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程晗初初登基，要肃清朝堂，又要整顿吏治，很是忙活了一段时间。
他以人才空缺，需要帮手为由欲要恢复田钰官职，并让他承袭鲁国公一爵，想不到竟遭到了内阁的一致反对。
程晗气结，内阁的那帮老臣，尤其是首辅沈其芳，年纪比他祖父还大，跟他吵起架来却精神头十足，据理力争，丝毫不因为他是皇帝而有所避让。他如今虽贵为皇帝，却也不能不顾内阁反对，直接把田钰提拔上来。
还有，朝臣居然一下都盯紧了他的后宫，一个个都上谏言道他后宫空虚，理应再多选宫妃，充盈后宫，直让他烦不胜烦。
总之，他做了皇帝才知掣肘颇多，反倒不如做王爷时随心所欲。
程晗无奈，只能招来田钰，问过他意见后将他外放，打算让他在外攒攒资历，再谈后事。
田钰找了曼姝，他想让曼姝跟着他外任。
曼姝看着清瘦了许多的田钰，慢慢露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如今我还未能袭爵，倒是对你不住了。我再过十日就要远赴福州外任，你可愿随我去任上？”田钰一脸笃定，虽然现在他还给不了曼姝最好的，可他对她的心意却是真的，此次外任他也只带她走，她不可能会拒绝。
曼姝脸上笑意不变：“抱歉，田公子，小女不愿。”
田钰脸上表情顿时僵住：“什么？”他不可置信道，“我虽未袭爵，可陛下此时放我外任，意在让我攒够资历再回京予以重任，袭爵也只是时间问题。你难道不明白吗？”
曼姝缓缓答道：“田公子，小女不、愿！”
“为何？”田钰脸上怒意勃发，从未有女子敢如此小看于他，且还是被他放在心上之人，他又愤怒又狼狈，只觉脑子里都在嗡嗡作响。
“小女虽是卑微之身，可也是信守承诺之人。当日跟田公子说好了，田公子袭了爵小女才进府。如今田公子只是外放做个知府而已，当日的约定自然也不作数了。”曼姝表情轻慢，将一个爱慕虚荣的青楼女子形象演绎到极致。
田钰怒气而笑：“好！好一个信守承诺！今日你如此轻贱于我，来日你莫要后悔！”说完他怒气冲冲地甩袖而去。
飞速赶来的妈妈只来得及看见田钰一个决绝的背影。她忍不住双手拍着膝盖哭起来：“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哟！”一个个金靠山看着就挪走了。之前襄王殿下登基为帝的时候她就哭肿了眼睛，现在连这个都守不住了！
曼姝冷眼看着妈妈哭了半天，才慢悠悠出声道：“那田钰如今只是去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个穷知府，怎么妈妈连这样的都看得如此重要？我们醉梦楼还缺这样的客人不成？”
妈妈颤着手指指了曼姝骂道：“妇人之见！你没看到田公子和那位的交情吗？田公子如今又不是被贬，只是去外面长长见识罢了！今日你不趁着他失意好好跟了他，来日他风光无限哪还有你的份？你这没眼色的东西，活该你一辈子做个妓。女，天天迎来送往！我真是要被你气死了！”
曼姝挑了眉恶狠狠道：“今日你不趁着我还没飞黄腾达好好奉承于我，来日我风光无限必要你好看！”说完，她也不等妈妈再骂，嘭地一声关了房门。
妈妈气得不停地拍着胸口，才没有一下子厥过去。
等到得知皇帝亲自送了田钰出城的时候，妈妈更气得在屋里把曼姝大骂了一通。
如今已是皇后的田轻霜跟着程晗一起来送田钰。她红着双眼哭道：“听说福州民众皆为化外之民，哥哥去了那里一定要保重自己，功绩什么的都不是最重要的，哥哥的安危才最紧要。”
田钰看了一眼程晗，语气带了些许责备道：“皇后娘娘请慎言。臣身为一方父母，自该以辖下百姓为重，当然要做出功绩，这也是为陛下增光的事情。娘娘身为后宫之主，也应辅佐陛下管理好后宫，切不可再任性妄为。”
田轻霜扁了扁嘴，眼泪掉得更快。
程晗看了看天色道：“时辰不早了，元璞该启程了。”
田钰跪下拜道：“臣拜别陛下和娘娘。臣此去，必当尽心竭力，以报陛下恩泽！”他一头重重磕在地上，扬起一片轻微的尘土。
田钰轻车简行，只有一辆乘坐的马车和一车行李，一目了然。
他登上车辕，在车上再度对着帝后二人拜别。饶是洒脱随性如程晗，也不免心生怅然。
田钰走后，一切如常。
朝堂之事已经理顺，并不用程晗花费太多心思。如今就是天天被催着充盈后宫了，太后催，朝臣催，程晗烦得不行。
那些个世家女子，要不就是如他的皇后那样孤高清傲的，要不就是如田钰的妻子施氏那样性子火爆的，要不就是唯唯诺诺让他连脸都记不住的。这样的选来又有什么意趣？
此时，他脑海里不由又浮现出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来，那一双眸子或狡黠，或含情，或娇嗔，总能吸引了他的目光。若是她，他就不会如此不耐烦地消极应付。思及此，他连忙掐断了自己蠢蠢欲动的心思。不执著于无意于他之人，是他身为男子最基本的骄傲。
话虽如此，某日傍晚，他还是鬼使神差地带着元宝进了醉梦楼。当然，在他的特意清场之下，无人发现是他驾临。
曼姝笑盈盈地拜倒：“奴参见陛下！”她仍是那副嘴上甜蜜，手上敷衍的架势，仿佛在她眼前的还是那个嬉笑随意的襄王殿下，而非大周的一国之君。
程晗却笑起来，显然又一次被莫名取悦了。他想了想问道：“我此次前来，是有一事不明，望曼姝为我解惑。”顿了顿，他又道，“我想知道，你为何不随田钰去任上？”
曼姝眨眨眼：“陛下希望奴跟着去吗？”
程晗不答，只拿了一双眼睛定定看着曼姝，似乎要从他脸上看出答案来似的。
曼姝笑起来：“那陛下今日来，是想听奴说出什么答案？是奴贪恋京城繁华，不欲与田公子去外地受苦？还是奴放不下京城之人，不愿与他远隔千里，连年不得相见？”说完，她伸出手，慢慢抚上程晗脸颊，挑。逗地沿着他眉眼，缓缓划过鼻尖，手指落于他唇上，轻轻来回摩挲。
“别……”程晗轻声抗议，却禁不住呼吸粗重起来。
春风阁内春意正浓。
安分守在春风阁外面的元宝，眼观鼻鼻观心，只把自己当成一尊门神。
妈妈又背过气去了，她总算明白那日曼姝所言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她恨恨扇了自己几巴掌，等过后她再去跪求曼姝的原谅，也不知还行不行？
事后，程晗从背后搂了曼姝，餍足地亲了亲她圆润的肩头，轻笑道：“这就累得不行了？再陪我说说话吧。”
曼姝哪还有力气？她从鼻子里哼哼了一声，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了。
等到她再次醒来之时，已是第二日辰时末，程晗早就不在身侧。
她刚一动，翠儿就从外面挽起了床帐，服侍着曼姝穿了衣裳。翠儿轻声问道：“姑娘，妈妈一早就在屋外等着姑娘醒来，姑娘见是不见？”
轻轻瞭了翠儿一眼，曼姝哼道：“让她等着吧。”谁让她当日骂她？倒要叫她见识见识，谁才是没有眼色的东西来着？
直到曼姝慢吞吞的洗了个澡，又吃完了不知是早饭还是午饭的一顿饭，并用了饭后水果才让翠儿放了妈妈进来。
妈妈现在哪还敢拿乔？听见翠儿传唤，她立即缩头缩脑地跟着翠儿进了春风阁。
一见到曼姝，妈妈立刻跪着抱了曼姝的大腿：“姑娘啊！是妈妈有眼无珠，被猪油蒙了心哪！是妈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妈妈今天早上已经扇过这张狗嘴了，姑娘能不能看在妈妈及时悔过的份上，就原谅了妈妈这次？”说完，她半抬了脸，只见她一张老脸上果然又红又肿，布满了指印。
“谁才是没眼色的东西来着？”曼姝慢条斯理发问。
“我！我！我才是没眼色的狗东西！”妈妈谄媚道，“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就不要跟我这没眼色的狗东西一般见识了吧？”
曼姝挥挥手，不耐烦道：“虽说小时妈妈也没少打我……”她拖长了话音，妈妈急忙抹额头冷汗。曼姝话锋一转又道，“然而若不是妈妈给了我一口饭吃，我怕是早就冻死在街头。我呢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只要妈妈以后认清形势，不要再来惹我生气，我自然也是愿意跟妈妈和睦相处下去的。”
妈妈长舒了一口气，连忙又奉承了曼姝无数好话，直把曼姝说得咯咯笑起来，她才起身告辞。
事实证明，她这么使劲奉承绝对是明智之举！因为，那本该在宫里的皇帝陛下，一入夜又悄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