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057
四周的一切都在远去。凹凸不平的石板路, 长着青苔的墙壁，怀里的小凤凰和身侧的司空渊，稀稀疏疏的风声……万物都飘远, 只剩下眼前的墙和裂缝，如同一只巨大的、微微张开的眼睛立在前面。
那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这次温柔很多, “孩子, 你为何而来？”
云栩栩不安地扭头，四周尽是黑暗混沌, 连脚下的地面都看不清, 她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三番五次之后, 幻境终于结束。她通过了九阶秘境的考验, 现在可以实现愿望了。
“所有愿望，都能实现么？”她转回头，看向那道裂缝, 眼中有微弱、但却不太确定的希冀。
“孩子，你认为呢？”声音反问她，隐隐有笑意。
半垂着头, 鸦羽般的睫毛遮住双眼，云栩栩像是无人操控的木偶，在黑暗中沉寂着。半晌后, 她叹了口气，“看来传言是假的。”
“世界自有规则, 万物也有其定数。天道不能随意操控更改, 我也不能。”声音很耐心地回答她，“我能做的，仅仅是实现你的愿望。注意, 是你的。”
最后两个字，它说的格外重。云栩栩明白，“你的”不仅仅是定语，更是宾语。打个比方，九阶秘境是一个医院。通过考验，约等于交钱进入医院。在这里，你只能要求它治疗自己的病，不能治别人的病。比如她可以修复经脉、可以提升修为，但是不能要求秘境替她杀人。
对此，云栩栩早有预料，她盯着自己的右手，五指纤细修长，没有任何疤痕。丝毫不像现代世界里，她的中指因为常年握笔，留下厚厚的茧子。
“所以……我无法复活他们，” 她喃喃开口，虽然早有预料，但在这一刻，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的这一刻，还是忍不住失望。她慢慢拱起背，仿佛无力支撑自己，两手捂住脸，几不可闻地问道，“那么回家呢？如果我想回家呢？”回到那个车水马龙、高楼林立的世界，回到她原本的世界。
“唔，”声音思考了一会，“虽然要耗费很多力量，但也不是
不可以。然而，孩子，这真的是你的愿望么？”
对方提问的一瞬，云栩栩想到很多。她想起楼下小饭馆热气腾腾的面条，点缀着嫩绿的葱花，香味扑鼻；想起宿舍里的医学教材，摞起来和她一样高，因为封皮是蓝色的，被她们戏称为蓝色生死恋；想起冰冷锋利的柳叶刀，握在手里时，会和橡胶手套摩擦，生出一种顿挫。
她还想起许许多多东西，例如手机、软软的床、超市里无穷无尽的零食……刚穿越时，令她无比想念且渴望的东西，可现在想想，竟然也没那么想念了。
有家人的地方才叫家。那个地方虽好，却已经不是家了。
九阶幻境略有惊奇，女孩看起来那么小，肩膀瘦弱，脸色也苍白。可她前一秒还彷徨无措，下一秒却已经挺直腰背，手从脸上离开，脊梁渐直，仿佛铁水铸成剑刃，再也掩不住光芒。它听见她的声音：
“的确，回家不是我的愿望，但是有个疑问想请教您。”
“我是否可以理解，您和天道是同样的事物。而天道之上，又或者你之上，还有其他东西，比如你说的规则与定数？”
通过对方的话，云栩栩理解：九阶幻境和天道，可以类比为国家，国家可以一定程度管控它的子民。但仍然有些东西，他们是控制不了的。比如日升日落，比如植物枯荣，那又是谁在管控这些？
九阶幻境沉默，它没想到女孩看似纤弱，思维却如此敏锐。片刻后，它含笑的声音小，“我可以回答你，但这要算作你的愿望。”
“算了，”云栩栩一摆手，毫不犹豫地拒绝，“我对这个也不是很感兴趣。”
“哦？”九阶幻境好奇，裂缝中的白光都闪烁一下，“你难道不想知道天道的秘密？你的同伴不是说过‘天道有瑕’，如果你许愿，这个我也可以告诉你哦。”
云栩栩眼里闪烁着狡黠，她微微笑了下，“我不会上当的。司空渊肯定会问这个问题，到时候我问他就好了，没必要浪费机会。”
“聪明的孩子，”九阶幻境微微感慨，它分出一缕意识，看向另一面
。
玄袍冷峻的男人就站在女孩身旁，只是因为阵法，两人才看不见对方，这边话音刚落，另一边冷冷的声音恰好响起，“本尊想知道，克忠因何杀我？可与天道有关？她为何能减慢我经脉吸收灵力的速度。”
聪明的问题！九阶幻境啧了一声，仿佛因为两人的聪慧而感慨，它转向云栩栩，“已经过去很长时间，我猜你已经思考好了，许愿吧。”
它想的没错，云栩栩确实已经准备好愿望，她一只手覆住丹田，坚定地开口，“我想修医道。”
当剑修很好，御剑而行、劈天斩地，一把剑能破万物，多帅气啊。可这不是她追求的事物。
她追求的事物，是父母死后，她浑浑噩噩，然后某一天，她在他们房间翻到一本笔记，字迹工整、干净整洁，封面是蓝色的星空，那是妈妈保存了二十几年的大学时期的笔记。
翻开笔记，读上面的内容，仿佛在与过去的母亲对话，一笔一划，都透着母亲的坚持与热爱。所以，她大学报志愿时，五个志愿，每一个都是医学院。
从最开始，她的确是为了追寻父母的痕迹，想离他们更近一点。到后来，她因为能治病救人而感到快乐，到现在，已经将救死扶伤的誓言记在心中，没有任何事能动摇。
这是她的道，她手上的利器，从来不是伤人的剑，而是救人的刀。
混沌黑暗中，唯独女孩的眼睛闪耀，几乎要比裂缝中的白光还要明亮，九阶幻境只是一缕规则，但也不免动容，它提醒道，“你未来的命运，医道也许会让你走的很艰辛，你还要坚持么？”
“当然，”云栩栩两手扣紧，万分肯定，“我们选择一件事，并不是为了让人生更容易，而是因为喜欢与热爱。”
话音刚落，裂缝突然扩张，像是一朵花绽开，将她轻柔的裹进其中。源源不断的热意顺着经脉汇入丹田，和之前不太一样的力量充盈全身，云栩栩听见幻境温柔的声音，“去吧孩子，去实现你的道，这条路会很难，充满你无法想象的荆棘。如果你能坚持下去，我愿意再帮你一次
。”
下一秒，阳光与海水的咸味蔓延开，脚落在石头地面上。云栩栩睁开眼，看见了墨发玄袍的男人，他的发丝被海风吹起，与绚丽的光芒一同浮在空气中。
见她出来，司空渊偏头，他视线投过来的一瞬，仿佛所有光都落在身上。
司空渊：“经脉恢复了？”
“嗯。”
司空渊点头，“那就好，我们回宗。”
大魔头语气平常，但云栩栩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他似乎心情不佳。没来得及询问，一道着急的声音打断了她。
“圣尊！圣尊！”
两人身后，陈挨、裴安、还有一队白袍侍者磕磕绊绊走来，他们身上都带着很严重的伤，皮肉半是烧焦的状态，干涸的血迹凝在衣服上，但一切伤疤，都掩饰不住他们凝重的神色。
陈挨走到他们面前，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游刃有余，跪都没跪，便急迫地开口，“圣尊，正道来袭，已经聚集在无量海域南侧，不日便会抵达北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