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017
像是十二点的魔法终于失效，辛德瑞拉匆匆地踩着她的水晶鞋离开会场。
埃伦诺松开了那个怀抱。
只是斯温德勒捕捉到了那个眼神。
在松开的前一秒。
那是一个无比悠长的眼神，斯温德勒很难概括那其中蕴含的丰富深意。
但他能感觉到，那强烈的，来自于对“人”的思念。
或者说是怀念。
对那个名字叫做“斯温德勒”的人。
斯温德勒神色冷了起来。
他叫“db-5307”，只有代码，没有名字。
“斯温德勒”是在埃伦诺在指使他第一次残杀恶魔的时候，才叫出来的名字。
于是他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斯温德勒。
这是欺诈的意思。
诈骗。
他还以为对方只是心血来潮，又或者只是想要不断地告诉他，他的身份是偷来的。
是因为埃伦诺的纵容，才可以安心地留在这里。
怕是他想多了。
埃伦诺只是在叫那个他心里最熟悉的名字。
叫他所怀念的人。
诈骗。
确实是诈骗。
恐怖的杀意自斯温德勒的血管里开始生长，开始涌动。
如同不受拘束的飓风，横冲直撞，那是一种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力量。
想杀人。
想……杀掉他。
斯温德勒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明明埃伦诺才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但是他却对那个名为“斯温德勒”的人生出了所有敌意。
“嘛，斯温德勒。”
埃伦诺拍了拍他的肩膀：“晚上有甜苹果馅饼和热巧克力。”
这样随意的话语便盖过了刚才所发生的所有事情。
埃伦诺踩着轻快的脚步，就如同刚才在神像下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斯温德勒所梦见的一场荒诞无稽的梦。
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眶。
那还是他的眼睛，埃伦诺很喜欢的眼睛。
他没有忘记，当时埃伦诺看见他眼睛的那一刻，陡然升起的惊讶和赞许。
埃伦诺很喜欢他的眼睛。
不是因为漂亮，不是因为他说的什么像红宝石之类的鬼话。
只是因为……
“斯温德勒”可能也长着一双让他这样记忆深刻的红眼睛。
斯温德勒冷漠且烦躁地看着埃伦诺的背影。
或许以后，还是把它换成黑的吧。
埃伦诺发送的视频邀请被艾因接收。
对方像是刚忙完的样子，来不及整理的头发和眼睛小浓重的黑眼圈昭示着身体的主人是多么地疲惫。
埃伦诺还没有开口，就听见对方说：“我知道。”
艾因说：“梅拉死了。”
梅拉，死了？
埃伦诺蹙起眉头。
真奇怪。
“她”明明是诞生在虚拟世界的人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要资料无限延续，“她”就可以达到永生。
艾因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这样。
和麦尔斯的对话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心神，她却不得不在楼底下买来一杯廉价的双倍热美式来维持她岌岌可危的人体闹钟。
“梅拉不是不会死吗？”埃伦诺问：“毕竟这只是一个由我们杜撰而成的……”
“理论上是这样。”艾因打了个哈欠，“但是你把它反过来，就知道其实是很简单。”
“简单……？”
“……只要让他的数据资料结束就可以吧。”
“或者是她？”
埃伦诺身后插进来一句莫名的话。
艾因和埃伦诺的目光齐齐望向餐厅位置，斯温德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那里，手里捧着从保温壶倒出来的热可可。
他说：“你没避开我，所以我全都听到了。”
“没事，正好一起听吧。”
埃伦诺把目光放回到视频上，冲斯温德勒招了招手，跟艾因介绍：“这是斯温德勒，我家养着的孩子。”
艾因嗯了一声，问：“你相信他吗？”
“当然。”
埃伦诺揽住斯温德勒的肩头：“他很可爱的，绝对会保守秘密。”
“那我接着说了。”
艾因说：“确实就和他说的一样，让梅拉的数据库结束即可以了。”
“梅拉之所以在信息网络里活着，就是因为计算机正不断地根据无数数据推出她的生命历程，所以就算检测仪检查到她，也是完全正常没有任何偏差的人生轨迹。”
“但是只要能够找到她真正的核心数据，并在里面插入一个‘delet’的代码，那让她死亡就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为了方面二人理解，艾因举了一个非常贴切的例子。
她说：“就跟在外界想要杀死你很难，但是如果你心脏里有一颗和光明之力相冲的炸弹，只要察觉到你使用光明之力……”
“它就会爆炸。”埃伦诺说。
“是的，嘭一声。”
艾因说：“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看见电子烟花。”
这笑话可太冷了，在场的三个人没有一个因为她的话笑出声。
艾因自己也发现了事情的残忍之处，她不由地有些怏怏，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讪讪开口。
“账号的主人可是能够入侵alaric的人。”
“虽然我说‘梅拉’是可以杀死的，但是真正实操下来可比我描述得困难一万倍。”她嘟囔着，“又不是没有安全防护的电子幽灵，哪能那么容易就被杀死啊。”
埃伦诺没再说话。
他端走了斯温德勒手里已经温凉的热巧克力，到厨房里重新又蓄满了一杯。
并且就着对方刚刚唇齿碰触过的位置，自己也喝了一口。
斯温德勒眼神暗了暗。
埃伦诺像是下意识的，又好像不是。
这个人太过于诡计多端了，他不得不在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上都加以推敲分析。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埃伦诺看着斯温德勒，耸了耸肩，“当然，你有权利保持沉默。”
这又是一个非常不得体的笑话，艾因想。
感谢埃伦诺拯救了她。
毕竟掩盖住一个尴尬的最好办法就是创造出一个你刚才更加尴尬的笑话。
斯温德勒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盯着埃伦诺把那满满一杯的热巧克力全部喝完，才问道：“梅拉真的死了吗？”
“当然。”
艾因下意识开口：“宝贝你可能没有了解全程，所以……”
“是的，艾因……小姐？”
斯温德勒斟酌着嘴里的词汇，他解释说：“我的意思是，这件事情是真的发生了吗，还是……”
艾因狐疑道：“这是我亲眼见到的，怎么可能会错，除非……”
“除非？”埃伦诺抓住了她话里的并不是完全肯定的部分。
斯温德勒说：“localcoverage”
局域覆盖。
艾因的脸色猛地变了，埃伦诺从她脸上看到一种名为“忧心忡忡”的情绪。
他啧了一声，心想斯温德勒所知道的知识可比他想象得要多得多。
艾因飞快地跑回了那一堆光幕旁边，她重新撰写了一个新的计算方式，并加以演算。
起先是无比正常的演算，直到第65536行代码之后，不明意义的字符开始产生，逐渐增多，逐渐增多。
直到第整一百万条代码——
【[meraexe]成功唤醒】
艾因给埃伦诺打了电话。
她说：“阁下，他的猜测是对的。”
“麻烦您再来一趟alaric吧。”
凌晨四点，埃伦诺带着斯温德勒赶回到了内城区，光明大道。
艾因比视频里还要更加憔悴，她似乎已经把热美式当成了必备的“想要活下去”专用。
或许再过不了过久，她可能血液里流淌的都是热美式。
埃伦诺给自己点了一杯拿铁，处于对于斯温德勒年龄尊重，他给对方点了一份巧克力冰激凌球。
“小孩子喝咖啡会皮肤变黑。”
埃伦诺说：“你还是个小孩呢。”
斯温德勒并不否认他话中的揶揄，他一口一口地挖着手里的冰激凌球。
又甜又苦又腻，一点都不好吃。
但他还是吃完了。
毕竟埃伦诺捧着脸，就那么笑嘻嘻地看着他。
所以他根本不觉得手里的冰激凌球难吃。
“所以梅拉没有死？”埃伦诺懒洋洋地问。
明明他才是这件事的主心骨，他却表现得仿佛只是一个从这里路过的跑步大爷一样，甚至还伸了个懒腰。
“是的，”艾因答，“只是在alaric上，她被覆盖掉了。”
因为埃伦诺给她打视频的时间不比她发现“梅拉已死”的时间慢上多少，所以她先入为主地认为，梅拉真的已经在虚拟网络里被残忍杀害。
“哦？”埃伦诺直起了身子，“所以这个dbroglie甚至自己创建了一个掩藏梅拉的新子空间？”
“梅拉已死……”
埃伦诺轻轻呢喃着：“它到底在想什么？”
毕竟梅拉没有任何损害到对方利益的地方。
他只是单纯地用梅拉这个身份来获取有关希尔克里德恶魔亚种的新消息而已。
“讲讲你的建议，宝贝。”
埃伦诺拍了拍斯温德勒的肩膀：“假装小朋友的时间已经过去，现在是大人的talentshow时间。”
“想知道那个dbroglie真正在想什么，为什么不试一试呢？”斯温德勒轻声说道。
他在吃冰激凌的间隙已经把那为数不多的几条对话看完了，事情的起因经过也大概在他心里架起来了框架。
只有在这时候，他才表现得像一个真正只有十八岁的青少年。
斯温德勒说：“其实是可以发布生活的吧？作为一个正常的女性。”
艾因跟着她的思路，猛地反应过来。
“如果真正的女性在网上遇见这种事情的话，它只会当对方是个脑子有问题的神经病。”
“嘛，神经病神经病。”埃伦诺哼哼两声。
不怪他不往这方面想，毕竟他自己神经病的程度可比那个所谓的“dbroglie”要高多了。
他怏怏地把自己的智脑扔到了斯温德勒手里，摊了摊手：“交给你了，小聪明鬼。”
“让我看看奇迹吧。”
于是在凌晨五点三十七分，昵称“血腥美少女吃cherry”的用户发布了她自己的一条博文。
【血腥美少女吃cherry：真讨厌，居然有个神经病说我已经死了，还把昵称id改成“梅林已死”，能不能举报啊，我真是大无语，恶心死了恶心死了恶心死了想想都睡不着觉[呵呵][呵呵][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