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夜色正浓,亭台楼阁间高处,轻纱曼妙,随风飘荡。
林章清半躺在藤椅上,一名侍女在他的身后摇着蒲扇,两个丫鬟跪在地上双手恭敬地高举着托盘至眉间,一只描着金边的细腻青瓷盘里成放着白净细腻的水油酥皮糕点,另外一只金灿灿的铜锌盘里是刚刚从西域人献给他的奇珍异果,叫什么番石榴……还有什么无花果。
他才不在意叫什么,光是能得到当今圣上都见不到的新鲜玩意儿都足够他炫耀几天了。
“林会长实在英明,这下看易珩这个楞头小子还有什么资本在圣上面前说您的不是。”对面一身玄衣的男子半低着头,嘴角勾起一丝嘲弄的笑意。
“舒然呐,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易珩留下金条这个把柄吗?”
“林会长心中自有鸿鹄之志,舒然怎知,还请您赐教。”
他从盘子里拾起一粒紫的发黑的圆润葡萄放到眼前把玩着:“这个小子初出茅庐,不抓到点尾巴绝不会善罢甘休。金条一事,既会给他一个沉重的打击,还会让他从心里乱了阵脚。黑白皆为我胜,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林章清将整颗葡萄放到嘴里,连皮咬破,一种难以承受的酸涩从舌尖蔓延至口腔。
他连忙招呼着后面的丫鬟,将嘴里嚼得稀烂的葡萄一口吐在了丫鬟手里的手绢上,丫鬟给他擦里擦嘴角便又恭恭敬敬地退到后面,手里黏糊糊的烂葡萄放在手里也不敢扔掉。
他哈哈笑着:“这西域来的东西确实比不得咱们大唐的瓜果啊。”
接着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去把刘方这个惹事精绑起来看好,回来自会有你的好处。”
舒然讨好似的笑了笑:“林会长,小人这就去办。”
长安各街巷剑拔弩张,人心惶惶。
“你们到那里去搜,务必抓到活口。”
“是!”
人群在官兵的驱散下纷纷侧身躲到墙角,一时间咒骂和惊叫声不绝于耳。
易珩被两边有序前进的官兵夹在中间,时不时地被两边宽硕的肩膀撞的前后摇晃,四下逃窜的人流晃动着,他感到一阵眩晕。
余曜从摩肩接踵的人堆里挤出一条缝钻到街道中间,伸手拉住了他。
“易珩,你先回去吧,这儿有我就行。”
易珩伸手用指腹抹了一下,才发现自己额头上已经冒出一片冷汗,他稍稍缓了口气:“人是我看丢的,我不把人找出来怎么给百姓一个交代?”
“易尚书!”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召唤,二人闻声齐齐回身望去,却见明江躲在墙角处高声招呼,踮起脚才在拥挤的人堆里露出来半个脑袋。
她灵巧地从人群之中的缝隙钻了出来,左躲右躲,却是没有和其他人半点磕碰。
此时明江没再穿着早晨在猪肉铺里穿着的粗布短衫,一身粗丝布墨绿色的罗裙,裙摆上还绣了几朵零星地不知名的小白花,棕黑的发髻上别了几朵翠色的琉璃小花,多了几分明艳。
余曜见到她先冷冷地开口:“明姑娘可是要问那封信的事情?刑部现在正在追捕逃犯,恐怕没有时间招待明姑娘了,请见谅。”
明江扭头向他客套的笑了一下,接着对易珩说道:“我刚刚听你们刑部的捕快说早上你们抓的那个人逃走了,我见过那个人,还和他交了手,想着能不能帮帮你们。”
余曜赶紧拽了拽易珩的衣袖,递了个眼神。
易珩搂着他的肩膀转过身,压低声音:“别忘了你说的,刑部的那些人已经不可靠了,她与那些人相比是最能够信任的。”
二人凑着脑袋躲着偷偷摸摸地低声嘀咕着什么,可街巷之中人声鼎沸,很轻易地就把本就轻轻的低语声淹没。
明江见状皱了眉头,奇怪地看着两人的背影。
“易尚书,你们在说什么?”
易珩听到声音回过头,温和地微笑着说道:“刚刚我和余侍郎二人在商讨是否需要麻烦明姑娘,毕竟你不是刑部的人,参与官府的行动总归是不合适。”
这句话说的半真半假,明江听的也将信将疑。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怎么说多一个人帮忙多一份力,我也是大唐的子民,惩恶扬善,义不容辞。”
她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像是不好意思似的。这话虽说是试探,但的的确确发自内心。
明江并不知道,她此时就像期待着父母手中糖瓜的孩子一样,抬起的眼眸中是一片若隐若现的希冀。
易珩也只是想找一个合理得当的理由让她加入抓捕,听到她这么说,心中也轻松了许多。
“明姑娘,既然如此就麻烦你了,”说着他从腰间掏出一块刑部的令牌;“你带着这个,我们的人见到了不会拦着你。”
明江心中奇怪,为什么不让她直接带一队人,反倒给了她一块令牌,平添许多误会和麻烦。
可她想不了更多,这个如风般转瞬即逝的机遇怎容得她半分犹豫,便连声答应。
一个时辰过去了,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深巷中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的灯笼火苗乍明乍现。
明江兜兜转转了半个城,却一无所获。
此时她累的头直发昏,她走到护城河边的台阶上,见状便想坐下来歇一歇。
刚要坐下,明江突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像摸到了烫手山芋般噌地站起来,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崭新的墨绿罗裙摇摇头,这可是她新做的衣裳,可得小心点穿着。
这里白日里常有附近人家的妇女老妪坐在台阶上浣衣洗菜,想必台阶上应该很干净。
她用手指抹了一把青石台阶面,看到没有泥巴后便抻了个懒腰,大咧咧地坐在那里。
望着远处黑沉沉的河水,哗啦啦的河水翻涌声不绝于耳,明江用胳膊支着脑袋,眼皮越来越沉。
突然她发现,好像远处河面上飘来了一个矩形状的灰糊糊物件,明江艰难地睁开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团东西。
那团东西越飘越离岸边更近,等离岸边仅有十几米远时,明江害怕地瑟瑟发抖发不出声音。
易珩和余曜二人带队寻找,手中火把火苗窜得很高,照亮了浓墨般的黑夜。
“找到了吗?”
“没有,你那边也没有发现吗?”
易珩摇摇头:“我也没有,恐怕人已经在我们关闭城门前逃了出去。”
突然间一声惊恐的尖叫划破了夜空。
余曜愣了一下,急切地看着易珩:“好像是明姑娘。”
易珩也惊诧不已:“快走,应该是出事了。”
二人闻声赶到护城河边,只见一条硬邦邦的尸体搭着青石板台阶的一角,正是白日里抓捕的刘方。
易珩交代几人将刘方的尸体拖到岸上,环顾四周。
明江颤栗着缩在墙角,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手上湿涝涝地全是水。
易珩快步上前拉着她的胳膊把她扶起来,才发现她的袖口也被河水浸透了:“明姑娘,你还好吗?”
明江惊恐的表情还挂在脸上,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呃……我……没事,没事。”
余曜见状也走了过来问道:“这尸体……是你自己拉过来的?”
明江微微点头,没有做声。
余曜诧异地看着她:“你既然害怕,又何必动手把尸体拉上来?”
明江低声呢喃,像一个害怕父母责备的孩子:“我……如果不把他拉上来,就顺流飘走了,再想见到就难了。”
“好了,事情已经结束了,”易珩对余曜说:“先把尸体搬回刑部,你带着明姑娘先用些便饭,我要去找一个人。”
“好,你先去吧,剩下的事情我来办。”余曜说后凑到他耳边低语:“可是找验尸的人?”
易珩悄悄地点头,对余曜小声说:“你回去告诉明姑娘,知道的事情一个字也不要与别人提及;你也不要和她说刑部的事,让她知道的越少越好。”
“这个我当然知道,马上要宵禁了,你快去吧。”
明江见两人脑袋凑到一起不知在嘀咕什么,便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她从十岁开始与爹爹习武,听觉比常人灵敏的多,断断续续的也听出了个大概。
不要说起刑部的事?明江感到奇怪,联想起之前易珩似是有意让她避开刑部的人,难不成刑部出了问题?
她不懂这些官场上的事,自然也理解不了朝堂中的尔虞我诈。
明江正胡思乱想着,猛然间听到余曜的声音;“明姑娘,还没用过晚饭吧?今晚真是辛苦你了。”
说实话,明江实在是不喜欢余曜,也许是他身为官家子弟的傲气,也或许是对她商人身份的无理轻蔑。
她脸上依旧挂起谈生意时客气而疏离的微笑:“多谢余侍郎。”
离宵禁只有不到半个时辰了,街巷中已经很难看到人影了,偶尔有一两个挑着空担子匆忙而过的商贩跑过去。
宵禁期间如果有人在外游荡,一经发现会被官府处以杖刑,轻则伤筋动骨,几个月下不来床;重的后半生也只能躺着度过了。
对于普通老百姓家里来说,一旦家里的顶梁柱受了刑,几个月入不敷出对他们来说比受着皮肉之苦还要煎熬。
巷子口的一家小馆子还点着灯,但门是紧关着的,门口的蒸屉还没撤下去,应该是还没收完工。
明江上前敲了敲门:“老板,还有吃的了吗?”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簌簌地响着,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
来开门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黝黑的脸庞在煤油灯的火光下冒着油光:“姑娘,这么晚了还没吃饭?”
明江不好意思意思的笑了:“我是跑生意的,今天有事耽误了吃饭的功夫。实在是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这时老头浑黄的眼睛猛地瞪大看着明江身后的余曜,颤颤巍巍用手指着他,险些摔倒:“你……你是官?”
明江见状连忙扶着他的胳膊:“不不不不,他是个唱戏的,这不,戏服还没换呢。”
余曜有些生气,怎么能把他说成是戏子,不过看见老人家吓成那样也不好说什么,也就当默认了。
老头咳嗽了几下说到:“姑娘啊,我这马上就要收摊了,晌午还剩了两个凉馒头,你看你要不要吧。”
余曜想说不要了,但明江却兴冲冲地回答着:“还有两个馒头呐!我全要了,谢谢大爷。”
余曜见老爷子晃晃悠悠地回里屋拿馒头去了,小声问她:“他怎么见了我怕成这样?”
明江从一个藏蓝色的荷包里拿出几个铜钱,放在手心里数了数,头也不抬地说:“还不是让那些当官的吓的,这年头,挣得不多税收不减,今儿李大人收完明儿张大人收,一来二去的家底也掏空了,钱却全进了当官的口袋,”接着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余曜:“余侍郎,换做是你你也怕。”
余曜哑口无言,他自幼锦衣玉食,怎会见过为生计发愁的芸芸众生,一种莫名的无力感从心头涌出。
“姑娘,馒头来了,还给您包了点咸菜,”老头手里紧紧攥着纸包上勒着的草绳递到明江手上:“一共三钱,您拿好。”
明江乐呵呵地将手心里数好的铜钱放到他手里:“好,谢谢大爷。”
门吱呀作响,又紧紧地关上了。
余曜看着黑洞洞的路口,又回头一顾乌漆嘛黑的巷尾深处:“站着吃啊?”
明江一脸无所谓地:“也不是不可以,我之前拉货时候没赶上饭口也是站着吃的。”
刑部大堂里,余曜伏在桌前翻着诗经。
明江取了个碟子,把装咸菜的纸袋子往碗边磕了磕,取了个馒头用手掰成两瓣,一手拿着筷子夹着咸菜,一手举着馒头往嘴里送,吭吭地嚼着。
余曜听到咀嚼声,皱着眉头抬起头,又无奈地低头看书。
“余侍郎……要不……你也吃一口?”
“不必了,我在我家府中已经用过晚膳了。”
很快小半碟咸菜见了底,明江放下筷子,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小碟,用只剩一小块的馒头抿着碟子上沾着的咸菜汁,一口把馒头送到嘴里。
“粗俗。”余曜怕她听见,用嗓子眼哼着。
明江嘴里塞着东西,含含糊糊地反驳:“余侍郎,我可不像您金枝玉叶似的,这可全是钱啊,”接着笑嘻嘻地举起另一个馒头:“这个,留着明儿又能吃一顿。”
余曜原以为她是听不见的,这样一来被吓了一跳。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二人也不再交谈。
门唰地被打开,打破了室内的沉默。
“易珩,回来了!”余曜惊喜地站起身,却发现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一个女人,中等身高,上身用白纱幕离罩着。
她进了屋关紧门,便将巨大的幕离摘下。
那女子一袭月白色襦裙,外面一件夜幕般深蓝色的外衫,上面缝入了细碎的金丝,如同夜空般耀眼而深邃。
五官精致脱俗,脸庞如同羊脂玉般细腻白净,乌黑柔顺的青丝高高绾成发髻,高傲地抬起头。
明江看傻了眼,愣愣地半张着嘴。
余曜低声说:“别看了,眼珠都要掉出来了。”
明江尴尬地笑笑,抿了抿嘴:“这叫什么来着?‘爱美人之心,皆有之。’”
余曜在心里翻了翻白眼,那叫“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他问着:“这位姑娘是?”
那女子自己开口回答,冷冷淡淡地说道:“李霁华。”
余曜听后心中一惊,低头行礼:“臣刑部侍郎余曜拜见常宁公主。”
明江听到“公主”二字也被吓的心中一颤,慌忙地跪下来。
李霁华看了他们一眼,依旧声音冷清:“免礼。”
她不再和他们两人说话,转身问易珩:“易珩,你说的尸体在何处?”
“就在大堂后面屋子里。”
四人进入后屋,李霁华挽起袖口,掀起来盖在刘方上的白布。
此时刘方的尸体脸色惨白,两只眼直勾勾地瞪着,嘴边挂着鲜血。
明江见了害怕地躲到墙角不停地哆嗦着。
易珩看见她神色有异,担忧地看着她说:“明姑娘,你先出去吧。”
明江抿了抿干巴巴的嘴唇,咽了一下口水:“我没事,我没事。”
李霁华掏出洁白的手帕垫在手上,往刘方上的下颚骨轻轻一捏便张开了他的嘴。
她毫无顾忌地解开了他的衣服,露出腹部的位置,只见他的胃部赫然是一个扁长的血窟窿。
“人死了至少一个时辰了,他是让人用一把长约五寸,宽约一寸半的长杆匕首插入胃脏,肠胃破裂而亡,”李霁华说完站起身:“嘴边血迹就是胃脏破裂后经由食道倒流至口腔形成的。”
明江惊诧不已,光是从嘴边溢血就能看出这么多门道,这位常宁公主还真是不同寻常。
易珩思索一番,还是摇摇头:“光是这些线索还不足以确定凶手身份。”
余曜坐在桌前,用手拄着下巴想了想:“会不会是林章清干的,这金条是他的,也只有他与此事有些许关联。”
易珩摇头:“这绝不可能,刘方手里还有他的货,林章清就算是为了利益也不会断然将他杀害。”
李霁华蹲下来看着刘方攥紧的拳头,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她站起身,两根手指中间夹了一根黑色的丝线:“这是从他手里发现的,这人被抛尸到水里,这根丝线因被缠在了手指上才得幸没有冲走。”
“蜀锦!”明江定睛一看惊讶地喊了出来。
明江见几人看着她解释道:“我以前在益州的时候帮别人倒卖过蜀锦,这可是蜀地独有的特产,我当然知道。”
易珩说道:“看来凶手非富即贵,不然也不会用得起蜀锦衣料的衣物。”
他出了后屋,弯腰从案桌下边的桌铛上拿出一张纸回到后屋。
借着油灯的光亮,明江看清楚那是一张长安城的地图,上面大到坊区街巷,小到房屋水井,一有尽有。
当然还有那条蜿蜒曲折环绕长安的护城河。
他把地图放在桌上,将煤油灯凑近,几人围了过来。
他用手指着河流:“这里是明姑娘发现刘方尸体的地方,处在全城中下游。长安地势西高东低,河流至西向东流动,而根据长安护城河水流速度大致推测,一个时辰前,抛尸地点应在……”
“这里。”明江用手指着城西郊区的位置。
易珩意外地看着她:“的确如此。”
余曜良久没有说话,这时才问道:“那我们下一步要到案发地点去看看吗?”
“明早我们前往城西查看。”
明江问道:“那……我用跟着去吗?”
易珩想了想:“明日我们四个人必须全部在场,公主可根据现场的打斗情况进一步还原死者死因,而……至于明姑娘,是此次凶案的证人。”
这话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别扭,只不过是想找一个有武艺的人能随行保护罢了。
易珩回过神:“今日夜已经深了,我送二位……”
话音未落,暮钟敲响,发出浑厚沉重的铛铛声响。
一更三刻,宵禁到了。
“完了,这下谁也走不了了,”余曜泄气似的瘫在椅子上:“我爹要是知道我在外面留宿,肯定能打断我的腿。”
明江也一声哀叹靠在墙边:“我账本还没算完呢!”
看向李霁华,她倒是一脸无所谓,反正她去年已经建了府,没人会在意她去哪。
没人再说话,刚刚抱怨的声音骤然间沉寂。
明江小心翼翼地从纸包里拿出了剩下的馒头:“你们……饿不饿,我还剩下一个馒头。”
余曜低头看书没有做声,李霁华睁眼看了她一下便又靠在椅背上装睡。
明江此时真想给自己一巴掌,没事就别随便找话说。
她讪讪地缩回手,想把馒头放回去
易珩见无人应答,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馒头:“多谢明姑娘。”
他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毕竟……也能让她心里好过一点。
易珩啃着干巴巴的馒头,已经干硬的馒头皮卡的嗓子生疼,明江见状急忙给他倒了一杯水。
水是早上烧开的,这时也早已凉透了,不过总比干噎馒头要好。
沉默了大半宿,几人坐椅子的坐椅子,靠墙角的靠墙角,都昏昏沉沉地合上眼睡着了。
月光冷清的洒落,唯有窗外草窠里的蛐蛐还在不知疲倦的叫着,烛台上插着的蜡烛烧到了尽头,明亮的火苗猝然熄灭,只剩一缕烟从烛头缓缓飘散。
城外郊区,荒烟蔓草。
舒然夹着包袱坐在马车上,车轮不紧不慢地行驶在坑坑洼洼的泥路上。
他原不想取他性命,却不料刘方此人贪婪成性,得寸进尺,甚至……以他们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为威胁放自己走。
其实杀了他也没有关系,只是万万没想到,易珩刚发现刘方逃走便即可下令封锁城门,不过还是晚了一步。
亏得林章清这个老狐狸此前多行此事,早就摸出了经验。
林章清与守城兵头子有交情,破财免灾,这才将他有惊无险的送出城外。
至于林章清会如此好心护他周全,也只不过是害怕他被捕后会将自己供出来。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舒然明白这些道理,他也应该收手了。
只可惜妻儿还握在那个老狐狸手里,舒然坐在晃晃荡荡的马车里,他在思考着自己如何才能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