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阿祾家的故事71
密云遮天，日光昏暗。
守城之战虽然暂时告一段落，但城门处的警戒没有一丝丝的松懈。每一个士兵都坚守在自己的位置上，然而从他们的神色上依然能看出了几分疲惫。
在罗州城的大街上，陈将军引着一小队人马踱向城楼。当他们越来越接近的时候，有些正稍作休憩的士兵忽然发现位于中间的似乎就是之前中了严重箭伤的豫王殿下。大约是重伤将将痊愈，豫王殿下看起来还是有点精神不济，跨在马上的他始终低垂着头。
但仅仅是看到这样一个貌似是豫王殿下的人物，原本还有些精神萎靡的士兵们一下脸上瞬间出现了振奋的神色。
豫王殿下在陈将军等人的簇拥下登上了城楼，得到了消息的众多士兵都聚集了过来，抬头仰望着他们刚死里逃生的豫王殿下——罗州城目前的主心骨。
跟随豫王殿下一起出现的，还有豫王妃林若晗，她此时就跟随在豫王的身边，同他一起登上了城楼，静静地看着不断聚集而来的众将士。
“诸位。”
清了清嗓子后，林若晗郑重道：“罗州城能坚持到今日皆是各位团结一致的功劳。我知道大家都很关心豫王殿下的伤势，现在我们站在这里就是为了请大家放心，豫王殿下的伤势并无大碍！城内关于豫王殿下伤势的猜测皆是无端流言！”
“诸位，我们今日集结在一起，正是为了保护罗州城的百姓。”待林若晗说完后，豫王殿下以一种极为平淡的口吻紧接着说道。但是似乎因为受了重伤的缘故，在城楼下聚集的人并不能很好地听见他具体说了些什么，只见他上下嘴唇触碰是在讲话。
见下面的人们因听不清而发生一阵骚动，林若晗弯了弯唇角，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
豫王说话了，但因为伤重他的声音相对较弱并不能被每一个人听清，能听清他声音的只有站在他身边的几个亲信而已。
这样的话，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豫王殿下可以开口说话，但只是伤重让他无法大声说话，也就几乎不会有人意识到豫王殿下的声音发生了变化。
“豫王殿下方才是说，”林若晗开始充当起豫王的传话筒来，“我们今日集结在一起，是为了保护罗州城的百姓不受到任何的侵害。
这几日我们坚持得非常好，正是因为有大家在前线不惧生死的守卫，我们在后方才能妥善安置城中百姓，安置我们每一个人在罗州城内的亲友。
豫王殿下已经派了人去求援，我想援军此时应该就在驰援罗州城的路上了。豫王殿下请求大家能够再坚持一下，坚持到援军抵达就能顺利解决罗州城的危险，确保我们的每一个亲人朋友都能从敌人的屠刀之下逃过一劫！
各位，为了罗州城不被攻破，我们已经守了三天三夜了。为此，我们之中的战友甚至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只是为了能守住城门、等待救援。至此，我们已经取得了大半的胜利，只要再坚持一会儿，胜利终将属于我们！”
就在这时，豫王殿下忽然举起他的右手，三指并拢伸直向上。
扭脸看向豫王的动作，一脸严肃的林若晗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我同豫王殿下在此发誓——敌不退！我不退！共同对敌，护卫罗州！”
一直陪伴在侧的陈将军非常上道地挥举着手，震声道：“共同对敌！护卫罗州！”
在这声号召之下，众将士们都用发自心底的洪亮之音嘶吼着：“共同对敌！护卫罗州！”
见士气重新振奋了起来，林若晗心下也暗暗松了口气。
她看了眼装扮成豫王模样的魏瑜，却见她也正看向自己，二人视线相对，会心一笑。
感谢他们带着互换了灵魂的魏瑜和梁恒，感谢梁恒的身形与魏琂差不多，感谢魏瑜愿意在此时挺身而出，当然还得感谢一下她自己的“易容化妆术”还能糊弄糊弄人。
要是薛昊此时能带着援军赶来，那就真的是感谢上天保佑了。
啊……好渴啊……
因为连着两日的高烧不退，陷入昏睡中的魏琂被烧得口干舌燥。此时的他很想睁开眼睛，合上一杯水解解渴。
当他努力睁开眼睛时，视野内一片模糊。不适应的他不断眨眼，才缓缓看清一个小小的背影似乎从另一个人手中接过了什么东西。
想要看清那是谁的背影，魏琂又努力了一会儿。等那个背影转过来的时候，魏琂这才看清那是自己的女儿——魏祾。
那张红肿了眼睛的小脸在看到自己的那一瞬间，既有呆滞又有惊喜。他忍不住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了两个虚弱的音节：“……阿……祾……”
随后他就见阿祾用力点头，听见她清脆稚嫩的声音喊他一声“父王”。
“……水……”
阿祾闻言就立马放下手中冒着热气的汤药，去给他倒了一杯温热的水来。又让侍女将他轻轻扶起，自己则将水杯递到魏琂的唇边。
魏琂缓缓饮下，当他意识到温水顺着食道下去的时候，他才有了活着的感觉。
在阿祾的帮助下喝完了一杯水，魏琂这才觉得喉咙好多了，便向阿祾问道：“你阿娘呢？”
阿祾正要开口回答，就听门外一阵动静，随后林若晗就掀起门帘走了进来，边还问：“你父王醒了吗……”
疑问的语气还没来得及上扬，林若晗一抬眼就见到了刚刚从昏睡中苏醒过来的魏琂，就见他冲自己微微一笑，轻轻唤道：“阿晗。”
见到魏琂苏醒，听到他呼唤自己的声音的那一刹那，林若晗再也支撑不住了。
就站在原地的她突然一下情绪崩溃，嚎啕大哭。将连日来的恐惧不安、关心牵念都伴随着这哭声一并释放了出来。听见林若晗哭，这几日跟着一起担惊受怕的阿祾也控制不住了，也跟着大哭起来。
“……我还活着呢……”
魏琂无奈且虚弱的声音夹杂在母女俩嚎啕大哭的声音中，很快就被淹没了。
“我、我还以为你死了！”林若晗一边抹泪一边将几日来内心的难过倾诉出来，“我和阿祾都快吓死了！！”
魏琂摸了摸阿祾的头，又冲林若晗招手示意她过来。
然而出乎魏琂意料的是，林若晗扑过来紧紧抱住了他。虽然有点用力牵动着他的伤口有点疼，但是他没有办法拒绝阿晗的主动拥抱。
“我真的都撑不住了！我和阿祾一直守着你，希望老天爷能放过你一命。虽然你这个人以前没什么人性还喜欢威胁我吓唬我，但是——”林若晗哭得一把鼻子一把泪，魏琂就安安静静地由她抱着，任凭她把眼泪鼻涕疯狂抹在自己身上。
“但是罗州城不能没有你啊！我年纪轻轻的还不想死在这里啊呜呜呜呜……”
有那么一瞬间魏琂摸不准林若晗到底是因为害怕失去他而哭还是单纯因为忧心罗州城灭而哭。
“我回来了……不哭了，不害怕了。”
“薛昊那个天杀的还没有赶回来我真的好害怕啊啊啊啊我才活了十几年还没有见过其他地方美丽的风景好吃的美食阿祾也才不到八岁就这么死在这里也太惨了吧呜呜呜呜……”
于是阿祾哭得更大声了。
身处哭嚎声中心的魏琂现在感觉到疼得不只是他的伤处了，他的耳朵也开始隐隐作痛了。
但是能这样再一次与自己的家人拥抱在一处，魏琂觉得上天对自己已经相当仁慈了。
后来情绪崩溃放声大哭的林若晗引来了魏瑜、梁恒、陈将军和赵州牧，哭嚎之惨烈甚至让人产生豫王可能已经撒手人寰了的幻觉。然而等他们见到了已经清醒过来的豫王时，赵州牧高兴不已，陈将军偷偷抹泪，梁恒哭得梨花带雨惹来魏瑜好几个白眼。
耳朵疼的豫王殿下现在非常希望梁恒能够从这个房间里消失。
待众人的情绪平稳下来时，才谈论起林若晗找魏瑜帮忙扮作豫王的模样登上城楼，并做了一番演讲鼓舞士气的事情。说起此事，陈将军和赵州牧都对林若晗毫不吝惜地献出自己的赞扬，把林若晗说得还有几分不好意思。
“那不是没办法了么，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魏琂浅浅一笑：“王妃辛苦了。”
“现在军中士气大振，城中的百姓闹事的人也少了很多，总算能消停一会儿了。”陈将军叹气，眉宇间都是挥之不去的忧愁，“就是不知道薛昊那小子什么时候能回来！这都多少天了！”
魏琂略略一思索，问：“城中粮食还可支撑多久？”
一说起这个问题，陈将军都快哭了：“只怕撑不过两日了！”
“若是两日之后薛昊还没有消息的话，我们就只有让老百姓们都举起武器，大家一同拼命了。”
屋内原本因魏琂苏醒而欢快的氛围，很快又变得凝重了起来。
“贤王叔父可有消息了？”魏琂的目光落在了魏瑜身上。
只见她轻轻摇了摇头：“无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只要敌人还没有呈上他的首级，他就应该还活着。”
“贤王殿下的事情，您问梁世子做什么啊？”围观的陈将军问出了他内心的疑惑。
“啊，我从小是贤王殿下照顾着长大的，感情比较深厚。”
魏瑜简单地解释了一下也没多说什么，满脸写着“心情欠佳，请勿打扰”。就算心里再怎么好奇，陈将军也没好意思再追问了。
似乎是看魏琂开口还想对自己说些什么，魏瑜一摆手制止了他：“没关系，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不用再说什么了。”
魏琂只好又把快要出口的话重新咽了下去。虽然他是很想安慰堂妹说贤王没事，让她放心，但是这种惨白无力的安慰其实毫无用处。阿瑜说得对，还是不说为好。
在魏琂醒来之后，罗州城又坚持了近两日。守城的士兵多次击退想要攻城的敌军，守住了城门。然而他们的体力也好、精神也好，都开始接近极限。眼看着人员一天天减少，粮食也几乎告罄，陈将军捂着眼睛遮挡住泪花向还在病床上养病的魏琂沉重汇报——罗州城真的已经到了弹尽粮绝之时。
魏琂闭上了眼睛，好半天才沉沉吐出一口气来：“让梁恒和赵州牧安排好妇人和小孩，剩下的男丁拿起一切可以做武器的物品，做好开门迎敌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