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鹬蚌相争2
两名献进宫的妙龄少女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比之普通闺秀自然更有一番风情,短短一个月二人就俘获了皇帝的宠爱,其中一人更是专房之宠。
后宫一切顺利,前朝也有了新的进展。拿人家手短,付出巨大代价送进户部的钟启也因为高慎的照拂,迅速结识王甫迁,并且得他重用。
可他们需要的远不止于此,想要更进一步掌握朝政,王甫迁非死不可。
几人相约到水云间酒楼小酌几杯,刚到酒楼门前,就见一身着粗布麻衣之人被踹出来,重重摔在地上。
“敢在老娘的地盘吃霸王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未见人先闻声,谢软宁的声音穿透几人的耳朵。
谢软宁其人自小就是一个女霸王,但凡她想的拼了命也要拿到,世界上无论是谁敢占她一分便宜,那都是不共戴天之仇。
果然见她从大门出来,指着那人鼻子骂,然后吩咐小厮,“来,把他手指头给我剁下来一个抵债。”
底下人吓得屁滚尿流。
“软宁。”怀虞轻唤。
跋扈的神情瞬间收敛,谢软宁走到他们跟前婀娜多姿地行礼,“怀公子,软宁有礼。”
“软宁姐姐好生厉害!”石谷在一旁打趣她。
谢软宁瞪了他一眼,抬手指引,“几位,里面请。”
若说钦佩,怀虞最钦佩的女子非谢软宁莫属。这小小女子出身平平,自小跟着父母经营着云水间,因着怀虞是这里的常客,所以与她逐渐熟络起来。
这世道对贫家不公,对女子更是不公。谢软宁是家中独女,自幼便受尽外人白眼。要么劝她父母领养一个男孩,要么直接对她说:可惜你不是男孩。
等她双亲逐渐苍老,意图染指谢家家产的男人一波接着一波。甚至有朝廷命官仗着权势强行纳她为妾,企图吞噬谢家家财。
怀虞仍记得那天她穿着嫣红的嫁衣,被对方家奴硬往花轿上拉的场景。她一直都那么骄傲,那天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连求饶。
怀虞一贯秉持着以和为贵,从不与人交恶,那日却让景玄打退家奴,质问他们:谢软宁是我怀虞义妹,谁敢叫她为妾!
虽然都知道这只是一时权宜之计,但自此之后,谢软宁的麻烦少了不少。
她独立之后,前前后后收留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女孩,都放在教坊养着,教她们本事,等到成年去留随意。
一行人在谢软宁的引路下进厢房,怀虞看着这张言笑晏晏的脸,他脑中又一次浮现她向自己投诚的坚定模样。
“请公子将来开女子学堂,设女官之位,为天下女子留一条生路!”
她的愿望时隔许久依旧在怀虞脑中回荡,某个角度来说,他当称谢软宁一声先生,让他这个生来就站在云端的人看见了尘埃里的景色,让他的眼睛不再只是向上看。
谢软宁服侍完所有人落座,又等一应菜色备齐才在怀虞身边坐下。
“最近有什么消息?”闻砚长品了口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美酒,问道。
这间客房在谢软宁卧房的隔壁,专门留了下来,周边甚是僻静安全,每每来此都在这儿。
“皇帝已经半月没有上朝了。”
她说的倒不是什么新鲜事,以前皇帝隔三差五还会露个面安抚人心,如今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御史台杨大人惨遭炮烙之刑你们听说了吗?”谢软宁打量一圈他们的反应,接着说,“杨大人的妹妹杨贵人怀孕,杨大人的新婚夫人跟随杨老太太进宫拜贺,谁知竟被皇帝看上直接扣在宫里,杨大人情急之下闯宫要人落得如此下场。”
“……”四下里皆是沉默,杨大人心直口快,不是弹劾这个、就是弹劾那个,怀虞以为他是殒命于权力斗争,万万没想到是这样荒唐的原因。
“唉,早一天起事,早一天还天下太平。”闻砚长深深叹出一口气。
“王甫迁有什么动静?”怀虞当下看着满桌的珍馐已经没有了胃口。
“无非是四处搜刮美女送给皇帝,构陷同僚,贪污税银这些事。”谢软宁想了想,王甫迁胆子不大,谋朝篡位他不敢,成天是欺上瞒下、排除异己、贪污受贿为祸百姓,“赈灾的银钱被他私吞八成有余,各地灾民食不果腹,饿死者尸横遍野。”
“他都一国丞相了,要那么多钱干什么?”石谷大为不解,银子多了也得有花的地方。
“若要世人心满足,除非南柯一梦兮。”怀虞皱着眉轻道,“软宁,你修书一封给长姐,让她多多放粮施粥,我这边再想想办法。”
谢软宁连连点头,继续道:“宋迹最近在做一件奇怪的事。”
“他干什么?”怀虞下意识追问,偏头与谢软宁对视。
“听说南国的贵族喜欢看人和野兽厮杀搏斗,宋迹也打算建造一个这样的场馆供他取乐。”
几人不约而同看向谢软宁,这是他们闻所未闻的事情。
“已经开辟了地方,足有半个武安王府那么大。”谢软宁不自觉压低了声音,“而且他好像要抓壮丁扩充军队,还要派人往西边去攻打玉门关以西的国家。”
“大晏这副田地,应该休养生息,怎么能再挑起战争。”连裴景玄一个武夫都懂这样的道理。
“公子,不能再等了。”闻砚长急切地说道。
是的,不能再等了。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这个国家快要撑不住了。
“行,软宁你好生打探王甫迁的动静,一有消息立即报给我们,”而后又看向闻砚长,“砚长,你传信给钟启,让他多留意。”
“是。”谢软宁与闻砚长齐声应下。
王甫迁居高位,又胆小,时时觉得有人要加害于他,故而行事分外小心。手下有当世一级高手七人,名为七杀,常伴左右寸步不离。据说如厕时也起码有两人在两步之内看护。
所以怀虞的这个机会等了足有月余。
月底,王甫迁要设宴款待门生,培植党羽。
此等绝佳机会,断然不能错失良机。
几人一同商议许多行刺计划,又一一否决。宴会上高手如林,必须一击即中,否则定然是前功尽弃。
正一筹莫展之际,方飞白送来了东风。
“这是?”怀虞看着方飞白推给他的东西。
方飞白神秘兮兮地解释道,“这可是孟津亲手研制的剧毒。服下之后当时没有异样,十二时辰之后没有解药立时毒发,穿肠烂肚而亡。”
怀虞与闻砚长对视一眼,立即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一定要找身手麻利的。”方飞白叮嘱道。
“身手不必担心,喻聘教的自然都不错,只是这毒药如何带进去?”怀虞的指尖敲打着石案。
平日里见王甫迁都要经几轮搜身,更何况此等盛大的宴会。
“找一个王甫迁不敢搜查的人替我们带进去。”闻砚长不动声色地看向怀虞。
“武安王?”裴景玄与闻砚长异口同声。
“不行。”怀虞断然否定,“宋迹不一定会赴宴。”
不是不一定,按怀虞对宋迹的了解他一定不会去这种宴会,即便王家的马车停在他面前他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仔细想来确实如此,闻砚长收好毒药躬身道:“此事重大,在下先去见小谢和喻老板。”
见他颔首,闻砚长即刻出发。
经过数日多方筹划,终于安排好一切。怀虞不能露面,千叮咛万嘱咐几人要小心、谨慎。
“一旦晚宴开始,所有人即刻撤出教坊,分散至各处避难;酒楼停止营业,直至风头过去,改换门面从头再来;闻家舍弃,有事到城中存宝斋相见。”
怀虞坐在武安王府太子院落的院中看着太阳西斜,直至落下,又等到明月初升,乃至高悬。
这儿是离相府最近的地方,有任何风吹草动能最快知道。
乐时拎着酒壶在他身侧坐下,亦仰望这美丽的月色,这是他们这段时间走出的最艰难的一步,成与不成都代表着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还记不记得长岭雪山之行?”乐时攥紧手中的酒壶,神色是少有的凝重。
长岭雪山是大晏的最北部,常年白雪皑皑。那里居住的鄂伦族人却在这样苦寒恶劣的地方练出一身英勇无畏。
由于离天子脚下太过遥远,且地势地形、文化习惯皆与中原大相径庭,所以朝廷并未派遣官员,而是直接任命他们选出的族长为官吏,然后派遣部队在山下不远的边界驻扎。
他们一行抵达山下驿站时雪下得正大,厚厚的积雪让人迈不动步子,凛冽的寒风让人睁不开眼,艰难地抵达驿馆还没等暖和过来就听外面的守将报雪中有人。
原以为是敌人,几人带着兵器打开门远远就看见漫天大雪中隐隐约约有一高两矮三个身影,随着身影走近,只见穿着黑色鄂伦服饰的一个垂垂老矣的媪妪,两手分别牵着一个幼童,风雪丝毫不掩她脸上的坚毅。
驿馆的官员认出她是鄂伦族的老族长,德高望重。
“老妪命不久矣,这俩孩子求你们给一条活路。”
围着炭火,老族长把两个小男孩推给乐时。族中遭强盗洗劫杀戮,钱财身外物已经不重要,可那山上终年不化的白雪如今是大片大片的鲜红。全族上下只有他们三个活口。
怀虞无法想象她一位耄耋之年的老人怎么带着两个孩子躲过搜捕,一路踏着鹅毛大雪来到这儿。
交代完那两个孩子,老族长便毫无预兆地轰然倒地,溘然长逝。
“我还记得黎姑娘说,一定要把老族长葬在长岭雪山山顶,让她看见鄂伦族的后人为他们报仇雪恨!”乐时看着怀虞,似乎从他身上看见立下豪言壮志一定要照顾好这两个孩子的怀黎,姐弟二人并不十分相似,但都是有能力有手腕的角色,如果不是为了夺回皇位他俩在如今这个世道同样能混得风生水起。
这的确是长姐说的话,怀虞记得在雪势渐小后,他们一行人在驿馆官员守将的陪同下来到鄂伦族部落,鲜血浸透白雪染成一片通红,又不断落雪慢慢掩盖,如今到处都是浅红色的积雪,以及被雪掩盖的一具具尸体。
看着遍地鼓起的积雪,里面都藏着不知道多少尸体,怀黎边哭边跟着一起搬运冻成冰块的尸体,乐时与怀虞则翻过部落来到山的背面调派驻军。
在围剿土匪时,两个孩子中的一个执意要亲手将代表族长的匕首信物扎进匪首的心脏,因此被土匪的流箭射中,当场殒命。
活下来的那个孩子拒绝怀黎要带他回家的邀请,留在了长岭雪山的军营,像那里无数参天大树的其中一棵,守护着那一方土地。
喻聘的大戏落下帷幕,这场晚宴的帷幕却刚刚拉开。
领了相府的赏赐后喻聘即刻让徒弟带着行头工具离开这是非之地,自己改头换面藏身夜色之中。
他不敢太靠近相府,里面高手如林,万一被发现会给其他人添麻烦。
宾客在席间说说笑笑,只待主人王甫迁落座,正式开宴。
丝竹管弦之声回荡整个大厅,里面的人们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人人都争着起身敬酒,都争着奉承王甫迁,王甫迁素来喜欢这些话,沉浸其中。
酒足饭饱,也听厌了曲子,聘婷婀娜的妙龄女子身姿轻盈地缓缓而至,舞姿曼妙,精彩绝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