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河伯娶亲(上)
在第一声鸡鸣后,覃柘就被从睡梦中给拉了出来。
寅时到了。
推开门,外边儿天还没亮。接着江岸边的渔火,远远地便瞧见一叶系满红绸的木筏被安置在岸边。靠近江岸的地方还摆着一张红木桌案,案上摆满了祭祀用的牲畜,排场倒是十足。
江边此时已然聚满了渔民。
每人手上都举着火把,这氛围看上去热闹中又带着丝莫名的诡异。
覃柘坐在木椅子上,面前放着一面不知从哪弄来的破旧铜镜,几个老婆子忙上忙下地给覃柘梳妆打扮。
余大娘说是不忍心目睹这般场景,早早地便出了门去江边等了。
“阿柘,你确定你有把握吗?”江秋晚站在覃柘身旁,轻声耳语。
昨夜覃柘将白日的见闻简要的告知了江秋晚,算是稍稍稳住了她的心。
覃柘打了个哈欠,手里还举着一个剥了一半的红鸡蛋,说道:“放心,我今日定将江里那头千年老王八给捞上来炖汤喝。”
江秋晚见覃柘全然一副没事人的闲散表情,顿感安心了不少。
不知为何,虽然二人认识的时间并不长,覃柘总给她有种很靠得住的感觉,仿佛天地间没什么可以使她忧心似的。
江秋晚拿起案上的胭脂也一同帮忙,给覃柘妆扮起来。
覃柘本就生得明眸善睐、面若桃李,平日里素面朝天惯了,更多的是一份少女的清冷美感。当下经这么浓妆艳抹一番,则是一种瑰姿艳逸、惊为天人的美艳,就连几个帮忙的老婆子都看呆了。
唉,可惜了这么好的姑娘。
“阿柘,真是惊为天人啊。”江秋晚笑得一脸痴相,脸颊上的梨涡显了出来。
覃柘对着铜镜照了照,啧了一声,瞧着还真像要嫁人的样子,但转念一想,又不是真成亲,费这档子心作甚。
全部收拾妥当后,第三声鸡鸣也响了起来,这时几个汉子已经抬着竹制的布撵在屋外候着了。
覃柘趁众人不注意,将千机偷偷藏在了广袖中,便乘上撵子往江边去了。
由于头上盖着红盖头,覃柘每走一路都是由一旁的江秋晚给搀着走的。
坐在竹撵子上,一路上摇晃得够呛,就连覃柘这种常年骑马的剽悍侠女都快有些遭不住了。
覃柘现在十分后悔自己先前吃了两个鸡蛋,现在是嗓子又干又有些反胃。
就在覃柘已经晃得头皮发麻时,竹撵子总算是停了下来,看来是到江边了,覃柘长舒一口气。
“阿柘,到啦。”站在一旁的江秋晚侧过身子,低声凑近覃柘的盖头说道。
“可算到了,再颠几下我隔夜饭都要给颠出来了。”覃柘拍了拍心口,不动声色地将盖头掀起一个角来观察。
透过盖头的缝隙,覃柘隐约可看到一个眉毛胡子都花白的老头正抓着一把燃烧的黄纸钱挥舞着,嘴里振振有词的不知在念叨些什么,看上去神神叨叨。
想必此人在当地应该是个相当于里老一般颇有声望的角色。
那老头将快燃尽的黄纸钱扔进了一个生满铁锈的钵子后,又继续拾起案上的铁杵连敲了三声。
“卯时已至,礼成,送亲。”
话音刚落,江边顿时锣鼓喧天,好不热闹,不清楚情况的过路人看到这番光景怕是真会以为是哪家姑娘嫁人喽。
覃柘觉得讽刺得很,噗嗤笑出声来。
“阿柘,好好保重。”江秋晚在拍了拍覃柘的肩头,虽然知道覃柘武功很是厉害,但还是忍不住为她担心。
还不待江秋晚把话说完便被人群给挤开了。
之前那几个老婆子走了过来,搀住了覃柘的胳膊,将她带了下来。
说是搀扶,更像着架着似的,三两下将覃柘给拎到了竹筏上。
还没等覃柘回过神来,便觉脚下一阵不稳,几个汉子抬着竹筏入了水。
起初竹筏还需借助人力行进,随着离岸边距离变远,竹筏渐渐地自行向着江心漂去……
站在竹筏上的覃柘屏息静立,仔细地感受着身下水流的变化。
起初,覃柘还能凭眼睛观察周遭的情况。
谁料行至三分之一段时江上竟泛起晨雾来,这雾还颇为浓厚,可见范围不过几丈。竹筏行在这布满浓雾的江面,竟有种漂浮在广阔无垠的海面上的错觉。
覃柘一把将盖头掀开,回头看向江岸,此时已经全然不见岸边的人影了,只能隐约看到零星几点不知是渔火还是灯笼的微光氤氲在浓厚的雾气之中。
这般情境,使得一直没太在意的覃柘也戒备起来,警惕地注视着脚下。
竹筏还在江上缓慢地漂浮着,由于雾太重,覃柘对于距离失去了参照,只能在心里默数着数字。
潮湿的江雾在覃柘的睫毛、头发上都凝上了一颗颗小水珠,衣裳也被晨露也浸湿了,贴在背上,有点儿凉飕飕的。
覃柘不敢松懈,毕竟此番境遇下自己并不占上风,只能见机行事。
她蹲下身来将手掌贴着竹筏感受筏底江水的变化。
待覃柘在心里数到第七十七声时,覃柘明显能感受到水下的异样。
一开始只是非常细微的水波的改变,然后是竹筏不可见地下沉了小半个指节。没过多久,竹筏开始原地转动了起来,像是水下有暗流存在似的。
覃柘用手缓缓地感知着,在摸到一处异常点了,顿时眼睛一亮,嘴角微扬。
是这儿了!
说时迟那时快,千机出鞘,只见一道白光划破浓雾从竹筏的缝隙刺入了水底。只听一阵水泡咕噜声破出江面,如覃柘所料,筏下果真有人捣鬼。
水下那人被刺一刀后便失去了动作,江面安静地好似一切都没发生过似的。
片刻后,覃柘明显感觉到了不妙。
只听一声细碎的喀嚓声,转眼间系着竹筏的藤条悉数断裂,竹筏瞬间四分五裂,散成了几根竹条。
覃柘在听见断裂声的瞬间便足尖接力一点,像只鹤儿似的腾空而起,最后落足在了一根细竹之上。
“缩头乌龟,倒滑溜得很。”覃柘转了转手中的千机,冷哼一声:“待姑奶奶我抓到你,定将你剥皮抽筋拿来煲汤。”
话音刚落,只觉一阵杀气迎面袭来,覃柘一个空翻,回头便见一颗极为锋利的枣钉擦着她的发丝划过,幸好她躲闪及时,这才有惊无险。
这看似普通的小小枣钉被灌诸内力后,杀伤力十足,可瞬间穿铁削骨,杀人于无形,尤其是在这雾气朦胧的黑暗江面,视线受阻,更加是防不胜防。
看来水下这玩意儿还有点儿真功夫。
覃柘咬了咬牙,一掌拍向江面纵身跃起身来,千机一转,悉数便将枣钉打落江中。
就在覃柘刚打算舒上一口气的时候,越来越多的枣钉向她袭了过来,密密麻麻的,江上能立足的点有限,不好闪躲。
覃柘只能依靠着脚下这些散落的竹片作为支点,小心地应付着这些多如雨点的枣钉。
如今我在明敌在暗,覃柘不敢懈怠。这要一个不注意,还不得被扎成筛子。
“嚯,还没完没了了。”覃柘有些恼了,一直躲闪可不是办法,还是得主动出击,快刀斩乱麻。
覃柘再次借助江上浮竹翩然跃起,千机刃收,覃柘双手一并,像是展扇一般将千机横向展开,短刃眨眼间便变换成了飞镰。
就在方才的躲避中,覃柘已然把握了枣钉的大致来向,于是振臂一挥,将千机径直朝江面甩了出去。
千机如同鹰隼一般呼啸而下,带着骇人的杀机,锋利地切割着江面,掀起了丈高的水浪。
江下那人终于是无处躲藏,飞身跃出江面来。
飞镰在旋转一圈后像是认主一般又稳稳地回到了覃柘手中。
“老王八,怎么不继续张神弄鬼了?”覃柘收起千机,上面滴水未沾。
经过二人一番打斗,此时天边已经隐隐发亮了。
虽然雾气仍然未散,但相比最初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已然是好上太多了。
覃柘基本能看清方才从江中跃出那人的相貌。
这是一个精瘦矮小的男人,微微驼背,留着两搓山羊胡子,此时那两搓被水浸湿的山羊胡子耷拉了下来,还滴着水,这让他看上去活像一只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的老鲶鱼。
“哟嚯,这位河伯怎地这般眼熟呢。”覃柘眼珠一转,一拍手,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
“原来是茶肆老板你哦!”
眼前这人正是昨日将覃柘二人引来沛水村的那位茶肆老板。
这厮隐藏得甚好,在茶肆里覃柘都没发现他竟有这般身手。
那山羊胡子面露凶光地瞪着覃柘,像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似的,那厮肩头被血水染红一片,一边缓着气,嘴里还不忘调戏道:“小娘子人长得天仙一般,就是脾气不小。”
“老王八,姑奶奶我人美心善,送你再去地府投次胎。”
覃柘话音未落,已然出招,招式凌厉狠绝,丝毫没给这厮喘息的空间。
方才一番交手,对于对方的斤两覃柘已然是心里有数了。
这老王八水性极好,在水里游刃有余,叫人颇感棘手,然而露出水面后,其破绽也是尽数显现,被覃柘给打得节节后退。
不出二十招,那厮明显是招架不住了。
“你以为你能抓住我?”那山羊胡子吐出一口血,眼光阴冷地说。
覃柘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朝着他面门袭来。
那老王八不躲也不闪地突然从口中喷出一阵烟状物质。
覃柘怕是什么毒物,赶紧后退一步以袖掩面。
也正是趁着覃柘撤招这一空档,那山羊胡子便像一条滑不溜秋的泥鳅似的再次钻入了水中,消失在了江水之中。
覃柘看着再次恢复平静地江面,脸上并无半分失手的气恼,反倒是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一下方才打斗中弄得微皱的衣袖。
就着江水洗了洗手,覃柘施展轻功,蜻蜓点水一般踏着江上的浮竹,朝着江岸跃去,江上泛起点点涟漪,步步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