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飞雪门在园子的南边,从踏云门走到飞雪门要一刻钟的时间。
一刻钟后,卿寒走到了飞雪门,上了马车。撩开布帘,他便看见墨清瀞苧和华灯拿着好几个盒子在苦惱。
卿寒走了进去,拿开些盒子,找了个地方坐下,疑惑地问:“怎么来我车里了?还有这些盒子,整辆马车都让妳塞满了。趕紧回妳马车里去,堵得慌。”卿寒“嫌弃”地说道。
见卿寒走了进来,华灯识礼地走了出去,到马车外和黯瞑一同待命。
闻见卿寒的话,墨瀞苧却不乐意了,手上拿着一个又一个盒子,細细地掂量着,边道:“瞧阿兄这话说得,这世上哪有自家阿兄嫌弃自家阿妹的道理不是?阿兄,你说呢?”
在墨瀞苧说道之时,卿寒不知从何处“变”出來本书,独自津津有味地读着。闻墨瀞苧话时,他漫不经心地回了句:“嗯。所以呢?”他连头都没抬,好似隨意打发似的:“黯瞑,走吧。”
但墨瀞苧却读出了言外之意,想:看哥哥的意思,我还是有这个机会的!
她连忙提出了自己的目的:“阿兄英明神武,足智多谋,想來,幫小妹一个小忙,也是轻而易举的吧!”她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眼神透露出的祈求之意之深,就差沒五体投地,跪求他了。
可卿寒愣是连眼都没抬一下,一副心思全在书里了,便也就沒看到墨瀞苧精彩的“演出”。
他只淡淡地说了句:“有话但说无妨,我墨氏之人绝不轻易做此故弄玄虚之径。”阿兄前,阿兄后,几时见你如此敬重
墨瀞苧顿感不妙,想:还把祖父的名言给搬出來了,可这好端端的,怎么就生气了?但我要是不说,他好像更生气了诶算了!死就死吧,谁让我摊上这么个哥哥嫂嫂!
墨瀞苧重整心态,道:“哥哥,宓宓的生辰礼”
卿寒没忍住,轻笑了声:“怎么,还要我幫妳?一份生辰礼而已。既不是什么大事,便把这些,还有妳,带回妳马车上去。”
墨瀞苧瞬间不乐意,央求道:“哥哥,好哥哥~拜托了,拜托了!我愿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你说啥都答应你!”
闻言,卿寒来了兴致,同时心里浮现出了一丝恶念。卿寒扬起头,对上墨瀞苧的视线,道:“那好,三个条件,完成了就幫妳。”
墨瀞苧毫不迟疑:“那敢情好,你说!”
卿寒笑笑,一本正经道:“其一,告诉我,方才我们分别后,发生了什么?马车何故受惊?其二,三月后,孝期便结束了,妳需亲自走访,南下,为致仪阁寻出夏季遊访的地方。届时,尉柟翮会以致卫长的身位,为妳伴驾。此外,此次出访,我需妳二人寻出渃汧县一余姓妇人及她的‘儿子’———楚甫雍,字扶光。其三,先留着等妳完成了我方才说的再论。”
墨瀞苧顺着卿寒的话,娓娓道來:“我们分別后不久,便來了个小厮说贾淑绮……”看卿寒好似没懂目光,补充道:“雪州贾刺史的三女。她马车的马因为马伕身上掉落的松子受惊,马车受惊,顺带殃及周遭马车。你也晓得,致学阁与致仪阁同办活动时,这女子便先行,男子随后。但眼看申时已至,我们这边又不能结宴,所以只能派人通知你,让你幫忙延长一下学阁的宴会了。额…至于尉柟翮那个能不能”
“不能。马匹因颗松子受惊?贾淑绮是去了趟百树林,还是淞城?把那匹马吓成这样?”卿寒的语气始终淡淡的,但又帶了些轻蔑,让人捉不住他的心意。
少顷,墨瀞苧作出最后的掙扎:“以往不都是瀚林卫们负责的吗?怎么还让致卫军负责?你…你们莫不是故意”到了后面,她越说没底气,像个泄了气儿的皮球。
卿寒翻了一页书,仍目不转睛,道:“瀚林卫负责今年科举、入仕状考、授官榜考的防卫。沒空随妳南下。”
卿寒却直言:“这是陛下的意思!”不容有异……
墨瀞苧闻言只好屈服认下:“好吧…那余氏是…怎么回事,楚甫雍又是何人?
卿寒抬起头,合上书本,一本正经地对着她说:“宓儿的弟弟。朱氏多年前生的那个生辰不好的‘早夭儿’。这么多年以來,都是靠余氏独自抚养。她的夫郎是楚家从前的管家———楚齐死后给余氏留下了一笔可观的遗产和一张赎身契。那时正巧趕上了朱氏,何氏产子。奈何巧至中元节,何氏难产而死,胎死腹中;朱氏产下一子,本母子平安。但楚相却要余氏在离开前捂死楚甫雍,且对外宣称二子夭折,何氏难产而亡。这么多年,连朱氏都以为楚甫雍早夭。殊不知余氏心慈,心有不忍,便找了个死婴相替,将楚甫雍视若己出,抚养了十年。”卿寒深知若不让墨瀞苧知晓此事,定物极必反……
墨瀞苧面露惊愕之色,稍稍回神,正坐:“尉从安知晓此事?想必,他定是不愿的。”
卿寒有些无语,重拾书本,再次安坐:“陛下旨意,豈有不从!”
闻言,墨瀞苧有些失望,暗想:原來是被迫啊,难怪……
卿寒见此不禁扬起嘴角,独自高兴。
墨瀞苧又问:“那宓宓……”
言未毕,便被卿寒打断:“尚未知晓。待我另寻时机。”
墨瀞苧心想:为什么能预判了我的话?这不合理(科学)!
卿寒:妳“尾巴”动一下我就知道妳想干啥,还用得着预判吗?
卿寒的话打断了墨瀞苧的思绪:“带她去玩一日吧,足矣。”
墨瀞苧一脸的云里雾里,但看自家兄长看得津津有味,纵再有所疑,也不敢再问。轻则明里暗里地骂自己是笨蛋,重则就是五十遍《如是道》,十万个字一篇哪!思及此,便头皮发麻,她还是觉着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角,独自反思卿寒的话。
半个时辰后,攝政王府
“铃铃铃铃!”马车上的银竹风铃铃铛作响。
“吁!”马伕着(zhuo)一身灰蓝色戎服,衣服上仅有的几处花纹,都是本朝独有的飞马图腾。这位马伕年前觅得良配,腰上的束帶也从墨蓝转成了棕色。
马伕待马儿止住脚步后,便从马车上搬下一红木阶级,供马车上的两人下來。
旋即,便有一角白衣现于眼前,粹丝布帘被人掀开,上面系着的两条雕纹白玉牌、坠宝蓝色流苏隨起帘者而动。那双白皙的手,节骨分明,宛若细葱。那人探出來头,是卿寒。他一袭白衣,篁竹幽林和榆柳霜梨的纹路隐约可见。墨色的玉帶镶金纹,掛着两个银灰色的香囊,坠银色流苏。里头装的是丁香,过路者都能闻到一股若隐若现的丁香花味。
白衣外,是一件黑狐毛披风。飞雪仍未停歇,朵朵雪花飘落,落在披风上,一如乌云蓋雪。卿寒只束半发,银制的发冠中间镶嵌了一颗亮如冰晶的蓝宝石,以右簪固定。走下阶级时,如是天仙下凡,风景唯美。虽然他没有过多的表情,但他生来就带有的温和之气,让人觉得和蔼可亲。
其后的是双小手。一手扶(前)窗,一手拂帘。小姑娘年前及笄,绾起了发。素雅的蓝衣显得落落大方。她脖子上的硬璎珞掛着个沉沉的长命锁,华贵不矣。蓝衣上的雪花刺绣栩栩如生,几近以假乱真,真是“以雪为衣,以霜作饰”。
墨瀞苧长发如瀑,如绢,与白净的脸蛋相衬,别有一番风采。她从马车上款款走下,身披白熊皮披风,与寒霜雪景融为一体。双手交叠时,亭亭玉立,如被霜雪洗礼过后的出水芙蕖。
门口的管家见此不禁深感安慰:才子佳人哪,若不是因为这俩娃娃是双生龙凤,还真真儿想撮合他们呢!
思及此,他不禁露出慈父的微笑:“大公子、大小姐回來了!老奴恭迎大公子、大小姐!”他俯身向二人行礼。
卿寒笑笑,虚扶一下,道:“周伯客气了。母亲呢?父亲可从宮里回來了?”
周伯,本名周从。是府里的家生子奴才,故而冠主人姓,另名墨周丛。他是府里资历最高的那位家奴,连攝政王———墨澔珩都要敬他三分。此而,众人皆尊他声周伯。
周伯俯身一礼,回道:“回大公子,王妃在瑞园赏花,让大小姐回来后去寻她。王妃说您不必向她请昏定了。王爷回來了,但在会客。在见客前,他让老奴给大公子您传话,请您戌时,又或晚膳后议事。”
卿寒颔首回礼,道:“多谢周伯。还请周伯代为转告父亲,儿子晚膳过后,方去书房寻他。先回去了。”
卿寒身后的是抱着个木盒的墨瀞苧,她声音软软的:“周伯!你偏心,只和哥哥说话,都把我晾一边了。”话虽如此,但脸上依旧眉笑弯弯。
周伯赔笑,回应:“是是。是老奴只留意到大公子,漠视了小姐也在另一旁,正吹风受凉呢,还请小姐见谅。”
墨瀞苧虚扶了周伯一把,顺势将手上的木盒放到了周伯的手上:“嘿嘿,周伯安。周伯,您多虑了。我先去寻母亲啦,您快进来别着凉了。”墨瀞苧边跑,边道。
墨瀞苧尚未出生,周伯便一直跟在先帝手下。直到先帝薨逝,新的大内总管走马上任,历经多反转折,他来到了前御王,现在的摄政王府当差。直到两兄妹出世后的第三个年头,戍疆王叛变,屠杀摄政王府等府邸。那时正值宫宴,摄政王墨澔珩与王妃绾雪郦进宫赴宴,把两兄妹留在了府上。
当时情况混乱,那些士兵皆已杀红了眼,周从顾不得其他,连忙带着两位主儿寻个安全的地方落脚。他知道到处乱跑只会加大了被杀害的可能,但是纵然士兵肆意屠杀,也在各个出入口留了人把守。于是他放火烧了自己的房舍,将士兵们吸引走,调虎离山。
他是先帝的人即使是这样墨澔珩也给足了他面子,如同管家的地位,只有掌事者才有的独立的小房舍。他有许多宝贝,是从前的贵人赏的,他从宫里带了出来。但因为这场大火,皆成灰烬。事后,墨澔珩也尽力地补偿。后来,长大了的墨瀞苧知晓此事后,每次出门她都会给救她一命的周伯带份宝贝。而卿寒则格外爱重周伯种的花,基本每日都要去看一遍才心安。
周伯还没反应过来,便闻墨瀞苧的话,他只得赶忙回礼:“大小姐安。老奴谢过小姐。”
周伯看着手上的木盒,不禁想起当年往事。少顷,摇了摇头回府去了。
瑞园……
“母亲。”墨清靜苧规规矩矩地向绾雪郦行了个礼。
此时的绾雪郦正在插花,将手上的梨花枝插进花瓶后,便停下了手头上的工作,坐到贵妃椅上,道:「回來了。坐吧!」
“是,母亲。”墨瀞苧坐到绾雪郦一旁的贵妃椅上。
“徽鄞今日成人了,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妳父亲与我觉得白府,雪国公的孙儿楚氿寍是个良配。再者,他是宓宓的兄长,他们的母亲,是母亲闺阁时的好友。而且雪国公教導有方,是为良配,徽鄞以为如何?”绾雪郦询问着墨瀞苧。
墨瀞苧顿时慌了,连忙走到绾雪郦面前,跪下道:「母妃,女儿今日方才成人,婚事还不急于一时。不若稍后再议」
墨瀞苧心想完了。我与楚三接觸不多啊!而且,我也沒想这么快就嫁人吶!我才刚刚十七还有尉柟翮他…
绾雪郦却道:“我晓得妳想如何,知女莫若母。但你要明白,与楚三联姻是为了什么。从緹惢死了以后,楚二和楚三便不再是楚府之人,他们是为国征战多年的雪国公之孙。不是母亲我不愿妳嫁到尉府,只是尉家在官场上的关系盘根错节,远比军功赫赫却已告老辞官的白府要糟得多。待妳南下回來,便给我一个答复,莫要让我等太久。”
墨瀞苧闻言,只好颔首应下,无以反驳。
倏然,周伯匆匆赶来,道:“见过王妃,大小姐。王妃,宮里來了人,请大小姐前去领旨。”
正厅……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攝政王墨澔珩之女墨瀞苧温婉谦顺、端庄娴淑、知书达礼、进退有度、柔顺恬静。故特封其为书岚群主,钦此。”礼部的陈公公大声宣旨。
“臣女接旨。谢陛下隆恩。”
墨瀞苧低头接旨。身后的华灯扶起墨瀞苧后,便走前给陈公公送了袋银子:“谢过陈公公。”
陈公公得了赏,笑道:“多谢群主。群主记得在宫门下钥前进宫谢恩便是了。奴才告退。”
“谢陈公公。”墨瀞苧言毕,转头看向父亲母亲。
墨澔珩在思索中读懂了这份圣旨的第二个意思后,便给了绾雪郦一个眼色。
绾雪郦会意:“去吧。让白榆随妳一同前去。”
虽有不解,但还是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