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阿祾家的故事70
屋内烛火通明，将整间卧房照得如白昼一般。
为了保证屋内的光线明亮，林若晗将府中上上下下的蜡烛都搜罗出来摆上。
大夫已经将穿透魏琂身体的箭杆一刀割断，用已经在火上烧过的薄刀刃插入箭簇伤口，慢慢将伤口割开，以方便取箭。
在刀入皮肤的那一刻起，林若晗就闭上了眼睛，皱起一张脸，仿佛那刀是割开了她的皮肉一样。进行这一步骤时，阿祾还能鼓起勇气睁开眼睛，然而等大夫从魏琂身上拔出箭簇时，她再也支撑不住，将眼睛紧紧闭起。
安静的屋内，只能听见魏琂发出一声轻轻的闷哼。
林若晗感觉到自己的心都在跟着颤动，因为过于紧张她觉得自己的胃里真是一阵翻江倒海。但怕自己的不适反应会让大夫分心，又赶紧调整呼吸努力将涌出的不适感通通吞咽下去。
取出箭簇后，大夫迅速地将止血的药粉洒在魏琂的伤口之上，另一位从旁辅助的大夫将早已准备好的纱布递了过去。
眼见着大夫给魏琂一层又一层地包扎，林若晗和魏祾的心就越紧张，甚至都不太记得还有呼吸这件事了。
直到大夫为他包扎好伤口，大夫长舒了一口气，豫王家的母女俩这才跟着一同缓口气。
大夫擦去额上沁出的汗珠，对林若晗道：“豫王殿下运气好，箭是擦着心口过去的，若是再偏一点点，便是华佗再世也难救回了。”
听到大夫这样讲，林若晗和魏祾心底里的这块大石头才落了地。然而大夫之后讲得一句话又把娘俩的心重新吊了起来：“只是豫王殿下如今高热不退，情况还不甚明朗。若是闯过了高热这关，想来就没什么问题了。”
……就是讲，说话的时候能不能一气儿说完啊！
“这一关能不能闯过去，就看豫王殿下自己了。”
接下来的时间，林若晗和阿祾就专心照料昏迷不醒的魏琂，战场上的事就全权交由了陈将军处理。好在这位将军也是有真材实料的，安排部署起来很有章法，所以敌军一直很难攻破罗州城。但大家心里都清楚，城中的粮草不多，本就不适合打持久战。若是薛昊的援军再不来的话，罗州城破是迟早的事。
陈将军心中忧虑，对事情的判断难免不会想得悲观了一些。
就在这相持之中，陈将军抽空来探望了魏琂的伤势，见他还未清醒过来，心里是又失望又着急上火。
“殿下昏迷多久了？”陈将军询问道。
“两日了。”林若晗忧心忡忡地说道，“高烧反复不退，中间倒是睁过几次眼睛，但很快又昏过去了。”
正坐在床边的阿祾，用凉水浸过帕子，一遍又一遍地为她父亲擦拭面颊。
“罗州城恐怕撑不了多久了。”陈将军叹气，“我今天刚抓了两三家想偷偷溜走的乡绅，虽然没几个人，但只怕这些人的行为会扰动民心啊。”
听着这话，林若晗的眉头纠结到了一起：“我们现在两头被堵，他们就算跨出城门，也离不开罗州城啊。”
“绝境之下，谁不想活啊，就想着干脆豁出命去拼个运气。”
林若晗摇头：“蠢才。”
“而且那些人还听说豫王快不行了。”
林若晗一个激灵，扭脸就冲陈将军质问道：“谁说的？！”
“审过了，说是从小道消息听来的。”
“我那天明明交代过豫王的情况不能往外说一个字的呀，而且这个宅子里我都封锁得死死的。这个消息是怎么出去的？”
“那天可有不少人看见豫王殿下中箭被抬走了。”
林若晗扶额，哎呀，头好疼。
“其实军中也在暗传豫王殿下的情况，大家似乎有点不大稳了。所以我才想来看看豫王殿下醒过来了没有。”
“就算醒过来了也很难再上战场，他有没有力气穿上那身盔甲都难说。”
“如果殿下能露面证明他确实无恙的话，我想，对现阶段的罗州城来讲还是很有些帮助的。”
“露面啊……”林若晗挠头，“其实我之前就想过，殿下能不能闯过这一关，豫王都是必须要存在的。”
听林若晗这样说，陈将军的面上闪过一丝振奋的神色，甚是期待着林若晗的下文。
“我有个想法，但也许不是很成熟。”
陈将军急得抓腮挠耳：“王妃娘娘，有什么想法您就直说吧！成与不成的，先说出来咱们商量了之后再看呗！”
“那得去叫个人来帮忙。”
延州节度使军帐。
营中主要将领都聚集在大帐之中，众将领中有人面色凝重，有人怒气冲冲，有人安静地坐在那里观察着节度使的神色。位于书案之后的节度使郑武那张饱经风霜的面容之上，忧愁之中又多了份纠结。
在他面前的书案上，放置着魏琂的私印。在他面前站立着的，是从罗州城中杀出包围的薛昊。
“您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现在罗州城的情况十分危急，再不立即带兵赶去支援，罗州城就要保不住了！”
他马不停蹄、夜以继日地赶到延州的节度使大营就是为了求得援助，本以为他们一听到消息就能立马动身，却没想到他都等了快过一日了，也没等到援军开拔。
薛昊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怒火，他不明白，十万火急的事情为什么迟迟不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延州节度同时管辖罗州、梁洲、武州，保护罗州城也是将军职责范围内的事情，为什么还迟迟不下达派兵救援的命令！”薛昊冲到郑武的面前，那双因焦虑、少眠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郑武，“郑将军，到底在等什么？”
“薛昊！注意你在和谁说话！”有一道粗豪的嗓音冲他喊道。
郑武快速扫了一眼薛昊，又重新垂下眼去。
“不是我不派兵增援，只是这豫王的私印……”郑武欲言又止，但话中的意思仿佛是说“豫王私印算不上什么东西”。
“豫王私印怎么了？就因为他在京城不受陛下的宠信？就因为他在朝中没有势力根基？所以他的私印就不具备效力了是吧？非得眼前放着的是瑞王的私印你们才肯出兵救援罗州城了是吗？”
薛昊冷笑道：“我原以为军中没有朝廷文官那种权欲熏心、拜高踩低的风气，没想到郑将军真是给我上了一堂好课啊！”
最后几句话简直就是从薛昊的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就是这样的缘故，可以让你们视罗州城的千万百姓于不顾吗？！你们到底拿人命当什么了！”
薛昊的话说得不好听，但也是事实。瑞王在圣上的面前更为受宠，在朝中的势力自然不弱，更何况就在前段时日郑武还收到了瑞王的亲笔书信，信中多处提点他要想清楚到底是为谁效忠。
如今他做到了节度使一职，地方军政大权在握，这些都是他拼尽一生从马背上打来的，若是因为站错了队，那这些权势、名誉顷刻之间就会烟消云散，他这一生的成果将毁于一旦。
他怎么舍得呢！
见郑武半日不言，薛昊的心都凉了。他无意识地点着头，恨恨地看着眼前穿着盔甲的众位将领：“我明白了。在你们这些人眼中，百姓的命，不是命。一群孬种！”
说罢，满身怒气的薛昊就要往营帐外走。既然这些人对罗州城的危机坐视不管，要眼睁睁地看着城破人亡，那他就不在这里浪费时间。没有延州节度使的兵力增援，还有其他地方的地方兵，他要一个一个找过去！
就在这时，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将领挡住了薛昊的去路。
“让开！”
然而对方不仅没闪开，反而还拽住了薛昊。
“放开！既然你们要袖手旁观，我不求你们了便是！”
“你再跑去别的地方求援，且不说人家愿不愿意帮忙，就是赶过去只怕也来不及救罗州城。”
对方的声音冷静，分析有理，直接点出了薛昊内心深处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眼泪都快被气出来的小薛将军一把甩开对方的手，吼道：“那你说怎么办！就这样看着罗州城的所有人去死吗！”
“你先冷静一下。”年轻人走到郑武的面前，“父亲，罗州城只怕不能再等了，无论如何现在应立即派兵驰援。”
薛昊闻言，看看那个年轻人，又看看郑武，心说这是啥？歹竹出好笋？这里可总算是有个明白人了！
“小郑将军说得对！”
年轻人的话音一落，不少早已按捺不住的老将们纷纷起身，表达自己的支持。其中有人说道：“咱们为国戍边，不就是为了保一方百姓平安吗？如果连这些最基本的职责都做不到的话，我们还当什么兵呢！”
“父亲，豫王殿下奉旨前往罗州可不仅仅是来赈灾的，他和贤王殿下还要巡查军务呢。”小郑将军提醒道，“若是豫王殿下出了什么意外，也怕圣上多心呐。”
一直盯着小郑将军的薛昊都有点看傻了。
对呀，他怎么没想到这层呢？豫王巡查军务期间若是真在罗州城出了意外，而节度使不赶往救援的话，圣上难免不会多心。这才是关键所在啊！
看来他还是太单纯了，做人还是得多长几个心眼子才行啊！