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突围
秦襄公承认了繆赢与姜丰的婚事，便开始与老将世父、秦荒，及青壮将领赢冠、秦虎、秦豹、秦城尹秦新、秦城尉秦勇、养马城尹秦歌、养马城尉李冰、西犬丘尹李棣等人商议，如何处理战后重建事宜。秦弱虽年幼，凭一人之力，将周军逐出养马城。一时间，在秦地威名大震。也被要求列席会议。只是他毕竟小孩儿心性，坐不住，坐了不到一会，就开始给众人端茶送水了。
秦襄公也不管他。眼见众人坐好，开口道：“王室伐我，连毁我两城。若非五叔英灵护佑，我民众伤害亦不可避免。这说明了三件事，一是朝中有人算计秦地。我在朝中无人，自是任人宰割。二是我们和平已久，不知居安思危。一旦有事，就手足无措。此次撤离，虽然利索。撤离后，民众生活安排，却并不尽如人意。战后重建，也安排的不及时。这是我的责任。三是我们向来认为秦地坚不可摧。可事实证明，我们不堪一击，此番我们是撤了，就算是不撤，我们自认是周军的对手吗？我觉得未必。当然，周王室伐我，如老子打儿子。老子打了儿子，儿子总不能再还回去。不但不能还回去，还得想个法子和老子改善关系。但这至少说明，我们对我们的能力，还是估计过高了。可以说，今日之败，是必然的！今日不发生，早晚也会发生！当然，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处理战后事宜。如何安置百姓，如何重建秦城、养马城，如何恢复生产，如何改善与周王室的关系，及今后国都建在何的等。现在请大哥给我们说说他的打算。”
世父是这些人之中年纪最大的。因为他年纪最大，所以总想做出个年纪最大的样子来。但他年纪最大，火气也最大。凡事，总沉不住气。听他说到这里，随口道：“商量什么商量，干就是了！需要怎么干，先干哪件，后干哪件，你定个章程，我听你的！”秦弱听世父这样说，嘻嘻一笑道：“还是大哥说话带劲，干就是了！”
赢冠年纪不大，却少年老成，沉吟道：“安置百姓、建秦城、养马城、恢复生产，看起来是四个事，其实是一个事。新城建好了，就都迎刃而解了。秦城建好了，百姓也就安置了。养马城建好了，生产也就恢复了。我觉得这些事情中，汧邑的事情应该排在最前面。姜矢不是说了么，父亲葬后，就要我们归还汧邑。没有了汧邑，我们这些人住哪里？这么多人临时安置哪里？我们是想重建秦城、养马城，但那也远水解不了进渴呀。西犬丘又不稳定。”
秦新道：“我倒认为，与其这样不清不楚的扯来扯去，不如直接定都汧邑，让矢国死了这份心。”是秦庄公三弟秦隆之子，为人历来沉稳持重。今日他这一开口，倒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这样做是不是太激进了？”秦歌道。
秦荒呷了一口茶，咬着嘴唇沉思了一会儿，说：“现在我们还没和矢国撕破脸皮。他也只是讨要，又没用强。一旦那样，那就等于撕破了脸皮。申候早先也曾觊觎这块地方，近些日子对矢国颇有拉拢之意。这样做，等于把矢国推到了申候那边，不妥。”
世父道：“那怕啥，干他就是了！”
“对，干他！我第一个冲锋。”秦若说。
“矢国国小力弱，倒也不必担心。我担心的是，他会去联合申侯甚至犬戎，抢回汧邑。且即便不是如此，公然抢夺他人土地，一旦告到周王那里，也是一个大麻烦！”秦勇用右手食指捏着自己的鼻头说道。秦勇是秦庄公四弟秦东之子。全然不似其父那般浑浊蒙楞，无论形象和气质，更像他的母亲秦氏。说话柔声细气，有些腼腆。他有鼻炎，说话的时候喜欢捏自己的鼻子。以使壅塞的鼻子通畅起来。
“要不就把国都正式迁到西犬丘去？先君当年定都西犬丘，其本意是想借机经营西戎，只是后来因为各种原因，都城虽然名义上定在那里，却始终也没过去。不如正式迁过去，把那里作为国都。”秦荒道。
“我附议”秦歌道。
“迁到西犬丘？不现实！”世父道，“申候上蹿下跳，四处奔走，又是拉拢义渠，又是拉拢矢国，其目的，除了想要稳定他在王室的地位，借以维持申后的后位外，其中一个主要针对对象就是我们。最近西犬丘的犬戎、申国侦骑日益增多，光秦虎就抓了好几个了，如果我推断的不错，他们近些日子有可能对西犬丘采取一次大的行动。具体日期不得而知。”
“嗯，我也听说了。”秦勇又捏了捏鼻子说：“申候与犬戎国走得越发近了。最近申候频频上表，要求周幽王褒奖狄龙的清靖边贸之功。还主动出血，赠予犬戎一大批战马甲具。听说最近又派了大量知农，帮助犬戎国发展农业、兴修水利、训练步兵、支援攻城器械。据传申候还要把侄女儿申凤嫁给狄龙。一旦两家接亲，申候在朝中的地位将越发稳固。就连周王室也不得不对他敬畏三分。申候之所以这样做，其目的无非有二，其一，巩固申候在周王室中的地位，并通过巩固申候的地位，间接巩固申后的地位。其二，勾连犬戎，对秦地形成包围之势，威慑秦地。现在结合大哥的陈述，我觉得申候与犬戎对我用兵的可能性至少能占到百分之七十。”经过了一番长篇大论，他似乎有些口干，喊了一口水在嘴里，含了一会，才咕咚咽了下去。
“犬戎战法，原先和秦地有些类似。都善于野战，而不善于攻城。若在申候的帮助下，补齐了这个短项，犬戎国的实力，就要大大超过秦地。这对我们来讲，不能不说是个巨大的威胁。”秦荒捋着银须道。
“听说申候最近又走访了矢国，与姜矢明通款曲，暗送秋波。其针对意味，也是十分明显的。”秦新道。他方才提了一个激进的法子，却遭到了大家的一致反对，不免脸上有些发烧。沉吟了一下，这才说。
“定都的事情，现在并不着急。我们占着汧邑不走，和是否在汧邑定都是两码事。我们占着汧邑不走，他们说不出什么来。因为新城还没建成么。定都，那就是公开告诉他不还了。所以，我们暂时没必要明确它的地位。先占着再说！”秦勇道。
“对，就是不还，看他能咋地！”秦弱道。
“我现在最担心的，还是西犬丘。”世父捋着花白的胡子说。“西犬丘孤悬戎地，四周皆戎，无依无靠。就算是我们这里得到了消息，除非拖得太久，前去救援也来不及。若是只有犬戎来伐，咱倒也不怕。就算是申候帮他训练了攻城兵，也没啥好怕的。毕竟他们的人口，和我们差不多。没有力量凑足足够数量的步兵。没有足够数量的步兵，是起不了多大作用的。我怕的是犬戎和申候联合。申候虽然也是戎族。可归顺西周已久，行军打仗，更像西周。马步车结合，三军联动，却是以步兵为主。如果犬戎的野战军与申候的步兵结合起来，不要说是我们，就是西周也够呛能敌得住。”
申候与秦地结怨，由来已久。自从西犬丘被周宣王赐给秦地以来，秦地与申候的矛盾就基本没断过。虽然大多数是阴算计。这也倒不怕。但联合讨伐，也不是不可能。尤其是目前周幽王的心思几乎全部放在给褒姒争夺位子上了，还没空考虑其他的事情。一旦他们联合起来前来进犯，估计周王室那边也帮不上什么忙的。众人听他一番分析，一时间大殿里空气凝重起来。
却也一时间也没有好法子解决。襄公只好说：“那大哥你回去之后，就加强防守吧。要人要钱你知应一声。”
世父点头说好，此事过去。
“究竟这些事情，千头万绪，都与我们王室关系疏远，大有关系。比如汧邑，如果我们与王室关系紧密，矢国就不会让我们归还汧邑。再比如，如果我们与王室关系亲密，虢石父、申候之流，也害不了我们。因此，事情虽然纷繁复杂，起因，还在于我们和王室产生了嫌隙。且不说谁对谁错，当务之急，还是如何与王室恢复关系。那就请大家谈谈这个问题吧。”秦襄公呷了一口茶说。
“周伐我，理由是五公子利用妖术，祸乱大周。不如派一个人过去解释解释，释去敌意。”秦荒道。
“这种事情，如何解释的清？”秦歌道。
却也是，妖法之事，本就虚妄，说属实，说不属实，都不准确。一时间，的确难以解释。可秦地之所以能立足数百年，向来依靠王室支持。一旦失去了王室的支持，秦地的处境，也就危险了。
众人心里都有一句话，想要重新获得王室的支持，除非和秦强划清界限。但这句话，谁都不会说，也说不出来的。为了自己的利益，和家人划清界限，在秦地，历来没有这种先例。
“秦地之所以陷入危机，与虢石父、申候暗中联手，算计我们，大有关系。我得秦牛暗书，申候自从成了国丈，权势越发熏天，大有压过虢石父的架势。虢石父虽与他暗通款曲，却也在防着他。周王对褒姒甚为宠爱，他便有意促成周王废了申后，改立褒姒。一旦申后被废，此二人必翻脸成仇。到得那时，我们才有机会解释。不如暂时不动，先把秦城养马城重建之事做好了。”秦荒道。
“若周朝再来讨伐我们怎么办？”秦歌问。
“周幽王自从前年攻打褒国，得褒姒后，就甚少发动对外战争。此番若不是虢石父挑唆，他也不会动兴兵之念的。召妃当年对我父甚为钦慕。若去找她，这个忙，想必她会愿意帮的。我们不如派人去找一下她。召妃与太后姜氏甚是亲厚。姜太后又是一个顾大局、识大体之人。姜后脱簪的典故，想必大家都是知道的。若是让她知道秦地并无反叛之心，始终效忠周朝，我想她会乐意代为转圜的。幽王是个孝顺的人。对姜太后即便不说言听计从，却也是十分听话的。”秦勇再次捏着鼻子，用浓重的鼻音说。
众人皆拍手称是。定好了去，提到让谁去，就又犯了愁。在座的直接去找召妃，恐怕也不合适。再说，也见不到呀。还是秦勇说：“孟氏是做生意的，关系遍天下。老孟年老后，孟氏生意全由孟二十打理。不如把孟二十找过来，或许他会有法子。”
“发展和建新城，需要有专人负责。我最近琢磨出了一套官制，现在还不是很成熟。要不等我琢磨清楚了，咱再讨论这两个问题？”襄公以商量的语气对大家说道。
众人自无不可。会议结束，世父拍拍屁股，“不行，我还得赶紧赶回西犬丘去。”大步流星走了。
眼看着世父的背影出得门去，秦襄公遂招孟二十过来。
孟二十四十来岁，为人精明干练。听说让他设法找到召妃，孟二十说：“这容易。我们的生意里面，便有胭脂水粉珠宝玉石之类的东西，是直供王室的。位于镐京的孟十七很会来事儿，经常进出王宫，找他来办，应该没问题。”
于是秦襄公写下书信一封，内容无非是，秦地得先王孝王支持得以建立，历来尊奉王室，并无逾矩。今因谣言获罪，实属无辜。请召妃代为转圜，告诉姜太后，秦人对王室忠心不二，永不背叛。请周王放下敌视之心，给秦地一个机会，永远效忠王室，给王室提供最优质战马，保证王室安全。
召婞昔日苦恋秦庄公而不得，最后阴差阳错，嫁给了周宣王。自那时起，便息了旖旎之心，对周宣王死心塌地起来。给周宣王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两个儿子，都已有了自己的封国，女儿望舒公主也已经十五岁了。接到秦襄公的书信，她先是愣了一会儿，脑子里便泛出秦庄公酷酷的样子。一时间心里百感交集，不知如何措置。稍一冷静，边打定了主意，要帮一下秦地。
不管怎么说，那是他的地方，他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