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哭不出声
我死后的第十年[刑侦]
文/世容
洁白的白大褂, 随着走动在医院净白的地面瓷砖上留下稀影，一会翻飞一会错落。
脚步停顿，烧伤科704的病房门被来人轻轻推开, 冯铮抬头, 便见到了他的主治医生——顾芝伊。
顾芝伊长发盘起, 金丝眼睛, 圆润的杏仁眼里冷漠十足。她拿起护士递过来的病历本, 抽出胸前口袋里别着的银质圆珠笔, 轻声按压，凝眉勾画着什么。
“我处理一下他的创口, 去准备器具。”
护士得令, 立即出了病房门，室内的肖瑶和小警员也慢慢退出。小警员一边走一边挤眉弄眼说：“咱去买早饭吧！”
肖瑶斜睨着小警员说：“怎么感觉你好像是想逃呢？”
小警员打着哈哈说：“谁……谁想逃啊！回来正好给冯队解饿！快、快走吧！”
肖瑶顺着没关严的门缝，正看到一直神色如常的冯铮, 突然有了苦瓜相, 老老实实地趴回了床上。
顾芝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才开始消毒净手，轻声说：“那位女患者醒了, 现在尚有麻药存留，若是要审讯，尽早。”
冯铮呲牙咧嘴地回道：“在我没被你疼死之前, 是得尽早。”
顾芝伊挑眉接过护士递过来的器具, 笑嘻嘻地说：“哦？那可真是得尽早了。”
“艹！！！！”冯铮疼得爆了粗口, 冷汗直流。
“冯队！午饭送来了！”小警员雀跃地推着餐车进了病房。
听到门口的动静，冯铮愣是咬紧牙关，再没没出一声。顾芝伊挑眉浅笑说：“哟，知道小女友回来了, 又开始装英雄了。”
说完，顾芝伊净了净手，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侧身出了病房门。
冯铮犹如是在地狱里溜达了一圈，软塌塌地瘫在病床上，背部朝天。小警员唏嘘地凑过来，帮冯铮弄好病号服，才摆摆手让门口的肖瑶进来。
“我说冯队，你这一住院就碰上了这个女魔王，着实有些倒霉了。”
小警员摇头晃脑地盛着午饭，慨叹地说：“上次有同事落到她手上，本来该半个月能出院的伤势，一周就打报告要回来上班了！”
肖瑶惊掉了下巴，连忙询问说：“不能吧！医术这么高明？”
小警员摊摊手说：“你想多了。”
肖瑶：“啊？”
小警员眨眨眼睛说：“相对于在医院里面对女魔王的折磨，死在工作岗位上反倒更轻松一些。”
肖瑶：“什么歪理。”
小警员将排骨汤放到餐桌上笑着说：“这可是咱同事报告上的原话！”
肖瑶：……
吃过早饭，刚遭受完折磨的冯铮犹如是一条咸鱼，丝毫之前飒爽英姿的模样都没了，虚弱地撑起身子说：“走，去见见昨夜的被害人。”
冯铮硬挺着下了病床，扶着墙壁挪动。小警员在一旁谨慎地虚扶着，肖瑶拿好做笔录的东西紧跟在后面。
警方驻守的病房门旁，顾芝伊靠墙站着，熬了一夜也不见疲惫，侧头说：“慢死了。”
冯铮翻了个白眼说：“你弟弟要是有你这个觉悟，也不会被刑侦科打在了耻辱柱上。”
顾芝伊歪头，似乎是想起了顾远那总是火烧眉毛才知道着急的蠢样，噗呲一声笑着说：“你们没少压榨他吧。”
冯铮终于走上前来，和驻守的警员打了声招呼，才侧头说：“他动不动就拿辞职威胁，谁敢压榨他。”
顾芝伊下巴点了点病房门旁，那里枯坐着的男子一脸憔悴。
冯铮靠着墙壁，扫了眼那方角落，对着小警员说：“核查一下他的笔录，看看有没有需要接着细化的部分。”
“跟着进来？”冯铮看向顾芝伊。
顾芝伊却是摇摇头说：“算了，我就发会呆。”
冯铮抿唇，拍了拍顾芝伊肩头，与肖瑶一起进入病房内。
繁多的仪器发出有节奏的韵调，冯铮找了块墙面靠着，踢了脚一旁空闲的椅子示意肖瑶坐下。
病床上的人惨白着脸，但是神智已然清醒，正眨着眼睛看向同样穿着病号服的冯铮。
一身警服的肖瑶立即介绍说：“你好，这位是我们刑侦大队的组长——冯铮，凑巧也在这医院里住院。”
“院方通知我们，你已经苏醒，并且精神状态和身体状况都可以配合录口供。”
“请问，咱们可以开始了吗？”
病床上的女孩在听到冯铮名字的刹那，身上一紧，半天才放松下来，转而看向肖瑶说：“可以。”
肖瑶：“姓名。”
女子：“林丽。”
肖瑶：“年龄。”
林丽：“二十八。”
肖瑶：“可以简单概述一下昨夜发生的事情吗？”
林丽身上一抖，血色更无，踟蹰半晌才缓缓开口说：“我正常下夜班，走在路上，突然后脑剧痛，再次醒来……就在一片密林当中，有一个男人……”
林丽在回忆当晚具体细节时，肖瑶快速做着笔录，而冯铮则盯着林丽的脸良久，目光卓然。
突然，冯铮打断了林丽瑟瑟发抖的回忆，他问：“十年前，013连环凶杀案的第九位被害人，是你的妹妹。”
哦，不对。
冯铮的语气只是在陈述事实。
林丽猝然一愣，似是挣扎了一下才回应说：“是的，是我的妹妹。”
冯铮的背部缓缓挪离墙面，走向病床，眼神有些锐利地说：“第九位被害人与第六位被害人都是未成年人，并且都就读于你所在学校的初三年级。”
“你当时在读高二吧？”
林丽似乎是陷入了当年的回忆当中，半天也没有回话。
冯铮也不着急，缓声接着说：“当时你妹妹在网吧被杀害的消息传来，你还在办理转学手续，根本无暇参加她的葬礼。”
“哦，应该说是借住在你家的远方表妹的葬礼。”
林丽猛然一颤，回瞪着冯铮，眼睛猛地一眯，才缓声说：“冯队长成熟了。”
肖瑶记到这句话，笔尖一顿，抬起头来看向病房内剑拔弩张的二人，脑子里飙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好家伙，原来这俩人早就认识？
而且竟然与013连环凶杀案，还是撇不清关系。
这案子怕不是什么诅咒吧！
肖瑶咽了口唾沫，看向冯铮越发冷森的面容，抖了一抖。
冯铮按了按额角上的陈年旧伤，回眸一笑说：“如今，你能否告诉我，你逃也似的转学，究竟隐瞒了什么？”
————
病房外，小警员合上笔录，拍了拍女子丈夫的肩头说：“放心，她已经没事了。”
男子点点头，叹了口气。
一直贴墙闭目养神的顾芝伊突然走近，她居高临下地盯着男子，纤细的手猛地抓住了男子的手腕。
衣袖褪下，青紫与肌肤的枯黄跃然入眼。
顾芝伊的手瞬间松开，她勾唇看着男子迅速遮掩身上的伤痕，冷哼了一声说：“她家暴你。”
小警员愣住了，侧头看向男子，眨了眨眼睛。
顾芝伊抬手，扯动男子的衣领，几条纵横的新旧伤痕闪现。
“看粗细，大概皮带一类的器具所致，新伤是最近造成的，旧伤长年累月。”
顾芝伊说完，退远，在墙边挂着的消毒液那里净手说：“伤情鉴定，我可以给你出一份。”
“不！不……用……”男子慌张地站起身来，颤抖地说：“我……我愿意的！”
“呵。”顾芝伊纵肩对小警员说：“那我毫无办法了。”
小警员木愣地再次打开笔录，沉声说：“林丽对你进行身体伤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男子沉默着，听到了顾芝伊讽刺的笑声，他才闭了闭眼睛，痛苦地说：“结婚之后。”
小警员：“据资料显示你们在四年前结婚。”
男子：“是。”
小警员：……（被虐打了四年吗？）
顾芝伊打了个哈欠，看向苍白的天棚，发着呆。
偶尔路过的小护士都对她热情地打招呼，渐渐走远之后，几名护士凑在一处说：“她就是那个有名的医生吗？”
“就是她，就是她！”
“都做到领班护士了，却是毅然辞职，考入医学院，变成了医生！”
“赛高啊！”
有个比较年长的护士压低声音说：“可别高兴太早。”
“怎么？”
“那是你们不知道她想成为医生的动机。”
“什么事？我也听听，看看我能不能打通任督二脉，也不要命地辞职去考医生！”
年长护士叹了口气说：“她亲眼目睹了，他们科主任被医闹的患者家属，抹了脖子。”
“什么？？？！！！”
“你们都知道吧，文城第一院有个外科圣手。”
“杜承？？？！！！”
“十年前那个暴徒袭医事件？！”
“好像听说，杜医生本可以逃命的，不知道为什么却折返回去，丧了命！”
顾芝伊的视线晃动，她慢慢看向那群其实没走太远，说话声全然入耳的人。她晃动着脖颈，脚上的运动鞋轻碾着瓷砖地面。
她颤抖着补充说：“他是为了要救我。”
顾芝伊颓丧地双手插兜，缓缓走向更幽深的狭长走廊，瞬间疲惫，步履艰难。
“第十年了。”
走出龙城第一医院的主楼，顾芝伊伸手接下一片落叶，盯着尚且青翠的枝叶脉络轻叹说：“如果十五年前，我没去文城实习，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杜司明。”
————
“杜司明！”
十五年前的深夜里，顾芝伊一身狼狈，惨兮兮地叫着值夜班的“小王子”。
“你受伤了？”杜司明立即弯腰探身，想看清是哪里受了伤。
顾芝伊红了脸，侧着头。
慌张地哭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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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顾芝伊红了眼，低着头。
沉默地哭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