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序章（下）——宝现人消

    其余的士兵见将军已死，大喊一声，顾不得身上伤痛，四散逃命，迟风正准备用脚去踢地上的枪头，边尘的目光向他扫了过去，迟风盯着那些只顾埋头奔跑的士兵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没再理会，转身和边尘一起向石碑走去。

    两人站在石碑处，手指顺着血色文字的笔划行走着，然后继续向前，进到了古建筑的里面。

    迟风左右观察了一眼，选定一个地方后趴了下来，耳朵贴在地面，边尘则在附近来来回回的慢慢走着，每走一步都用脚掌敲击一下地面，迟风也听一会儿就换一个地方。

    如此过了约小半个时辰，迟风站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沙子，走到古建筑一个已倒塌的只剩半根柱子的地方，对边尘点了点头说：“就在这旁边，结构很简单，只有一个主墓室和两个耳室，犬齿封顶。”

    封顶是墓室的顶部，既可以防止土石垮塌保护墓室，也能通过不同的构造和设置机关来防止盗墓。“犬齿封顶”是当时沙漠地区墓地常用的封顶形式，将多层石砖以犬牙交错的结构搭建，每块砖之间有一指宽的缝隙，如果最上面的封土层和隔沙层被破坏了，无数的流沙就会很快通过缝隙灌满整个墓室，将所有的东西都掩埋在沙里，以此来防止盗墓。

    迟风捡起烈月的铁棍看了看，在他定下墓室位置的沙子上划了一个圈，边尘回到沙丘上提来一个大包，从包里拿出一个皮制的水壶，拧开盖子将一种胶装物沿着圈的轮廓慢慢倒满，那胶一点点的浸了下去，在炙热的阳光照射和滚烫的沙子烘烤下，混合着沙子的胶渐渐凝固了。两人如此又沿着外围做了几个大一点的圈，直到凝固的圈达到了他们想要的宽度。

    接着他们拿出两把铲子，小心而快速的将圈中间的沙子掏了出来，凝固的胶圈阻挡着四周的沙子向中间流动。

    没一会儿沙子被全部掏掉，露出了封土层，迟风站起来走到一边，只留边尘在那里用铲子一点点的将封土层挖出了一个盗洞，挖了约两米深，就露出了排列紧密的一层泥砖隔沙层。

    边尘从洞里出来，换迟风进去，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铁制的勾，仔细的将砖缝间的粘接物刮去，当能伸出两个手指捏住砖块时，他手上一用力，就将那块砖给取了出来，露出一个小洞，接着又取出一些砖，直到那个洞可以钻进一个人为止，再下面就是犬牙交错的石砖封顶了。

    他留了面前两组石砖，用胶将周围松散的石砖缝隙填满，待胶凝固后小心的把那两组砖取出来，露出幽深漆黑的墓室，一股异于通常墓室里的腐烂败坏气味不同的清幽香气飘了上来，这也是很多墓主人防止盗墓采用的手段，通过放置各种香料散发香气让倒斗的以为这是新墓或者没有危险，其实越是这样，里面越是危机四伏。

    迟风扳下一个砖角，向漆黑的洞里扔了进去，凭着传回的声音判断出顶部到地面的距离以及空间的大小，回头对边尘点了点头，边尘会意，两人便重新回到地面，他们需要等上一天一夜，待墓里的气味大致散尽再进去。

    回到古建筑外面，却发现这里连一丝搏斗过的痕迹都没有了，就连死掉的烈月和那个被迟风把头骨拍得凹陷而死的士兵也踪迹全无，似乎一瞬间他们就被沙漠吞没了，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两人疑惑的找了很久始终没有收获，只得作罢，心里那根警惕的弦却紧绷了起来。

    第二天，两人回到打好的盗洞，一前一后的从盗洞口跳了下去，落地的一瞬，就势分别向左右翻滚，卸去力道，再用脚一点地面，移动身形，将背靠在了一起，做出防守的姿态。

    漆黑的墓穴里阴气森森、寒气逼人，边尘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打火石，凑着迟风递过来的风灯，“咔哒”一下点着了灯的引信。

    墓室很大，风灯也只照亮了一小块地方，他们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墓室的墙壁上装着一排长明灯，走过去一看，长明灯早已油尽灯枯，只剩下一条烧过的引信，已干干的和灯座结在了一起。

    迟风拿出随身带着的一个黑色水壶，拧开盖子，将里面的油隔开倒在三个长明灯里，点燃长明灯，把风灯灭掉放回到自己的包里。他们带的油是从一种黄鼠狼的脂肪里炼出来的，一点点就能燃烧很久，温度很低还没有黑烟，不会对墓里的环境造成影响。

    三盏长明灯亮起来后，墓室的结构隐约呈现出来，这是一个不多见的圆形墓室，地面是近百块乳白色石板拼接而成，上面以阳刻手法刻着盛开的莲花，走在上面，仿佛有莲花从脚下朵朵盛放，取“步步生莲”之意，多为富贵人家女子墓室所用。

    花瓣层层叠叠一直向前延伸到墓室的另一边，那里拔地而起一座黑色岩石垒成的承棺台，台上是同样石块筑成的棺椁。棺椁高出地面而不是采用通常的地陷形式，可以避免潮湿，保持棺椁的干燥，看来修建这座墓室的人相当重视死去的那个人，或者有很重要的东西需要保存。

    边尘和迟风对视了一眼，一只手按在腰间的如月弯刀上，一边小心翼翼的向棺椁走去。一个只有主墓室和两个耳室的墓，居然会在地面上建起一个如此宏大的宫殿式建筑，并且被列为禁地，多年来一直派兵守卫，可以想见这里面的人或东西有多么的重要。

    两人来到承棺台前，从椁的大小目视看来，应该是一棺一椁的制式。

    迟风将耳朵贴在椁上，用手轻轻的拍了拍石制的椁壁，听了一会儿后对边尘点点头，两人将包放在地上，一起奋力的推动椁盖的一个角。椁的密封没有太多的讲究，完全是靠石板自身的重量，好在两人都是天生神力，一用劲，椁盖就被推出一条缝来，再推了几下以后，两个人配合着将椁盖滑到地面，放置在椁里面的棺就完全展现了出来。

    棺是采用上好的金丝楠木整根制成，金丝楠木本就名贵，能有制成一具棺那么大的更是稀有，由此可见墓主人必出于非富即贵、身世显赫之家。

    整个棺上面刷着白色的底漆，再彩绘百鸟百花，镶嵌金银丝线点缀，画面色彩明快艳丽，线条飘逸流畅、灵动飞舞，一见即知出自名家之手。棺和椁之间左右各三共有六个厢格，摆满了玉石器物，多为手镯头钗、香包挂件等女子所用。

    两个人分别走到棺的两边，从包里各拿出3个物件来，放置在棺的四个角和中间，然后将固定在一个圆环上的两个尖头使劲插入到棺盖的缝隙里，旋动旁边的一个把手，通过齿轮的链接，圆环开始缓慢转动，两个尖头上下错开，像千斤顶一样把棺盖一点点的顶了起来。

    过了约一盏茶的时间，棺盖被顶开了，两人抬着棺盖放在了地上，向棺里看去。

    只见一个绝色的妙龄少女正静静的躺在棺里，她身着凤冠霞帔，肌肤紧致，透出长时间没见过阳光的白皙，面容却是栩栩如生，眉如弯月、朱唇半启、凤眼微闭，仿佛正在熟睡一样，让人根本想像不到她已死去了几百年。

    迟风一见之下，露出惊异的神情：“想不到在这阴暗之地还有这么一位倾城的美人，只可惜再也醒不过来了。”

    边尘也是呆了一下，但很快收起自己的心神，双眼向少女的嘴唇看去。

    少女的嘴唇小巧饱满，如娇艳欲滴的樱桃，略有红润，此时正微微张着，含着一颗荔枝大小的珠子，那颗珠子通体透明，有五色光芒在上面闪烁流动，发出耀目的光影，光影通过少女的嘴唇接触，像能够穿透身体一样，辉映在少女的躯体上，使她呈现出一种朦胧迷幻的美感。

    那珠子正是天下人梦寐以求的“玲珑珠”，也被俗称为“护尸丹”。

    上至天子、下至庶民，都免不了一死，众人求不得长生，便希望自己死后的躯体能长久的保存，因此不仅长生不老药引得众多仙家道众苦苦寻觅炼制，能保尸骨长年不腐的灵丹同样也是大家毕生求取的宝物。

    人们也的确找到了一些能保护尸骨的方法和宝石，但都不能长久，少则两年、多则十载，总会失效，唯有“玲珑珠”，产自深海一种稀有鱼的体内，那种鱼毕生待在几千米的水下，孕育出极阴极寒的“玲珑珠”，是保存尸骨的绝佳宝物，放在尸体的嘴里，能使其如生前之容、千年不腐。

    因产珠的鱼本身数量稀少，又在几千米的水下，所以 “玲珑珠”可遇而不可求，即使皇家也很难得到，此时却含在这少女的唇里，实在让人很好奇她背后究竟有着怎样的身世和经历。

    即便如此，边尘和迟风也是见惯了各式奇珍异宝，所以这“玲珑珠”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一个赏金的物品而已。

    迟风伸手过去，拿起那颗“玲珑珠”，不禁笑到：“我以为是什么宝贝呢，就这么一颗小小的护尸丹，也值得曹大人礼下重金让我们两个人联手走一趟。”

    边尘没有说话，他低下头，靠近少女的嘴唇，用鼻子嗅了嗅，抬起头看了看摆放着的陪葬品，嘴里突然说道：“奇怪，时辰不对。”

    突然他眼光闪动，用手一扯迟风：“趴下！”

    迟风也反应奇快，两人矮身趴在地上，一翻身，将背靠在棺壁上，迅速从背上拿出一块两掌大小的方形木块，按动上面的机簧，木块中间瞬间弹出镶着暗绿色铁片的木板，木板上下左右伸出，形成一块大木板护在身前。

    刚喘得一口气，就听见墓穴四面墙上飞出百余支箭来，箭势凌厉，唆唆唆的直射向中间的棺，有十多支箭正打在两人身前的木板上，撞击得铁片叮当做响。

    箭雨刚过，迟风耳廓一动，就听得棺里有齿轮转动的声音，对边尘低呼道：“走！”

    两人一个翻身，刚离开棺椁，棺椁四面的壁板就裂了开来，没想到的是石制的椁壁里面竟然还贴着五指厚的花岗岩，使得整个壁板异常沉重，加上承棺台的高度，壁板落下的力道十分惊人，“咚”的一声巨响拍在了地板上，整个墓室都震了一震，如果刚才没有及时闪开，只怕两人早已被拍成了肉饼。

    至此，两个人总算明白了这一趟水看来没有那么简单，但形势急迫，已不容他们细想，一前一后飞身上前，抓起放在棺椁边上的背包就准备撤走，边尘转过头看了一眼躺在棺里的少女，却突觉有异。

    只见那个少女纤细的身形开始慢慢的膨胀了起来，同时整个墓室也响起了细微的“嗡嗡”声音。少女的身体越来越大，似乎裂开了无数的缝隙，有夺目的光芒从身体里向外透射而出。

    “嗡嗡”之声越来越大，少女身体也极度膨胀，突然，她的身体爆裂开来，光芒一闪即逝，边尘和迟风的眼前出现无数细小如蜜蜂的东西，它们一见活人，迅速的围了过来，而那个少女早已消失不见。

    “夺魂蜂！”

    两个人心里一沉，将弯刀拔出，双手起招，飞快的舞动起来，在身体周围形成一个水泼不进的刀光护体，先行飞过来的蜂群撞在上面，立时肢体破裂，毙于地上，只一会儿功夫，地面上便堆积起了一大片夺魂蜂的尸体。

    这种夺魂蜂也是极为稀有之物，传说被它们的毒针蛰了以后，人的魂魄便不会消散，而是汇聚到蜂的身上，蜂有了人的魂魄后就能组合在一起变幻出那个人的模样，因此甚至有人会故意在自己想保存的人还活着时候让夺魂蜂将他蛰死，以保存那人的魂魄和样貌。

    夺魂蜂取得了第一个人的魂魄后通常不会再次袭击其他人，看此时的情形，很可能是刚才取下了玲珑珠，使得蜂群保持了长久的状态被打乱，加上棺盖撞击地面引起的巨大震动扰乱了它们的心神，所以一时没了头绪，开始攻击起人来。

    虽然边尘和迟风舞成的刀光凌厉，但蜂群的数量极其之多，有好几次他们都差点被从刀光缝隙里钻进来的蜂给蛰到。

    这样硬抗不是办法，两人且战且退，退到了盗洞的下面，但试了几次，都很难突破蜂群的袭击进入盗洞里面。

    迟风一回头，透过旋转飞舞的蜂群隐约看见有两个人的身影在远处的棺材边突然出现，其中一个人正冷冷的望着他，那凌厉如冰寒冷的眼神像极了被他杀死的烈月，而边上那个矮一点的人目光空洞、头骨深陷。

    待到迟风想再仔细看时，那两个人却像幽灵一样消失不见了，他挥舞着刀的动作不由得稍稍的停滞了一下，边尘敏锐的感觉到了他的变化，顺着他的视线向后看去，但什么都没看见。

    “迟风！”边尘突然叫到，迟风从思索中回过神来，转头看向他。

    只见边尘一边奋力抵挡蜂群，一边用无比坚毅的眼神看着迟风，一字一字大声说道：“

    风起兮，尘飞扬，此生不惧雪霜。

    黑无常，白无常，遍地皆故乡。

    狂歌去，踏舞来，但洒血又何妨。

    青山高，碧水长，举梦入淮扬。”

    迟风心念一动，但还没来得及反应，边尘已停止舞刀，对着迟风大喊一声：“走！”就将身子往棺材的地方翻滚而去，夺魂蜂眼见不能进入迟风的刀光里，而边尘已全身暴露，便纷纷转向，朝边尘疾飞过去。

    迟风强忍悲痛，也只得挺身一跃用双手扣住了盗洞边缘，一用力，进入了盗洞中，身后的嗡嗡声不绝于耳，但他不能回头，他不能让边尘的牺牲失去意义。

    迟风手脚并用，飞快的爬出了盗洞，这时就听见洞口下方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声，迟风知道这是边尘用火药将墓室炸毁了，以免夺魂蜂从洞里钻出。

    迟风站在地上，仰头看着如墨的夜空，任冷风吹过他冰冷的身体，四周的风声呼啸而过，黄沙漫天飞舞，却哪里还能见到边尘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