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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是什么？
刚开始修炼的黄口小儿, 天天叫嚣着人定胜天，势要把天道踩在脚下；入道千年的修士懵懵懂懂，堪堪明白, 天道是规则，天道是束缚；入道万年的老修士, 这两个字提都不提, 逼急了一掌下去, 冷冷地回答你，“这就是天道。”
当然, 能被踩在脚下的不是天道；能被说出口的不是天道；弱肉强食更不是天道。
归根结底, 无人知道天道是什么。
无人知道的东西, 竟然让修士们趋之若鹜万载, 无他，只因为天道给的好处，是实实在在的。
千万年前, 天道降下“道门”，让凡人可以看见道法天规，有了成仙的可能。
成仙意味着长生不老、随心所欲。凡人争先恐后踏入仙途, 两耳不闻窗外事，都恨不得一心冲到终点，没人关心这条路是哪里来的, 又为何出现。
荒谬么？荒谬。
现实么？现实。
裴安已经彻底陷入错愕，那句“天道有瑕”, 惊得他回不来神, 连呼吸都是凉的。他千算万算，没算出父亲的死和司空渊毫无关联，而是出于此等——他甚至想不出一个形容词——的原因。
裴安沉默, 凤凰默不作声，空荡的石室只能听见或轻或重的呼吸，云栩栩率先开口，声音宛如珠翠落地，掷地有声，“这件事，是真的么？”夜无心这样想，但不意味这件事是真的，万一是他老人家疯了呢。
黑眸沉沉，司空渊冷声回道，“不确定。”
是不确定，而非斩钉截铁的不是。云栩栩觉得自懂了，她更用力地握住对方的手，极轻地开口，“那你认为，这件事是真的么？”
半晌后，声音传来，司空渊只说了一个字。
“是。”
这个字和他本人一样，清冷肃杀，孤零零回荡在石室里，仿佛能将人砸伤。云栩栩“哦”了一声，没再开口。裴安似乎有话，但随着这一声“是”，再次陷入沉默。
石室内近乎窒息，司空渊遥
遥看着裴安，似乎要透过他，看见某个故人。忽然，他皱了皱眉，转身看向云栩栩，手指捏着她的下巴，“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就是觉得……”云栩栩磕磕巴巴，似乎不愿意开口，但真实之石的力量不可阻挡，她被迫说出想法，“就是觉得，你一个人守着这样绝望的秘密，肯定很辛苦，现在还没疯，心理素质很强嘛。”
独自背负、独自前行，她经历过，所以格外感同身受。只是说完这些话，云栩栩有些恼怒。这破地方，连说个谎都不行，太反人类了。
瞧她两颊鼓鼓的样子，司空渊笑了，不是往日勾唇轻笑，而是眼底眉梢都透着愉悦，他摩挲着她的下巴，黑眸中的沉重褪去，又像平时那样懒洋洋地，向后一仰说道，“真虚两界快开了，你想怎么处置他？”
忽然被提到名字的裴安目瞪口呆。
干啥呢？成仙是谎言这么大的事，都没人讨论么？这时候不应该好好说一下这件事，研究解决方法，为什么直接换话题了？
云栩栩也很困惑，但她困惑的点略有不同，“能出去了？”
他们好像也没做什么吧？竟然就能出去了？难道离开真虚两界的条件，是说出一个天大的秘密？
司空渊点点头，抬手划出一道门，和她那道木门外形相同，但是吱呀一声，门开了……
木门半开，门外是一条石板路，尽头在黑暗中，并不能看清。云栩栩看看人家的门，又看看自制造出来的、倒地的门，已经懒得思考这是为什么，只问，“你没有其他问题想问他？我想怎么处置他都可以？”
司空渊懒洋洋后退，意思很明显——你随意。
之前昏迷的时候，云栩栩偶尔能听见外界的声音，所以知道裴安的身份，她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开口，柔声道，“你想替父报仇，我能理解，我也经历过亲人离去。”
这个开头，后面大概率是‘所以我原谅你’，单鸾打个哈欠，无聊地缩进对方怀里。却听
云栩栩继续道，“但我不能原谅你，至少不能替别人原谅你。”
咦？
单鸾霍地抬头。
云栩栩声音还是软软的，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我一直觉得有个惩罚方法很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以前条件不允许，可这里是幻境，恰好能做到。”
“所以，我要你经历每一个因你受伤之人的人生片段，被人狼所伤的百姓、失去识海的圣女候选人、丧命的圣宗侍者……裴安，你可怜，但你因为一私欲伤害那么多人，你并不无辜。”
前世里，云栩栩经常看到一些新闻，受害人痛不欲生，凶手却因为种种因素，得到个不轻不重的惩罚。
那时她就想，如果加害者能亲自体验那些痛苦就好了。
裴安伤害过多少人？几千？几万？幻境里，裴安要化作他们每一个，亲自体验他们的恐惧、绝望、痛苦，体验每一个濒死的瞬间，被控制的每一分每一秒……而所有痛苦，都会实时地反馈到他真正的身体中。
从此以后，他将永远一部分清醒，一部分经历绝望，直到体验完所有受伤害之人的过去。
“这是你应得的。”云栩栩一字一顿道。
裴安被藤蔓控制着，半低着头，散乱的发丝垂在眼前，有些狼狈，不复之前的温润如玉。他定定看了她一会，目光复杂，半晌后低声说，“好。”
云栩栩无所谓这个答案，反正真虚两界中，所思所想会被带入现实。无论裴安是否同意，都要受着。她牵起司空渊的手，推门离开这里。
关门前，她亲眼看见裴安变成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手里端着一锅烧饼，热气扑满笑容。下一秒，人狼突然出现在身侧，他推开母亲，却被人狼一口咬掉胳膊，烧饼散落一地，人狼甩头吐掉胳膊走了，张婶哭着跑到儿子身边，泣不成声；画面一转，主角又变成了张婶……
木门闭合，消失在身后，隐隐约约的哭声消失不见，云栩栩吐出一口郁气，说不出心情好坏，只是
觉得闷闷的。
是因为天道有瑕，众生才可怜，还是生活本就如此？
怀里的小凤凰没心没肺，它探出头，叽叽喳喳询问离开真虚两界的原因，司空渊有一句没一句回答它。
云栩栩恍惚听着，大概明白了真虚两界的原理：它会拉入两个仇敌。仇敌可以利用虚妄之石互相厮杀，也可利用真实之石解开矛盾。然而前者根本是陷阱，只要有一方死亡，另一方永远都无法离开。
离开幻境的条件千奇百怪，真虚两界类似于居委会大妈，喜欢搞调节，云栩栩倒也没有多少意外，一直闷头向前走，直到石板路突然消失，眼前出现一堵巨墙，墙上有一道类似闪电形状的裂缝，闪着耀眼的白光。
她耳畔突然响起一个沉钟般的声音，
“你为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