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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第七十八章湛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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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越下越大,成股的水流顺着覃柘的轮廓流了下来,鬓发已然潮湿如黑蛇一般贴在了她的面颊上。

    覃柘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一动不动地静静注视着不远处骆雨冰的动作。

    只见骆雨冰指节分明的手指在锁扣上拨弄着,原本毫无突破口的锁扣在他的手中竟变化出万千形态来,一环扣着一环,精巧至极,那些细微的齿扣衔接得严丝合缝,浑然天成,若非知晓诀窍,怕是一步便直接锁死了。

    血流如注,和着地面上的雨水,晕染成猩红的一大片,远远望着,就像是一大片怒放的曼珠沙华。

    不断有人在纷乱之中倒下,很多人都已经杀红了眼,场面看上去很是失控。

    幕汵远与张虚怀几人的交手尽管是以一敌多,但仍未见颓势,一身紫衣在风雨中飒然若惊鸿,未有分毫的狼狈之色。他的身法很是狡黠,就像是在试探着什么似的。

    令覃柘愤然的是,幕汵远使的竟是师父的独创的刀法——风雷吟。

    如此轻而易举地便将他们呕心沥血创造的武功收为己用,实在是比贼盗之举还要无耻,还要不入流。

    “小哥,看见覃妹子没有?”霍三娘一掌劈飞一个阔刀门的绊脚石,转头问身边的公孙瑾。

    “没,表嫂从方才起就不知去哪儿了。诶!姐姐,小心!”公孙瑾以扇为剑,挡住了从身侧刺来的一剑,霍三娘见状顺势接上一掌,将偷袭之人击退,配合的十分默契。

    “姐姐不仅人美,就连拳脚功夫也俊得很。”公孙瑾由衷赞美道。

    公孙瑾生得仪表堂堂,一双丹凤眼生得传情,就连沉默不语时都自带着一派风流气韵,便生他还是个嘴甜话多的主,自是把“纨绔”二字都刻在了脸上。

    霍三娘对这话很是受用,扬了扬眉,笑道:“多谢夸赞。小哥你嘴甜人又俊,若非姐姐心有所属了,再年轻个十来岁定是吃你这套的。”

    霍三娘大大方方地打趣倒是叫公孙瑾有些不好意思了,一旁的耶律隼嗤笑一声,意料之中地又收获了一记白眼。

    覃柘掩身在木台侧面焦急地等待着骆雨冰解锁,时间一点点过去,覃柘的心也扑通直跳起来。心脏每跳动一下都会有一种漏空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好比一个挂在悬崖边的人手中只握着一根稻草一样,风一吹,那种摇摇欲坠的感觉让人心慌。

    终于,伴随一声“咔哒”的脆响,玲珑锁扣就像是一条被驯化的黑蛇,一截截地放松躯体,将甲鳞一寸寸张开——枷锁落了地。

    “师父!”

    覃柘大喜过望,足尖一点便朝着台上奔去。

    一旁的剑士察觉出了情况不对,纷纷拔剑阻拦,却被覃柘以排山倒海之势给逐个击败,而她自己只是剑气划破了半片衣角而已。

    骆雨冰伸手握住司空孓的肩头,将他从地上带了起来。

    司空孓的状态看上去很不好,他的双腿就像被人给寸寸折断了一般瘫软着,根本就没法儿自主着地,全程都被骆雨冰给提携着才堪堪维持直立。

    站在人群中慕怀予的目光从一开始便紧锁在司空孓的身上,看到他如断线傀儡般残缺的样子,慕怀予只觉心头阵痛,有如刀割。他原是多么好强多么无畏的一个人,是扶摇九天的鹏鸟,如今却被生生折断了双翼,再也无法翱翔高飞了……

    “公子莫要感怀,故人重逢,应是欢喜才是。”慕怀予的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头戴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的老人。

    “你说的也是,没有黄泉永隔便已是最好的宿命了,只是多年未见,此刻我心中竟多是不安与恐慌,为何会是这样……”慕怀予轻叹了口气,看了眼身旁的老人,问:“萧伯,您不是不愿掺和江湖事,却又何故现身?”

    老头抚须一笑,脸被斗笠所遮挡,让人看不清他的视线所及:“公子啊,老朽的旧友皆聚于此,老朽就是想不掺和都难咯。”

    慕怀予眉头微动,这句“故人”从谁人嘴里说出来都不算奇怪,可若是从萧凤鸣的口中说出,却叫人颇为讶然。

    “公子,你且安心同故人相聚吧,老朽来为你开道儿,只是过后老朽还有些私事需要料理,便不与公子同路了。”老头乐呵呵地说道,腰间那口青刀透出幽幽的冷光。

    慕怀予点点头,似在坚定什么决心一般,朝着司空孓走去。

    “师父,怎么会这样!他要的不是你的内力武功吗,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覃柘双手搀扶住司空孓,双手所触之处竟无完肉,触目惊心。尤其是他那双眼睛,看上去呆滞无神,好比将死之人的浑浊眼珠。

    “阿柘,你师父他此刻精神恍惚,多说无益。当务之急先将他安全带出再做打算。”骆雨冰拍了拍覃柘的肩膀,理智地安慰道。

    覃柘点点头,就算心头对慕汵元再恨,也自是明白眼下绝非是算账的时候。

    “庞宁,你护送覃姑娘几位先行离开。”骆雨冰吩咐身旁的黑衣剑士。

    黑衣剑士扯下蒙面的黑巾,露出一张年轻的脸来,是个浓眉大眼的青年,青年抱拳受命:“是。”

    “这是怎么一回事?”

    覃柘注意到眼前这个青年就是先前与骆雨冰站在一起的另一个黑衣剑士,而其余的两名剑客此时依旧是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一看便是被人给点了穴道。

    “这是我的心腹庞宁,你可以尽信于他。”骆雨冰解释。

    “覃姑娘,事不宜迟,尊师请放心交由我来护卫。”庞宁伸手准备将司空孓背到自己背上,却被覃柘给拉住了。

    “你说清楚,我们走了,你呢?”

    覃柘看着骆雨冰的眼睛,他那双浅褐色的眼眸在灰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了一种阴霾的淡灰色,雨水顺着他右边眉骨上的那道旧疤流淌下来,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有种冰冷的肃杀之感,就像覃柘第一次透过竹林的月光见到的那个他一样,像把锋芒暗隐的利刃。

    “我还有些事需要处理,随后便来。”骆雨冰只是简单地这么一说。

    覃柘的睫毛上沾满了雨珠,有些睁不开眼睛,每当雨水坠入眼瞳时,她的视线便像是一潭翻起波纹的水,模糊不见底。

    她早就隐约猜到了,骆雨冰的身份必然不简单,他此行的目的也绝非如他所言的只是过来玩玩。从前覃柘断然不会在乎他的隐瞒和谎言,因为先前的骆雨冰于她而言不过是个过路人,但现在不同了……她想要去试着触碰这个人以及他身后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阴影。

    并没有多做犹豫,覃柘一把揪住骆雨冰的衣襟,仰着一张被雨水浇透了的素白小脸表情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浓密的眼睫就像两叶沾满露水不堪重负的蝴蝶翅膀:“我现在就走,将师父他们送出去后,我会来找你。届时你若还不对我说实话,我就再也不理你了,明白吗?”

    骆雨冰有片刻的沉默,而后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抹掉了覃柘眼睫上的雨水:“我知道了。”

    “这还差不多,回见。”覃柘松开了手,师父已经被这个叫做庞宁的青年背在了背上。

    覃柘顺手解开了月娘子的穴,正当她准备去叫慕怀予和公孙瑾他们一起走的时候,转身的瞬间察觉到了一丝不加掩饰的杀意扑面而来——

    “小心!”覃柘听到了慕叔和骆雨冰紧张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便将手边的庞宁和师父推开半丈,自己则腰身下沉,顺势往后一仰,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皆是在眨眼之间完成的,这才堪堪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没有人能离开。”

    一个温凉如水的声音淡淡地说道。

    怎会是他?!

    覃柘头皮一紧,这音色太有辨识度了,她还没抬眼看便已然凭声音听出了来人是谁……

    覃柘确认师父无碍后,抽出千机来与面前的阻路之人对峙。

    他今日依旧是一袭素青的衣裳,眉眼淡淡的,长身玉立于风雨之间,乍一眼望去,隐然如工笔画中的雅士。然而,与先前两次见到的不同,此刻眼前之人周身的气场蓄满了冰冷彻骨的杀意,浑然没有了人的温度,一双明明没有半点神采的盲眼,此刻却如同鬼目,面对着他,就像面对着一柄寒气森森的冷刀,叫人寒意渐生。

    覃柘的目光一瞬间便聚集到了对方手中的那把长刀上,刀口残破如断痕,刀长四尺七,质朴无华,暗如玄铁——

    是破魁!

    “我师父的刀怎会在你手上?难道说……你是幕汵远的手下?”覃柘面色瞬间沉了下去,

    青衣男子没有作答,应该说,他并没有否认。

    “湛十七,我方才还在想,这热闹你究竟想看到几时。”幕汵远落在了石崖之上,瞥了一眼青衣男子,语气戏谑地打趣道。

    青衣男子依旧没有说话,不仅如此,他的眉头紧蹙着,把对慕汵远的厌恶直白了当地写在了脸上。

    “湛十七,你这张死人脸可实在是不招人喜欢,难怪得不到美人芳心。罢了罢了,今日一个也不能放走,否则……你知道的。”慕汵远若有所指地笑了笑,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慕二小子,还有空分神,看看老夫的这一剑你还接得住不!”张虚怀一身白衣已可见几条深浅不一的血痕,看上去颇有些狼狈,他的剑招却一点也没弱下来,斩开雨幕,快如闪电向着慕汵远攻去。

    几道人影又缠斗在了一起,拆招过式之间锋芒更甚。

    “那些屠门案可皆是你所为?为什么要这么做?!”覃柘看着这个名为湛十七的青年,她虽与他并无太深的交集,但这样的反差依旧令覃柘难以适从。她无法理解,究竟是怎样的筹码,能让这样一个温吞儒雅的人变成一具毫无人性的杀人兵器。

    湛十七敏锐地察觉到了覃柘的目光,他持刀的手握紧了半分,无神的眼眸中似有光点闪动,他并不存在的目光似乎透过了覃柘,在看她身后的某个残影,而后他垂下眼睫,声音中竟带着一分愧疚的小心翼翼:

    “对不起。”

    话音刚落,覃柘身后便传来刀剑落地的鸣响——

    只见月娘子手中的弯刀掉落在了地上,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目光落在湛十七的身上,眼波中是极其复杂的情愫,但更多的是难以置信的惊诧。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月娘子闭上双眼,一行清泪从脸颊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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