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清汤寡水
真是奇怪，原先没遇着他的时候生活过得挺平淡，整日三点一线没什么大起伏。
忽的这人从天而降，她这生活慢慢开始带些戏剧性。
一环一环的总是顺理和他见面。
回到现实中来，想着这人的吃食真难伺候，还不知道下一顿该请吃什么。
毕竟这人冷一阵热一阵，要不然都不行，要不然就什么都行。
“光吃饭多没意思。”安昀辞转着方向盘打着弯。
刚好前头是红灯，他停下车，单手扶着方向盘侧头看着她。
林璟对着他视线。
在这闭塞狭闷的车里，目光交汇，车里头微微热起来。
“还恩情，不来点儿别的？”他拖音咬字，眸里波光暗暗流动。
前头的红灯秒数如同死水一般静止不动，车内目光越发灼热。
林璟无言，像是僵在那里，视线移动不了，低不下头也收不回眼神。
那人伸出手来，指尖触碰脸庞，轻柔的将她跟前的头发拨顺耳后，他温声，“得学会变通，对吗，林医生？”
林璟不自觉颤抖一下，回神，这才收回视线，“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
安昀辞笑了声，反问，“都可以？”
本来她是没想过这层意思，但到他嘴里说出来，她就很不自觉的联想到那层意思，显得十分“暧昧不清”。
林璟正声：“绿灯了。”
安昀辞这才收回视线，再次向前驶去。
随后两人没有话语交流，但方才的气氛一直徘徊，久不散去。
手机响。
那人不为所动，继续开着车，尽管前头是光明大道十分宽敞，不用多心打盘转弯，甚至说光踩油门就成。
林璟看了眼见又是许彦彦，忍不住提醒道，“万一真有急事，你接吧。”
“很烦。”他吐出俩字。
看向林璟说道，“许彦彦说的话，你别当真，也不要听。”
林璟没有出声，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做的，原因不是许彦彦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要注意，而是对方是安昀辞，所以任凭许彦彦说什么酸儒话自己都用不下心去听。
电话响到最后一秒才被系统强制挂断。
林璟目光放空，也不知道眼里承载着些什么，外头车流涌动，一阵阵的街边美景晃眼而过，恍惚着不经意间瞥到一张破碎的照片。
在储物盒里摆着。
她愣。
多看了几眼。
这不是那天在许彦彦店里看到被撕碎的自己和安昀辞的合照吗，当时看只有一半破碎的自己模样。
这是从许彦彦那儿找回来了？现在这两张破碎的是被粘起来了。
上头青涩阳光的安昀辞林璟眼神一顿。
跟印象中的没有半分差别，少年朝气恣意，五官已经出落得十分俊朗，细瞧还能看出些年纪上的青涩。
那年他们十八岁。
“出了点意外，不小心破的。”
眼前照片被拿起，她抬眸看向现在人，已是成熟矜贵，举手投足间皆是稳重从容。
林璟收回目光，没有说话。
“你那张还有吗？”
“嗯。”林璟应。
又一阵沉默。
片刻。
安昀辞出声，“林璟。”
林璟看他，脸上没有情绪，看不出方才因回忆而刺痛的神态，安昀辞还想从她脸上找点可能留存的遗憾。
但见林璟云淡风轻，他心里沉入硬石。
声线低沉，“那三年。”
“我们不叙旧。”林璟打断，安昀辞顿。
“你说的。”林璟补充。
安昀辞低了下头，停了几秒抬头替林璟解了安全带，“到了。”
“谢谢。”
两人下车，林璟作为礼貌，恭敬十分的跟他再次道谢，并表明安昀辞要是有想做的她可以尽力而为，不论是吃饭、出去玩、还是看病。
安昀辞回道，“说得这么勉强，好像是我在逼迫你。”
林璟不置可否，只觉得这人惯会曲解自己话里头的意思。
“那就回见了林医生。”安昀辞挥手，上车。
白夜时大汗淋漓的仰头猛灌水，把杆子撂在一旁，“你打吧我不玩了。”
安昀辞看了他眼，“小小年纪体力不支。”
“你就骂吧，论体格谁能比的过你，那次车祸都没把你撞死，休养了阵结果你就跟个没事人一样，反正我比不上。”
安昀辞不出声，用劲发力打出了一个漂亮的弧线球。
“干嘛啊，不让说啊？这还成你禁忌了，哎我说，你要不就跟人家坦白呗，犯得着这么遮遮掩掩一声不吭吗，还要硬着头皮热脸贴人冷屁股，我都觉得憋屈。”白夜时白了他一眼，把水盖拧紧，翘着二郎腿接着道，“这也不能怪你，你是受了伤又赔了感情，咦，真可怜。”
“说完没？”安昀辞把棍子头指向白夜时。
白夜时立马闭上嘴，一脸警惕的看着他，好像下一秒安昀辞就要把他抡晕。
“早知道你这么对我我就不在当时哭的跟个大爷一样求爷爷告奶奶连卦都算上了。”
安昀辞收回棍子，声音满不在乎，“谢谢啊白大爷。”
林璟跟刚上完夜班的袁呈交接，她换上褂子准备写完病历就去查房。
成老医生又给了她厚厚一沓案例，说是病的比较典型的，让她多看看。
成，又来了一堆任务。
成老医生肃声：“我这一口气接了这么多台手术，为的就是让你好身临其境的去亲身实践。”
“谢谢师傅。”林璟答。
她十分感恩这位严肃又有时不通情理的这位老医生。
要是成老医生不带她的话，依着这幅身子骨也就坐坐诊，看看病房，偶尔上几台手术。
“你最近喝药来？”成老医生怀疑睨向她。
林璟：“”
没有。她忘了。。。
又要被骂死了。孙教授在哪，快点来救她。
成老医生又问了遍：“喝没喝？”
“喝了。”林璟低头喝了口水，掩盖心虚。
成老医生看着她自言自语，“喝了？我看你这面色还不行啊，难道是我的药力太弱了？”
“师傅，可能我今天化妆涂粉的缘故吧。”林璟解释。
成老医生收回打量她的眼神，“噢，你们这些姑娘啊！”
为避免成老医生上手把脉她赶忙借口说自己要去查房，万一到时候自己是圆谎也圆不上来，还会罪加一等。
手上的病历也没写完，扔了就走。
她刚一进房就见一体态臃肿的女子，双手正灵活的给床上的老人拾掇着粪便。
本来这一幕并不罕见，她也见怪不怪，不过就是对面这人她刚看去时竟觉得熟悉。
正好那人转过身来，把毛巾在盆里湿透，清洗几下攥干，掀着被给老人擦拭着身体。
林璟多看了几眼。
头发乱糟糟的扎成个球，额前碎发被她都别到耳后，宽大的黑紫色毛衣在她身上却显得紧绷，此时女人抬起头来，眼里瞬间错愕。
对于旧相识林璟还没想过，毕竟都是七八年了早就忘记这号人物了。
但是对于这人，林璟有点印象。
她插着兜，站在女人不远处，眼神淡漠看着她。
“林璟？”女人似乎也是不敢相信小心翼翼叫了她一声，林璟点了下头走到老人床前。
面色蜡黄，唇干精瘦，脸上的肉也都瘦尽了颧骨高高隆起。
她拿出小手电筒，用手翻着老人眼皮照了照。
“林哦哦林医生林医生，现在都成大医生了啊！”女人笑着连忙把毛巾放在一边，往身上擦了几下手，看着眼前的林璟，不免得尴尬的舔了几下嘴唇，“真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咱还能在这见面，真厉害啊，在东协上班，我这定床位都差点没定上。”
林璟没有回答她的亲近话，一副秉公态度：“你们刚从泌尿科转来？”
“对对，在泌尿科检查了下，说是没问题就让转来肾内科瞧瞧，尿血啊他这。”女人一脸无奈。
“做个肾脏ct看看吧，等做完了我让我师傅看看。”林璟目光一直在床上的老人上头。
“您，那个您师傅是？”
“成老医生成永仲。”
“哎呀那好啊，真是谢谢你啊，早听东协成老医生名头，都夸他个神医，真是谢谢你啊林医生！”女人笑的有讨好的意思，她看了几眼榻上老人，叹了口气犹豫道：“那个林医生，林璟啊，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说着女人走到病房门口，林璟见此也跟过去。
两人离了一定距离。
“那个我知道你这人善良不计较，你林璟，你记得我吗？”
林璟点头。
记得，怎么不记得，李金玲啊。
高二那年体育课上，上课前自己或者安昀辞都会备块糖以备她跑完步时候的低血糖。
但那次安昀辞被老师叫出去送材料，白夜时一看他不去也觉得没劲，自请和他一起，两人就都没去成体育课。
上课前，安昀辞把兜里的糖全数塞给林璟。
李金玲跑在自己后头，扭动着微胖的身子气喘吁吁的一直笑着和旁边的人说话，没看见前头步子慢下来，直接和林璟相撞。
原本林璟是受害者，她还没说什么李金玲倒先推起责任来了，况且李金玲本就不喜欢林璟。
四处大嘴，老爱传她闲话。
林璟学习好长得好，班上男生都会对她格外特别些，女生之间心思的小九九也都正常，毕竟女生的嫉妒从来都没停过。
最要紧的，就连安昀辞也和林璟很熟。
林璟被撞倒在地，身上的糖撒出来，她刚想捡起来就被李金玲抢先踢走，而后跟她小团体像个皮球一样哄笑着踢来踢去。
林璟当时就有些晕，她没说话，知道那些人肯定不会把糖还给自己，站起身来后直接和李金玲扭打成一团。
一众哄乱。
最后还是被体育老师拉开。
俩人罚跑，不下课不准停，除此之外还要把这些体育器材搬回去。
跑到最后，林璟的眼前一阵阵发黑，身上发着冷汗，她忍住恶心，硬着头皮坚持着把这些球、棍、拍抱回体育室。
待浑身颤抖着完成后，脸色已然苍白，她嘴唇干裂，瘫倚在架子上大口呼吸着空气，只是体育室没有什么人来，器材用完也都不清洗，周遭尘土飞扬。
吸在鼻腔和嘴巴里头的，都是些干燥尘土。
她想出去，挨着难受劲回教室赶紧吃糖休息。
但李金玲在外头朝自己一笑，“砰”一声把体育室关上，而后上锁。
林璟连呼救都没了力气。
最后被救出来的时候奄奄一息，她微睁眼，耳边被人一声声唤着名字，她知道那人是安昀辞。
然后就是班主任急忙慌乱的指挥声，吵闹声一片，自己被安昀辞抱上救护床。
这么精彩的，自己差点没命的事，林璟怎么不记得。
李金玲十分不好意思的笑了又笑，亲热的握上林璟的手。
林璟只觉得奇怪，八年而已，这人也才不到三十岁，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幅模样。
皮肤粗糙又发黄，坑坑洼洼也不干净，头发上也不知道沾了什么油腻腻的，本就体态臃肿还非要穿紧绷着的衣裳裤子。
整个人一副老态。
那双握着自己的手还有老茧，又黑又胖，干活倒是灵快。
两人此刻境地，完全不同，李金玲一开始也没认出她来，几年不见，林璟只是更加漂亮，身材纤细，白褂上身更显清冷。
“之前的事是我不对，我这这么多年心里也一直有个结，是在不好意思啊，你这人从不计较我是知道的，别放在心上。”
林璟抽出手来，眼神冷淡看着她，看着是站在眼前，实则让那人感到距离千里。
李金玲见她抽出手来，也是红着脸笑了笑，伸出手来说：“我呀一结婚就忙孩子忙家务，娘家婆家两头跑，手天天洗东西擦东西，我这粗糙的哪比得你，手白嫩白嫩的。”
结婚了还有了孩子？
真是够着急得。
自己八字还没一撇人家就有孩子了。
李金玲见她一直不说话，也顿了顿，但还是咧着嘴继续道：“真没想到你现在发展的这么好，老同学以后可不能忘人啊，咱这就算是把梁子解开了。”
解开了？
林璟觉得好笑，她还一句话都没说，一个头也没点，就解开了？
“我真是运气好，认识你这么个大医生，还在东协。那个这次是我爸住院，病的突然，你别计较之前的事，该怎么治疗就怎么治疗啊，我们肯定都配合的。”
这是怕自己给她使绊子？
林璟无奈，原来如此。
李金玲一开始就不存好心思给她，往后要是一出事这不就怨上她了。
况且治病这东西只能尽力而为，怎么可能保证一点意外风险都没有。
“也还想顺便说句，那个你就通融一下，托托关系，哎呀咱也是老同学这么多年了，你看看能不能多找几个有权威的医生给看看，要手术的话，也让那些专家来”
林璟烦了出声打断，“李女士，医院这边分配全看上面的意思，我无权干涉。”
“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不是同学嘛。”李金玲讨好般的笑着又拍了下她手臂。
“你要是想托关系那就自己找认识的人，专家教授都很忙，手术排的很满，我还有事。”说着林璟转身就想走。“哎！”李金玲连忙拽住她。
林璟皱眉，看向她拽着自己的那只手。
李金玲见此连忙松开，“这不，同学嘛，我就认识你啊，帮帮忙。”
林璟冷声淡气，“我只是个实习医生，没来多久，李女士要是认识别人的话那请便。”
“我去！林璟怎么什么奇葩事都让你遇着了？”郑芷在电话那头不敢相信的惊了声，“那李金玲变成那副模样了？我可是记得人家那时候趾高气扬的模样呢！”
“嗯。”林璟应了声，她躺在沙发上闭目休息着。
郑芷:“这就是个烫手山芋，出一点事就举报你投诉你，你现在不正在实习期吗，她这纯纯道德绑架，就她还配说同学俩字，恶心死我了。”
林璟：“估计得闹一段时间。”
郑芷：“嗯，你保重。”
挂电话后林璟洗了个澡，正在用吹风机吹头发，噪声大也没听见手机微信的声音。
吹完头发后简单煮了碗清水面，论做饭，她最多会下个面条，还是清水煮的那种。
刚吃到一半手机又响了。
来电显示是安昀辞。
她接起。
“我有串钥匙落在你这，收拾屋子时候忘拿出来了。”安昀辞开门见山。
林璟以为他找到什么别的还恩方式让自己去实施呢。
“在哪？”她起身，准备寻找。
“在书房，第二排柜子，你看看有没有。”
林璟走进书房，找到第二排柜子，她抬眼慢慢寻着。
在中间，她看到了。
“嗯，找到了，我给你送过去？”林璟抬头看了眼时间，晚上八点半，也不晚。
安昀辞：“我在门口，你开门。”
林璟：“？”
门口？
他上来了？
她走到门口打开，见安昀辞站在门前，手上电话放下，挂断。
他进来，顺势关门。
林璟：“你钥匙。”
“好。”
注意到林璟的桌子上摆着筷子碗，问道：“这么晚了才吃饭？”
“嗯，刚下班。”林璟答。
安昀辞：“哦巧了，我也是，还没吃饭。”
他这意思是？是要让自己陪着他出去吃？还是说也要吃碗面条。
后者她想了想不大可能，她做的清汤寡水，那公子哥怎么可能吃习惯。
但那人坐在餐桌前，故作礼貌：“那就麻烦林医生也帮我下一碗。”
林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