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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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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几天,岑颂并未见过这个女人。

    照例检查张勇强的情况时,岑颂还没走进病房,就看见老太太眉头皱起,低声嘟囔着什么:“连子不是说打了十万块钱吗?伍梅拿着你那张卡,里面怎么只有六万多了?”

    “妈,有手术费的。”

    老太太不满道:“我知道,那扣除手术费,不还有两千块钱吗?怎么平白无故少了?”

    张勇强气都理不顺,忙着解释:“还有一些住院费,药钱的。”

    老太太这才“哦”了一声。

    岑颂走进来,淡声回答:“医院的收据单都在这了,奶奶您要看一下吗?”

    老太太一见是岑颂,顿时喜笑颜开:“是岑医生啊,赶快坐吧。要吃苹果吗?我给你洗?”

    岑颂摇摇头:“谢谢,不用了。”

    老太太赶紧解释刚刚的话:“岑医生啊,我不是怀疑医院乱收费,只是银行卡不在我们手里,要是怕少了钱,到时候去哪里说理咯。”

    张勇强一听母亲的话就不乐意:“伍梅拿着,怎么会少?”

    “怎么不会少?谁知道她怎么突然就回来了?而且咱都不知道那保险有五十多万,她怎么知道的?”老太太一听儿子还为这个断绝关系多年的女儿说话,忍不住斥责他的“老好人”性子。

    张勇强急了:“妈!伍梅帮了咱!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老太太也板起脸:“谁知道她是不是为了分那五十万!”

    岑颂听不下去,打断他们:“先检查一下吧。”

    老太太瞪了儿子一眼,帮他掀开衣服方便医生检查。

    其实岑颂不明白,为什么事情解决得还算圆满,最后的效果却不尽如人意。

    值夜班的时候,时韫裕难得坐在她面前陪她吃饭,但是久违的海鲜并没有激起对方半分食欲。他剥开虾蘸了酱油,放在岑颂碗里,问:“怎么?不太顺利?”

    岑颂难过道:“明明坏人是他们,这个姐姐根本没有错。”

    大致听了岑颂阐述的情况,时韫裕轻笑道:“假设根本不存在五十万,他们没有钱医治,最终看着这名患者良性转恶性,死在病床上。岑医生,你会觉得可惜吗?”

    岑颂被“岑医生”这个称呼喊得脸红,支吾着说话:“当、当然。”

    “这世上很多病人不是死于病,而是死于穷,没有钱医治,最终等待死亡,这种濒死感是不是更令人绝望呢?”时韫裕又剥开一只虾,放进她的碗里。

    岑颂点点头。

    时韫裕笑道:“所以,他们收获的已经是比大部分人好的结果了,只是这个结果并没有皆大欢喜,何事何物都存在矛盾,而这个矛盾是你解决不了的。”

    岑颂吃了只虾,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在我看来,”他笑得和煦,温柔地凝视着她,“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岑颂很难形容每一次和时韫裕相处的感觉,豁然开朗?如沐春风?

    总之,低落的心情每一次都是因为他而重新振奋。

    因此在月底的时候,张勇强身体已经恢复过来,岑颂帮着张勇强做出院手续,一直尽职尽责没有表露任何异常情绪。

    出乎意料地是,女人在那一天来医院了。

    她把银行卡递给张勇强,一字一句道:“三十八万,一分不少,如果你想把钱给他们,也随便你。”

    张勇强愣愣地盯着这个妹妹,嗫嚅:“你这些天都是去弄这个了?”

    张伍梅没有说话。

    老太太替儿子把银行卡拿过来,小心地放进兜里。

    张勇强却看见她的脸上有浅浅的、看不太出的巴掌印。他鼻子一酸,却在下一秒听见她说:“明天我就回锦桉了。”

    岑颂因为她说的地名而微微一怔。

    张勇强也落下了泪。

    张伍梅没说什么,兀自走在后面推着轮椅:“走吧。”

    医院大厅里,岑颂陪伴着他们办理手续。

    老太太打着电话,嘴里叫嚷着:“我的乖孙儿,放心,奶奶肯定拿钱给你买ipad······你们这几个怎么当父母的?······伍梅啊,她啊,不知道,谁知道她拿没拿钱?······行了,我们马上就到了。”

    岑颂转过头,缓缓地返身,只见女人依旧面容平静。

    像是没听到一样。

    八月的京都,太阳似乎要把人炙烤干。

    张伍梅收拾着行李,“滴”地一声,空调灯灭了,冷气也没了。

    她烦躁地把行李箱甩在一边,站在二楼走廊的围栏边,冲在一楼大厅的老板大吼:“大白天的关什么闸?”

    老板是个年轻男人,玩着手机,听到张伍梅的话掏了掏耳朵,不耐烦地说:“没电费了。”

    张伍梅不爽道:“你个开宾馆的连电费都不交,你开屁啊你!”

    “几十块钱老子就当做慈善了,你要是想要空调去住五星级大酒店啊。”老板翻了个白眼,继续玩手机去了。

    张伍梅握拳,转身回房。

    关门前,老板还在和队友嚷嚷:“一个傻逼老女人,妈的还想要空调,现在哪有六十块钱的宾馆给她住?妈的你守着点啊!都掉成什么样了······”

    中午,张伍梅在外面的快餐店买了份盒饭。

    她盯着份量极小的菜码,再看看老板娘若无其事的表情以及油渍的板子上写了“加菜三元”,最后把辣椒酱和饭拌在一起,将就着吃了下去。

    吃完饭也快十二点了,张伍梅该去火车站了。

    她从快餐店回到宾馆,难得看见老板在前台不玩手机,而是格外殷勤地和坐在沙发上的客人交谈。

    张伍梅没有闲工夫管这些,直径往楼梯口走。

    “伍梅姐。”一个熟悉的、清脆的声音喊住了她。

    张伍梅蹙眉,似是不敢相信地回头,看见了那个平日里一身白大褂的、笑容亲切的小姑娘突然出现在这。

    老板看了看她,惊讶道:“美女,你认识她啊?”

    岑颂点了点头,走到张伍梅面前,低声:“伍梅姐,借一步说话。”

    张伍梅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最终点了点头。

    宛如蒸笼的房间里,岑颂嘟囔了一句:“这空调是坏的吗?”

    张伍梅淡淡道:“没电了。”

    岑颂听到这个原因,也没有多想。

    张伍梅看她一身便装,还是特意来到这个旮旯的宾馆找自己,直接问道:“你有什么事?”

    岑颂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补充说明:“这是张叔叔给你的。”

    张伍梅当即摆手:“我不要。”

    岑颂安抚般冲她笑:“放心,这里面只有五千块钱。”

    张伍梅看着她。

    岑颂把银行卡塞进她的手里,道:“张叔叔说了,这是他给你的,钱也不算多,一点心意,希望你收下。”

    张伍梅正色:“你还给他吧,站都站不起来了还给别人钱呢。”

    岑颂摇摇头:“他说你不要就丢了,反正这笔钱他不要了。”

    张伍梅当即发怒:“他以为他拿到那点保险就没事了,他现在天天躺在床上,要钱的地方多得是!”

    岑颂再次塞给她:“他现在有低保,还有一点退休金,伍梅姐,你不要我真的往大街上一丢了。”

    张伍梅眼眶一酸,慢吞吞地拿起那张银行卡,嘴里抱怨着:“每次都这个样子,被咬了多少口了还不长记性······”

    岑颂递给她一张纸,却被后者吼回来:“我没哭!”

    岑颂:“······”

    行,是她看错了。

    张伍梅抹了抹眼睛,合上行李箱,深吸一口气道:“一点半的火车,我得走了。”

    张伍梅确实没有想到,她还能和这个家扯上关系。

    她还记得,她的母亲原本不打算把她生下来,可发现的时候已经六个月了,而且村里的婆子说他们家男丁兴旺,再生一个日后大红大紫。

    于是,她在一片期待中被诞下。

    张伍梅是最小的,可由于女孩的身份,一直被母亲咒骂得恨不得去死。她有三个哥哥,大哥勤奋能干,经常顺带帮她把割麦子的活一起干了,然后遭到母亲的谩骂,二哥三哥经常偷懒,还让她帮忙瞒着逃学的时候,连带着她一起被打得青红紫绿。

    十五岁那年,她被母亲勒令不准上学,她离家出走到锦桉,到了十八适婚的年纪被叫回来嫁人,原因是几个哥哥没有彩礼娶老婆。

    她含着希望回来,却在一片骂声里彻底对这个家失去希望。

    张伍梅被迫远嫁给一个条件还不错的瞎子,曾经一度想了结自己的生命,却在大哥塞给她嫁妆时嚎啕大哭。

    大哥握住她的手,表情为难:“那么远呢······拿点钱备在身上总归是好的。”

    所以很多年后,张伍梅以为自己和这个家已经彻底断了关系,却在打听声中得知大哥在京都市一医院住院,这才匆匆回来。

    虽然她早就猜到了这个家分崩离析成什么鬼样子,她也没奢求自己能唤回一点狗屁亲情。

    但是就在她以为自己又要孑然一身时,显然,这个结果还不算那么让人失望。

    张伍梅把行李拖下楼,老板听到这噼里啪啦的声音刚想爆粗口,一看到后脚跟出来的岑颂,赶紧放下手机,殷勤地问:“美女你热不?要喝水不?”

    岑颂摆摆手以示不用。

    外面的太阳很大,张伍梅不适地眯了眯眼睛,看到小姑娘白白嫩嫩的脸蛋和胳膊,道:“你回去吧。”

    岑颂点点头,然后笑道:“伍梅姐,锦桉很好的。”

    张伍梅挑眉:“你叫张勇强叔,可不能叫我姐。”

    岑颂不说话。

    张伍梅随手拦了一辆的士,司机好心地帮她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

    岑颂徒生一股离别的伤感,向她小弧度地挥了挥手。

    张伍梅返身,大步朝她走来,令岑颂没有想到地是,对方伸出手把她搂进怀里,在她耳边低语:“谢了,小医生。”

    然后,她很快放开,坐进了的士里。

    岑颂愣在原地,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她笑了笑。

    再见啦。

    锦桉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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