况下，还来找大巫决断。要不然是心中保留，还留有退路，要不然是你还没有得到她的认可。那你就还不能完全信任她，但如果你真的希望的话，可以先把格物坊重建的工作交给她，但之后如何就看之后殷柒的表现了。”
九嶷说完后，房间里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说话。良久之后，九嶷身后传来了房门关上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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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柒从梦中惊醒，她忘记梦见了什么，但是只记得鼻尖一片浓厚的血腥气。晨间的阳光经过她的指缝落在她的脸上，让她不自觉得眯起了眼睛。她翻身坐起，四处找寻赤垣的身影，发现房中只有她一个人。
掀开盖在腰间的兽皮，她发现床边的矮桌上放着一盆早就放凉的清水。洗漱完毕，推开门，就看见院门中的桌子上摆放着些许早餐。
真是奇怪，赤垣居然不在。
殷柒想着，端起桌上的米粥，嗅了嗅。她闻到了一股桂花味的甜香，拿起勺子舀了舀，桂花、枸杞、莲子。尝一口，舌尖却先尝到蜂蜜的甜味，殷柒确定这碗粥是赤垣的手笔。
“粥放在这里，人跑去哪里了？”
她随手拿起房中的设计图，轻轻哼着歌便往大巫的院子里去了。走到一半，遇到惊蛰正带着一队护卫队正从外面回来。两方人遇到，互相打个招呼。
殷柒往后一看，正看见赤垣正站在队伍的最末端。下意识的笑了笑，殷柒回头正看见惊蛰不苟言笑的脸。
“城主大人现在有空吗？”殷柒在有其他兽人在场的时候，从来都是称呼惊蛰为城主。她晃了晃手里的卷轴，想着既然遇到了先去把初稿给惊蛰看看也好。
这几天窝在房中日夜不分的画图，日夜颠倒，殷柒脑袋里还有些昏昏沉沉。言行上与平常相比微微放肆了一些，所以她没看见惊蛰骤然暗下的眼神和赤垣沉下的脸。
“好”惊蛰走时看了一眼队伍的末尾，赤垣沉着脸走到队伍前端，顶替了惊蛰原先的位置，带着队伍往另一边去。
两个人回到惊蛰的房间，摊开图纸，殷柒指着图纸上等比例缩小的街道平面图。
“如果可以，我希望将格物坊表面的土地挖开一层，在地下铺设好陶土烧好的管道后再进行重建。”
“管道？”
“准确来说，是下水道。可能还会在相应的地方设置储水点，用来预防火灾的再次发生。”惊蛰仔细的听着殷柒给她讲解的关于城镇下水道建设的相关理由与注意事项二三事。
“当然，限于现在实际拥有的条件，我们现在也只能做到最基础的地步。惊蛰，你觉得呢？”
惊蛰看了看图纸，又想了想问她“如果按照你所说的，做到最好的效果是什么样子？”
做到最好的效果？
“你指的是什么？如果是以后，按照我设想的方法来看，应该是下水道能够让兽人行走的，类似于地道的存在。但是这种想法现在很难实现。”
地道？
惊蛰心里冒出一个想法，“如果由你来监工，需要多久？”
“你指的是什么？单单下水道的铺设还是整个格物坊的重建？”殷柒大概估算着时间，预估这群兽人的动手的基建能力。
“先单单下水道的铺设吧，三个月后会有其他城邦的使者来访。”惊蛰也一样在心里盘算着时间。
“三个月？可以。格物坊的范围不算太大，赶下时间，不算重建屋舍部分，剩下的工期足够了。”
三个月？满打满算应该是两个半月，要留出一点时间。万一来访的客人提早到了呢？
殷柒在想着，然后顺便提了一个要求
“惊蛰，城里有信得过的雌性能来帮忙吗？”
“帮忙？”惊蛰不明白殷柒为什么突然要找雌性帮忙，有什么是他们雄性兽人做不来的事情吗？
“就是，要那种喜欢帮忙做事的，稍微独立一点，凡事不是都愿意依靠雄兽的雌性。”殷柒见他还想再问，便打断他，轻柔的说
“我只是有个想法，你先帮我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雌性。如果没有就以后再说，怎么样？”
惊蛰想了想，咽下要说出口的话，点点头算是答应了。殷柒笑着收拾了桌上的，转过身打算把它们放进房间里的收纳盒里，顺便问了一句
“大巫今天在吗？我想问他点城里关于祭祀的一些惯例。”惊蛰不自觉得把眼神往窗外瞟去
“你想问什么，有些事情我也知道。”
“嗯……我想想，我想问问之前祭祀的仪式和要注意的地方。”惊蛰回想了以前举办的祭祀仪式，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他羞愧的发现自己似乎根本就没记住这些。
“对不起，我好像……”
“你既然想问他，为什么不来问我呢？”九嶷从门外走进来，看着屋里的两个人。
“大巫”殷柒笑了笑，回答他
“可以先问问惊蛰，再问大巫啊。”九嶷看着自己的巫女，然后又反问她
“那么，你为什么想要找雌性？只是简单的帮忙吗？”
殷柒摇摇手，然后告诉他，“我只是想知道，可能会和我有类似想法的雌性大概有多少。我不喜欢太过依赖雄兽和娇弱的雌性，”
房间里沉默了下来，九嶷回想着这几个月来殷柒的表现，平时并不是没有遇到过城中的雌性。但似乎除了不可避免的接触外，殷柒一直对那些雌性表现得很冷淡。本来以为只是殷柒的性格，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