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夜更黑一点,时韫裕带她去了周边小吃街。
大街小巷往来的人络绎不绝,小摊小贩吆喝声穿插在人声鼎沸中,大爷大妈拿着蒲扇遛弯儿更是常见。
岑颂被糖葫芦所吸引,要了一根。
糖浆被均匀地裹在山楂上,岑颂想到小学课本里的“万年牢”,笑着问时韫裕:“天津的是不是更好吃?”
时韫裕却认真思考:“你要是想去天津,放了假我带你去看看。”
岑颂欢呼起来:“我还要吃煎饼果子!”
岑颂观察着这里的市井面貌,看到一个老大爷穿着背心和裤衩兜狗去了,她忍不住揶揄时韫裕:“学长,你的老年生活也会是这样吗?”
实在不敢想象,克己有礼、面如冠玉的时学长也穿着裤衩在公园里遛弯儿。
岑颂捂着肚子,笑得泪花都出来了。
时韫裕:“……”
岑颂收敛了一点,凑到他身边:“不过学长一定是广场舞里老太太们最喜欢的老头子。”
时韫裕赧然:“岑颂!”
岑颂立马作罢。
时韫裕对她无可奈何,只好道:“你现在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岑颂用手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示意闭上嘴巴。
来京都的第一个月,岑颂仰望着天上的月亮,再看看身侧的人,似乎月亮近在咫尺。
十二年前,她还是个只会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小屁孩;现在,她也仍然想跟上他的脚步,永远注视着他的背影。
月亮于她,皎皎无华。
八月,京都依旧正值酷暑。
岑颂买了个小电风扇,张钦见了,打趣道:“是咱科室空调开得不够低?”
岑颂闭上眼睛感受风的轻拂:“是我想念锦桉的海风了。”
张钦:“这么一说,咱京都忒干了。”
岑颂抱着两个桃子到妇产科找辛蛮,后者刚刚从手术室里出来,累得满头大汗,看见岑颂怀里的桃子,不禁打趣:“我还以为岑颂妹妹已经忘记我了呢。”
岑颂脸不红心不跳地解释:“上周没买到甜的。”
辛蛮却笑道:“是吗?我以为是忘记了呢。”
岑颂:“······”
还真是让您猜中了呢。
辛蛮明年要升为副主任,也有单独的办公室。
岑颂把桃子放在他桌子上,刚要走就撞上一个小护士提着一盒水果捞进来,对方打量她的眼神明显不太友善。
岑颂大约记得,这个护士是上次和辛蛮哥打打闹闹的,还说过她年纪小。
辛蛮自如介绍:“她叫陈蔓令,我们妇产科新来的护士。”
岑颂打招呼:“蔓令姐,你好。”
陈蔓令却懒得搭理她,岑颂站在原地有些尴尬。
辛蛮也不好意思地叫岑颂出去:“岑颂妹妹啊,你先回去吧。”
岑颂点点头,赶紧溜之大吉。
下午查房的时候,岑颂倒没有带上她的小电风扇。
十几个患者身体指标趋向良好,其中有一个病人的检查结果非常好,今天就可以出院了,而且检查张勇强时,也能明显看到他的脸色好了很多,老太太也在一旁笑眯眯地削着苹果。
岑颂做完检查,卫生间里传来冲水声,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变扭地问道:“他什么情况?”
岑颂微笑回答:“还不错,一直保持的话说不定不用推迟手术。”
女人装作漠不关心地“哦”了一声,坐到了床头的位置上对张勇强道:“等一下他们过来了态度强硬点知道吗?别跟个缩头乌龟一样!”
张勇强回答:“知道了,你们还没吃早餐,先下去吃早餐吧。”
女人低声嘟囔:“自己都顾不上还顾及别人。”
张勇强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别人,是我妹妹。”
岑颂笑了笑,转身带上门出去了。
可好景不长,当岑颂查完房时,就见一道气势汹汹的身影朝张勇强病房走去。
岑颂吓得冒冷汗,赶紧拨打了保卫室的电话:“您好,住院部一栋301这里有个家属情绪不对,我们怕出事,你们可以派几个人过来一下吗?”
保卫室很快做了回复,岑颂勉强松了口气。
眼下情况显然不是她能对抗的,岑颂只好待在外面,一双眼睛盯着张勇强病房的动静,也怪病房隔音效果太好了,她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况。
突然,一个愤怒的声音传了出来:“你们他妈居然想上公堂!好啊,我们家就因为一个废人成为全村人的笑话!”
女人的声音不甘示弱:“我告诉你,你不把这几十万还回来,公堂是给你面子,别逼我报警,非法侵占他人财务,我看你要坐几年牢!”
男人怒吼一声,摔东西的声音在病房里格外清晰。
岑颂听得心惊肉跳,装作镇定地推开门,道:“一号病床,检查情况。”
只见男人捏紧拳头,冲岑颂怒吼:“检查你妈呢!都他妈废人一个了还治个屁!”
女人一听就站了起来,指着这个二哥的鼻子骂:“你给我嘴巴放干净点!”
老太太也甩手:“你怎么说你大哥呢!”
男人冲他们大吼:“你们就是被这个破医院坑钱坑傻了!还赶着给人家送钱呢!”
岑颂沉静道:“医院里请保持安静。”
男人怒不可遏地把矛头指向岑颂,像是认出了这张脸,冷笑道:“又是你是吧?每次都是你掺合一脚!帮着张勇强坑我们的钱!”
岑颂后怕地退后一步,女人赶紧拉住这个二哥,结果被后者一甩,直接摔倒在地。
老太太瞪大眼睛:“还动手你!反了你了!”
“这是干什么!这里是医院,别闹事啊!”这时,保安不负众望赶到了病房,一眼就看到张勇强门口剑拔弩张的气氛,连声喝止。
男人咽不下这口气,重重地摔门而去。
岑颂适当和保安提意见:“我们医院黑名单有这个人吗?”
保安也懂了她的意思。
岑颂松了口气,关切地询问:“都没事吧?”
说这话时,岑颂特地看向刚刚被甩在地上的女人。比起刚刚紧张的气氛,现在病房里的气氛却好像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老太太在倒水,女人漫不经心地吃着苹果,抽空回答:“没事。”
岑颂轻轻地为他们关上房门。
一周以后,张勇强如期完成手术。
原远摘下口罩,嘱咐家属:“这段时间仍然要保持良好情绪,伤口不要碰水避免复发,记得按时吃药,后续检查良好的话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
老太太感激涕淋地抓着医生的手。
女人看了张勇强一眼,轻轻呼出一口气。
岑颂也得知了这个好消息,知道他们正是需要钱的时候,赶紧把水滴筹的钱转给他们。
女人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询问岑颂:“你捐了多少?”
岑颂噎住。
女人轻飘飘道:“我知道你肯定叫你的朋友啊家人啊捐了钱,你把他们捐的都还回去吧,我们暂时不需要。”
岑颂:“也有陌生人捐的款。”
女人嗤笑:“能有多少呢?几十还是几百?”
岑颂盯着对方冷静瘦削的脸庞,换了个问题:“你们现在要到多少钱?”
“十万。”女人顿了顿,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剩下的三十八万他会每个月按时打来。”
岑颂继续问:“你觉得他们会全部归还吗?”
女人目光凶狠:“他敢!不还回来法庭上见!”
岑颂却轻声道:“其实你知道,按照张奶奶和张叔叔的性格,就算他们少还一点,也不会过多计较。”
女人沉默下来。
她并非不知道,这个大哥一向懦弱,老太太好面子,不会因为几万块就闹到公堂上,而且这几个二哥三哥最擅长变脸,流几滴泪说说惨状,作为家人,大哥和老太太说不定就心软了。
最后他们一定会私吞一部分。
这次回来,她压根没指望这俩和那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一刀两断。
反倒是她,急匆匆地回来,没有人告知过她大哥的情况,到时候回去了又被他们归为外人,讨不到一丁点好。
女人抽出一包烟,冲岑颂道:“抽根烟,介意吗?”
这毕竟是医院的空旷场所,岑颂也管不到她,只好点了点头。
女人吸了口烟,红唇吐出白色雾圈。
她笑着对岑颂说:“你对他们倒是了解。”
岑颂脸红:“没有,我也差不多知道你们的一点事。”
女人凉薄地笑了:“你说的对。”
“所以,你把钱收着吧,以后用得上的地方还多着呢,特别是张叔叔这种情况······”岑颂说着说着,声音小了点,生怕对方误解她看不起残疾人。
女人碾灭烟头,果决道:“你给他们吧,我不会收的。”
岑颂急了:“他们都没有手机,这个只能手机转账,我总不能给那几个叔叔吧?”
女人看了她一眼,不知是嘲讽还是夸赞:“这年头像你这样热心肠的医生可不多了。”
岑颂茫然。
女人转身离开。
岑颂确实不太了解他们的事情,曾经她觉得张勇强很可怜,没有了自理能力,只有一位年迈的母亲陪着他,身边还有那么多豺狼虎豹。
可是此刻,她盯着这个从头至尾都仿佛是身外人的女人。
心里徒生一股凉薄又无力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