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40
小孩昂然笔直站在面前, 黑眸凝凝,不发一言。他绷着脸,嘴唇抿成一条线, 似乎有些紧张,还有些不易察觉的别扭。
同样的表情放在未来司空渊身上, 必定势如寒剑、气势凛然。可面前是个孩子, 只会让人想起乖巧的小狗狗, 在你不高兴的时候第一时间赶来,用湿漉漉的眼神望着你, 希望能安慰你。
云栩栩有点感动, 还有点想笑。她蹲下身和对方平视, 白色裙摆像盛开的荷花一样绽放。她刚一开口, 还没说话,先忍不住笑起来。
无边夜色中,四周寂静无声, 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人。云栩栩倾身,手搭在对方肩上,额头贴着额头, 眉眼弯弯笑道,“我很高兴。”
村户的厨房狭小,黑夜中没有一丝光亮, 和地窖差不多,但司空渊并不讨厌这里。他绷紧的身体慢慢放松, 黑眸浮现出一缕无奈, “那就好。”
他不喜欢变成小孩,但她这样高兴,就依她吧。
司空渊感觉没错, 云栩栩确实很高兴。不是因为对方变成小孩,而是她觉得,十六岁的司空渊很有趣。
大概年纪小,手段还有些青涩,但意外地更直白、也更坦诚。如果是未来的他,肯定不会这样做,而是把全村的小孩都抓来,再皱着眉问她,“高兴了么?”
除去第二种方法本身不合法,并不提倡之外,云栩栩并没觉得二者有何不同。无论是现在的司空渊,还是未来的司空渊,他们对待她的心意都是相同的。
想到这里,云栩栩忽然一愣,他们的心意……又是什么?
袖口忽然被拽了两下,她回过神,看见小孩紧紧盯着她,眉宇间透着不高兴。云栩栩揉揉额头,起身牵着小孩向里间走,“抱歉,有点走神,忘记该带你回房间了。”
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以后再想吧。
牵着她的手,司空渊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只是在云栩栩看不见的角度,目光冷凝,黑眸深处结出一层冰霜。
——她在想谁?
……
里间内,单鸾已经睡着。月光从小窗户洒进来,给地面铺上一层银辉。
云栩栩从乾坤袋拿出被褥、枕头放在另一张床上,想了想,又拿出几颗夜明珠摆在床边,对司空渊道,“那是你的床,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么?”
视线在隔着帘子的两张床上移动,司空渊眸色渐深,摇头道,“没有。”
云栩栩两天没睡,现在看见床,立马困得厉害。她打个哈欠,揩下眼角的生理眼泪,“没有就好,有什么事明早再说,现在先睡。”
司空渊望着她,轻轻应声“嗯。”
困意上来,一秒都坚持不住。云栩栩用迷迷糊糊的大脑思考,睡觉的问题已经解决,肯定没有其他事了。
她道过“晚安”,便歪着头上床,把小凤凰抱在怀里,一秒进入梦乡。
……
是夜,万籁俱寂,悄无声息。
两张床隔着厚重的帘幕,仿佛两个小世界,泾渭分明。
云栩栩想法很好,用帘子把床隔开,谁都不打扰谁。而且她和大魔头在无妄山一起住过,并不觉得哪里有问题。但她忘记,另一个人未必和她想法相同。
身侧的呼吸声已经均匀,打坐的司空渊慢慢睁眼,眸中没有一丝睡意。他跳下床,每走一步,身体都会变大一分。等走到云栩栩床榻边,他已经恢复正常的身形,玄袍垂落,带着凌然的气势。
睡梦中的单鸾陡然清醒,它刚睁眼,不等开口,忽然被掐住后脖子。
司空渊面无表情地看着它。
单鸾跟在司空渊身边近百年,虽然这会儿大魔头变成小魔头,但它凭借多年经验,立马领会对方的意图。它用两个翅膀死死捂住嘴,用行动表达闭嘴的决心。
“离她远点。”司空渊冷冷道。
大魔头松手,单鸾扑腾着翅膀飞到桌上。余光瞥见,司空渊指尖挑起小圣女的头发,黑眸暗色涌动,眼底疯狂如同海浪般涌起。
等它再看的时候,结界顿起,眼前只剩一片混沌。
单鸾:“……”
小圣女太天真了
,竟然因为对方只有十六岁,就掉以轻心。
它毫不怀疑,大魔头现在完全能应付经脉的问题,根本不需要留在她身边。之所以说那些话,不过是猜到小圣女会这样做,才故意让她心软,好登堂入室。
瞥了一眼结界,那根本不是筑基修士能做出的水平,单鸾嘟囔道,“小圣女,别怪本大爷没帮你,实在是敌人太强大,你自求多福吧。”
趴在硬邦邦的桌子上,凤凰摇摇头,翻身睡去。
……
结界内,单鸾空口中“自求多福”的云栩栩,正躺在床上安稳地睡着。身上白裙如雪,散在娇嫩白皙的肌肤上,仿佛雪染红梅。她睡颜清甜,唇边带着一缕笑,似乎梦见什么好事。
司空渊站在身侧,浑身带着挥之不去的暗色,他倾身,五指轻柔划过她的墨发,顺着发尾,移动娇嫩的唇上,指尖突然用力——
唇瓣被按住,血流不通,颜色由红转淡,变为浅浅的粉色。与之相对,司空渊的眸色却愈发晦暗,指尖继续向下,五指覆住纤细白皙的脖颈,只要他稍微用力……
大概睡得不安稳,没等对方做什么,云栩栩忽然醒了。
她迷迷糊糊睁眼,看见眼前站着的司空渊,心里陡然一惊。
云栩栩噌一下坐起来,着急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你的经脉灵力过剩?我就知道!”对方只有接触她时,灵力才会彻底停止,他们现在只是睡一个房间,很有可能不管用。
这样想着,她立即抓住对方的手,也没思考为何大魔头的手就在自己眼前。还十分自然地揉着眼睛问道,“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她伸手时太匆忙、力气又大,恰巧穿过对方五指,变成十指相扣的姿势。司空渊盯着两人相握的手,神色复杂。
对方一直不说话,云栩栩还以为出了什么状况。半梦半醒间也没忘记学过的医学知识,她起身跪在床上,伸出两指,本能地探向对方脉搏。
云栩栩跪在床边,距离司空渊只有一拳距离。一只手握着对方,一只手
落在他脖颈上,不知不觉,两人形成一种极亲密,类似拥抱的姿势。
男人冷冽的气息萦绕周身,灼热的呼吸落在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云栩栩困倦的大脑终于清醒三分,发现情况不太对。
“你的脉搏很正常,”她颊边染上一丝薄红,干笑着收回手。没等继续说点什么缓解尴尬,忽然额头传来极轻的触感,仿佛羽毛拂过。
“睡吧。”司空渊左手拂过她额头,极轻地说道。
“哦……那、那我睡了。”混沌的感觉顿时蔓延到大脑,云栩栩一歪头,彻底睡过去。只是在倒下前,落在一个微凉的怀抱中。
女人歪着头倒下,四散的鸦羽落在手背,随着呼吸起伏一上一下,带来不易察觉的痒意。她的腰极软,五指箍在上面,仿佛握住流淌的温水,连带着热意蔓延进心里。
司空渊眸色沉沉,心里最后一点杀意也四散而去。
他松开她的手,勾起她一缕长发,捏在掌心摩挲。像是问对方,又像是问自己,“所以,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他跟在司空锦瑟身边,常年躲避追杀,从不相信任何人。昨日他一晃神,突兀地出现在山坡上时,第一反应就是杀了旁边的人,以免对方泄露自己的身份。
明明当时有一万种方法,但不知道为何,司空渊却没能动手。
她出现在地窖时,他没能动手。
今天她知道了自己所有秘密,而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司空渊再清楚不过,却仍然没能动手。
所以,究竟为什么?
他的怀抱太紧,黑暗中,女人不适地嘤咛一声,这道声音极小,仿佛奶猫细弱的呼声,几不可闻。司空渊却下意识、毫不犹豫地放轻力道。
……
盯着自己的掌心,司空渊黑眸底下翻涌起伏。最终,他什么都没做,身量变小,重新回到自己的床上。
阖眼入定前,司空渊想,算了,再留她一段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理智上
司空渊:我必须要杀她。
现实中
司空渊: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