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所谓陈年
“看够了吗？”
“老师”惊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老师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自己。九嶷知道自己的学生话不多，也不是那种很会与人相处的兽。
并不是说不满意，只是觉得他可以更好一点。
“没猜错的话，殷柒那里大概对格物坊的重建有一点思路，惊蛰。”九嶷叹了一口气，对惊蛰劝道
“我后来想了想，你如果打算放弃成为殷柒伴侣的选择，也是可以的。之前是我狭隘了，单单苍昊的存在殷柒就不会轻易离开华安城。你……”
“老师，你别说了。”惊蛰双手捏拳，紧握了几秒又松开了。九嶷看着他的双手，换了一个更轻松的姿势。
“可是，这几个月过去了，你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亲近多少。惊蛰，你这样和说的不一样。”点点惊蛰的额头，九嶷扯了一下嘴角，大概是想要笑。可是又硬生生止住了，变成了一个略带奇怪的表情。
“等工匠来了以后，你带她去格物坊旧址去看下吧，她要去哪个工坊你便带她去哪个。她问什么问题，你就告诉她，不懂的就让坊里的兽人解释给她听。”
“好好把握机会，惊蛰。我现在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谢谢你，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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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的庭院里，水潭边架着一座秋千，花坛里种满了各种鲜花，姹紫嫣红。殷柒没在房中等待，反而到院中的秋千上。旁边有侍从早就准备好的茶水和水果，因为都知道殷柒独处的时候不喜欢有旁人在，所以院子的兽人都退到院门外。
殷柒坐在秋千上，左手支着脑袋，晃荡得昏昏欲睡，偶尔用脚尖点一下地，让秋千不至于完全停摆。架着秋千的那棵枫树的树叶已经红了一半，时不时落了下来，在庭院里铺满薄薄的一层。
茶水边放着一个小巧的简易日晷仪，是这几个月来殷柒的第一个作品。睁眼看看日晷上显示的时间，打一个哈欠。
“你和大巫聊完了？可以走了吧。”
“去哪？”回头一看，殷柒顿时绽出一个笑脸，对着来人招招手。
“小赤，你来了。”赤垣站在庭院的入口，身上带着殷柒制作的那套弓箭，暗红色的头发被编成蝎尾辫系在脑后。
“你刚刚说要去哪里？”赤垣走近殷柒，帮她把秋千重新荡起。
“今天有事需要去趟城里的工坊，还有以前的格物坊里一趟，小赤知道格物坊吗？”
“知道，那边已经废弃了。需要我和你一起去吗？”
“不知道可不可以，十有八九是惊蛰带队过去。我需要找一个熟悉的人带路，最好可以随时询问工坊的主管们。”
赤垣继续推着秋千，暂时没有说话。他在回忆华安城里现在主要的主事人，华安城现任的城主是惊蛰，大巫是九嶷。
城中的部族以虎族、狐族居多，其次是猎豹、狼，最后才是一些零散，但同样数量不少的小体型兽人；爬行类的兽人也有，但是他们的种族除了蛇类，其他的数量反而因为各种原因而更加稀少；相对的禽类中多是隼鹰居多，数量最多的是金雕一族，速度最快的是矛隼、雨燕的兽人，还有体型最大的食猴隼。
整个华安城似乎是以杂类或者食肉类的兽人为主，不过同样的情况在其他兽人三城中也一样存在。按照他的记忆里的比例，可能华安城食草类的兽人比例还是在四大兽人城中最多的。
“殷柒，我们可以走了。”惊蛰带着一队兽人护卫队进了庭院，看见赤垣站在殷柒身边，只是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并没有说其他的话。赤垣也不在乎惊蛰的刻意忽略，只是站在殷柒身后表明自己的态度。
两个兽人的眼神在空气中交汇，让人有一种电闪雷鸣的错觉。
殷柒按下微微抽搐的嘴角，好似看见了两道闪电在眼见交锋。忽略掉身前那队兽人护卫队们看好戏的眼神，轻声提醒
“要不，我先走，让你们两再互相看一会？”
“不需要”两个雄兽异口同声的说道，说完又互相瞪了一眼对方。
“我让人先去找了工坊里的管事，我们先去完工坊那再去格物坊。你想先去参观哪个？”
“去烧陶那边吧，听说最近有更好的瓷器出来了？”
殷柒甩甩手，就着水潭里的清水洗去手上水果的汁液。一行人往陶瓷的作坊走去。刚好遇上出了一批瓷器出窑。看着新出的瓷器上面带有灰色透明青釉，她在心里大概有个底，又去了放着已经烧制好涂上色彩的瓷器的藏室。
殷柒别过头悄悄的询问惊蛰，惊蛰听完殷柒的问话，吃惊的看了她一眼。拿起其中一个瓷器，手指在上面轻叩。听到瓷器发出的清脆声音。
“应该是可以。”殷柒摇摇头，告诉他
“但我还是觉得还差一点”她走到放置瓷器的架子中间，四处看看。其他人看着他们在阴凉的藏室里挑了很久，最后挑了一个表面带着黑色釉彩的瓷器。
负责陶瓷烧制的是个上了年纪的狐族兽人，平时也不管事，只管烧窑。只是在殷柒拿走那个瓷器以后，才抬起花白的脑袋看了看那个黑陶。脑袋上的狐狸耳朵上下晃了晃，朝他们摇摇手算是知道这件事，全当打了招呼。
惊蛰也不生气，等出了工坊才告诉殷柒
“陶老就是这样的性格，只要不打扰他烧瓷。其他的事情都不去关心。”
“看得出来，他和你的关系好像还可以。”
“城里储存陶瓷的地方，是我小时候经常来。陶老也不拦着我，总是放我在里面呆上一天。”惊蛰边走边回忆，脸上不自觉得笑起来。
“他也不担心我把瓷器打破，给城里带来损失，别人怎么劝他别让小孩随便进去也不听。”
“也许是因为小老虎足够乖巧，他信任你。还有其他的小孩会和你一起经常去吗？”
“……也许你说得对，大家当时都只是好奇去看今天出的瓷器好不好看。但能去储存室的只有我一个。”
出了陶瓷工坊，又转去纺织坊，看着里面正在纺织的兽人，看着有着缺损的纺织机和并不快的纺织速度。还有一部分使用的还是原始腰机。殷柒沉吟了一下，询问惊蛰，
“机子上有些部件是残缺的，这件事你知道吗？”
“知道，但是城中没有兽人会修。这么久了，大家都习惯了。”习惯了？工作效率降低了那么多也习惯了吗？
回头一想，十多年的习惯，损失了无法修补。不习惯也要变成习惯。
“城外有比较靠近，可以引进的水源吗？”惊蛰想了想，回忆着周边的地形，摇了摇头告诉她，
“我记得没有。”
“那就算了。”殷柒把脑海里关于水力大纺车的想法扔到脑后，决定回去后多画几张设计图，顺便把踏板织车也画出来吧。
再往前拐几个弯就到了，原本的格物坊如今一片荒芜，杂草丛生。里面的房屋还保持着原样，只是屋顶塌了几座，院墙倒了几户，这还不算墙上的窗，院中的门。连难得的几幢三层阁楼，连着木梯都摇摇欲坠，就怕下一秒便散了架。
一行人走在街上，只觉得此处冷风萧瑟，十多年前叛乱中肆意的血腥气还在鼻尖弥漫。有人不寒而栗，有人无所畏惧，有人若有所思。
殷柒仗着身姿轻盈，借着赤垣的蛇尾，三下五除二上了坊中最高建筑的屋顶。从高处俯览，记下坊中建筑的方位。便一跃而下，唬得众兽人大惊失色。
却只看见她在空中连着几下旋身，脚踏在每层楼探出的窗沿上，安然落地。惊蛰和赤垣一同迎了上去，仔细看着一遍，确定她身上没有损伤，才各自松了一口气。
殷柒毫不在意的拍拍手上的灰尘，惊蛰在一旁问她，
“殷柒，对原地重建格物坊，你是不是有想法了？”
“是有一点，不过这里是不是太荒凉了？”惊蛰沉默了一下，顶着赤垣的眼刀把殷柒拉到一边，告诉她
“因为当时死去的兽人太多了，所以城里的兽人们至今也不愿来这边。有的甚至连经过也不愿意，宁愿绕远路。”
“当时没有举办仪式，驱晦祈福吗？”
“驱晦祈福？那是什么？仪式办过，但是没用。大家还是觉得这里不干净。”殷柒仔细的问了问，兽人城邦里的管理堪称自由。成立了几十年的城邦，选出城主，更像是一个部族联盟的首领。
兽人的族群联盟管理交给城主，族群内部管理自己来管，零散的兽人来去自如。只要不是在两城攻占时往来，要改居住地，直接走就是。
而之前大巫举行的仪式也很简单，超度在内乱中死去的亡灵，表示他们可以安心去另一个世界生活，后面的事交给他们这些还活着的人就好。
这仪式的形式就算好了，至于之后的重建搬迁，并不是强制性的，有人愿意就自己搬过去，房子也是现成的。
但问题是，现在格物坊的院落都是火烧过的，没有人愿意打扫、重建，自然就没人搬过去。
要想办法把原来的院落推倒重建，然后选一批合适的兽人搬迁过来定居，应该还需要先打一批工兵铲。
殷柒拍拍手里的尘土，顺便把脚下的刚挖出来的小土坑踩实，在心里想着。
等回到城主府，她便小跑着又去领一叠纸和炭笔。元气满满的打算去画个通宵的设计图。
两个雄性兽人身后的那队护卫，小心翼翼的拉远着距离，停在又不至于听不到说话的范围内。一边装作继续站岗放哨的模样，一边都探着耳朵来偷听。
“殷柒这几天恐怕是要暂时住在城主府里了，就麻烦赤垣你自己回去吧。”
“没关系，刚好狩猎队那里也有事情，我暂时留在城里更方便一些。”
“那挺好，需要我帮你安排临时的住处吗？”惊蛰的语气一如往常的平静之际，一点都看不出他心里正打着把人安排到远远的角落去。
“我已经找好了，你不用操心。”
等到护卫队上门来回复，说有兽人顶替了他们在巫女那边的工作，把他们赶出来了。惊蛰才发现赤垣给自己安排的住处是哪里。
而且那只蛇兽还大言不惭的表示，之前流浪惯了，有时候实在没地方挖土埋坑填自己的事情都做过。更何况现在还有个屋檐可以休息。他性子随和，不挑地方。
惊蛰心里都快呕出血了，性子随和？赤垣还真敢说，他如果随和就没有兽人性子不随和的了。
赤垣打发了前来送东西的兽人，端着盘子进了院门。看着雌性在窗户边忙碌，没有打扰，只是放下东西就退出去了。
一直到晚上的饭点，殷柒才从忙碌了大半天的图纸中抬头，伸个懒腰，活动下指关节，又站起来跳了跳。觉得身上的乏力感退了些许，起身在房间里走了两步。
她刚走两步，就看见桌上放着的水果和清水。再往大门看，就看见门口有条红色的大蛇盘成一团，两眼闭着，不知道在那里待了多久。
殷柒想了想，便从房间里挑了一条兽皮被子，折了一层夹在腋下。手里随手拿了个水果咬在嘴里，口齿不清的说了声
“让让，麻烦给我铺个窝。”
便随手把兽皮一挥，像搭大型的猫窝一样，用赤垣盘绕在一起的身躯做了个懒人沙发。她手脚并用的爬上去，窝在沙发里，啃着刚刚咬在嘴里的水果。
躺在兽皮里，殷柒只觉得这沙发十分满意。蛇鳞冰凉沁人，隔着一层兽皮，温度对她来说正是刚好。偶尔脚趾踩在蛇鳞上刚好凉凉脚。
赤垣睁开眼睛，回头看了一眼又转回去继续眯着。等到身上人的呼吸渐渐平静，手里的果核从他身上滚落下去。安静的看了片刻，变回人形，顺便抱住被兽皮包裹住的人。
“你真的太放心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